12 終章

終章

遮天蔽日的濃密煙塵讓戴着口罩的米皓不停咳嗽，白澍比他好些，牽着他的手走在前面，手裏提着鋼管。

白澍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提鋼管，或許是想要壯膽，又或許是害怕能見度不足五米的濃煙裏會突然沖出什麽怪物。

北京時間正午的天空如同傍晚一樣昏暗，刺鼻濃煙中夾雜着的絮狀煙灰像雪片一樣翻卷着飄落。

按隔壁縣超市老板的說法，礦區地下的煤燒着了，煙塵讓方圓百裏都蓋上了黑灰色蘑菇蓋子，有些地方地都被燒裂了，赤紅的火光和滾滾濃煙像是火山在噴發。

米皓吐槽說自己不是回縣城，而是到了寂靜嶺。

這種級別的災害發生以後外面竟然沒聽到任何新聞消息報道，米皓是怎麽都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大家不逃離這裏，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進入縣城以後破敗荒涼的街道觸目驚心，街道上鋪了虛浮的厚厚煤灰，沿街商店的窗戶幾乎全都碎了，沿途沒看到一盞亮着的燈，也沒看到一個人。

“我們還在陽間吧？”米皓捏着白澍的手說：“我感覺很不好。”

白澍知道米皓在懷疑他倆是進了幻境或者什麽精神妄想的狀态，他此時也仔細觀察着周遭環境細節，他想不明白什麽樣規模的火焰才能産生如此多煙塵，徹底遮蔽住整個天空，所以也不敢确定自己還在不在現實裏。

幾天前親戚還能用手機跟白澍視頻，而現在街道一副至少荒廢了半個月的模樣，真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麽。

米皓這會兒鼻子很不舒服，濃煙刺鼻的氣味裏隐約能聞到那股子讓人厭惡的腥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還好吧？要不先在空間裏休息，我确定這周圍安全再進去跟你彙合？”白澍問米皓。

“算了吧，我還是在外頭安心點。”米皓用手撲着肩膀和衣服上的灰：“你說他們在地下挖東西，現在這樣算是挖出來了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你還記得我最早拿到随身空間的時候吧？”白澍說：“當時他們都說如果我們別急着跑出去，那個地方就不會消失，裏面最最重要的東西就能直接拿到。”

“這也是他們的猜測罷了。”米皓知道白澍說的是什麽，當初哥倆年紀還很小，總被周圍的同學和鄰居欺負，白澍無意中聽幾個混混說發現了什麽寶貝，晚上要去找，就大着膽子摸黑跟着幾個人進了廢棄的皮革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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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廠牆壁上出現的微光窟窿像是通往另外一個世界，混混們鑽進去以後白澍也跟了進去，他在那個像陵墓般的宮殿裏看到混混們在成片枯骨中撥弄着搜尋寶物，有幾個混混在枯骨間發現了跳躍的綠色光點，光點砸在身上以後就讓那些人産生了神奇的能力，只不過使用能力的代價非常大，有一個人強行動用，頭痛欲裂昏厥倒地，其他人看到他身上突然噴發出去的強風非常心動，雖然害怕但還是壯着膽子去搜索其他骨頭，讓綠色光點砸在身上。

結伴的一共五個人，有四個都得到了光點，只有最後一個膽子很小看有人吹出狂風就抱着頭昏死過去擔心光點會有什麽副作用不願意吸收。

那些綠色的小光點很特別，每個人只能吸收一個，而且能力各有不同，昏暗的大殿裏他們有的人身上噼裏啪啦閃爍着電火花，有的人在其他人驚呼中身體慢慢浮空。

白澍偷偷跟在後頭羨慕地看着那些漂浮在空中沒人能帶走的光點，他也想要帶走一個，可惜他不敢在那些人面前露面，正當他覺得自己沒機會拿光點想要在那些人返回之前離開的時候那些人也發現帶不走光點準備離開，那些吸取光點以後變得更加敏銳的人很輕易發現了躲在暗處的白澍，把他給揪了出來。

說是群混混，其實也就是十五六歲辍學的小夥子，看到髒兮兮的小毛頭一臉要哭的樣子也沒想到什麽殺人滅口之類喪天良的損點子，反倒因為那些綠色光點帶不走，領着白澍過去也吸了一個，問白澍什麽能力，白澍使足勁憋紅臉也使不出來，其他人讓他別勉強了，動用能力很費勁，太勉強會昏過去。

幾個混混警告白澍一定不能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然後帶着白澍出了那個散發微光的窟窿。

光點能夠讓人獲得超能力的秘密讓幾個年輕人無比激動，滿腦子想着要呼朋引伴一起再來探索一回，把那個神奇地方的寶貝好好搜刮一遍，萬萬沒想到衆人離開孔洞以後牆上散發微光的孔洞就開始萎縮，幾分鐘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一場夢。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年幼的白澍撒謊告訴幾個大哥哥自己的能力是“吸收”有點沒必要，因為那幾個看似兇神惡煞的無業游民從來沒有去欺負他，更沒有脅迫他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都為自己的超能力而歡天喜地，顧不上為難白澍這種小老弟。

能力是跟精神狀況有關的，越是身體強健精神力旺盛就越能發揮出自己匪夷所思的能力，白澍只是個髒兮兮的小學生，細胳膊瘦腿勉強動用能力變沒了幾塊磚頭以後就面無血色渾身慘白，哥幾個也不想他丢掉性命。

他們看不上白澍那堪稱雞肋的弱小技能，不過聚會的時候也偶爾會叫上白澍，因為他們覺得白澍和他們是同類，他們也總會後悔當初撤退得太果斷，倘若大家別急着出去，堅持再探索探索，那裏頭最最重要的寶貝恐怕就已經被大家得手了。

誰知道呢？

畢竟有超凡的能力并不總是好事，否則當初跟白澍一起獲得能力那些人也不至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去世，就連當初沒獲得能力的膽小鬼都被牽連沒能活到現在。

白澍的随身空間能力有實際作用已經是讀初中的時候，那時候幾個身懷絕技的“超人”已經去大城市闖蕩，他很費力地跟米皓經營那個小小的空間，每隔一段時間就聽到“超人”隕落的噩耗。

那些混混或者說哥們、超人們是很講義氣的，他們窮途末路的時候沒把最後的小老弟給供出來，也沒期待小老弟給他們報仇，所以白澍才會安安穩穩長大。

去上海讀書以後白澍一直沒放棄對那個常人所無法涉足世界的追尋，他追查到了當初覆滅混混團夥的那些人，也了解到那些人知道混混們老家所在的縣城以後一直在做準備，準備幹一票大的。

米皓知道白澍當初要回來的原因，白澍想報複；米皓也知道白澍為了他還有家人灰溜溜跑去上海的尴尬，這一次又回縣城了，只是想把親戚們救下來，結果整個縣城都給搞成了這幅模樣。

“希望還能找到人……”米皓安慰白澍。

“希望吧。”白澍拉着米皓順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往前走，路邊不時能看到砸壞的汽車和被車撞歪的電線杆，但是看不到任何活物。

路并不長，走了四十多分鐘就看到白澍舅舅家洞開的大門，屋子窗戶玻璃跟外面一樣是碎的，桌子上厚厚煙灰下覆蓋的東西都淩亂散落着，家裏的櫃子都被粗暴地翻找過，有的還被推倒在地，連原本漂亮的水晶吊燈都被打歪一半。

上樓去各個房間看，空無一人。

白澍坐在表妹積灰嚴重的床上皺眉思索。

“那個……”米皓有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很猶豫。要說這裏的人都被獻祭了白澍肯定不高興，但是看看一路上的情況，恐怕就算不是獻祭也差不離。

“我應該早點回來的。”白澍很沮喪。

“回來看也看了，我覺得現在我們還是夾尾巴跑比較合适。”米皓靠着白澍坐到旁邊。

知道縣城裏的親戚和鄉親們可能全軍覆沒，米皓一點都不覺得憤恨，因為他沒有任何能力去報仇，白澍也一樣，在一些人眼中另一些人連蝼蟻都不如，很不幸米皓自己就屬于“另一些人”。

說不想念親戚朋友們是假的，但他又能做什麽呢？

“總不能白來一趟。”白澍說。

“你想去看看這些煙的源頭，看看粱宇成在搞什麽？”米皓撓撓頭，如果白澍敢面對那個人，那哥倆就不會暗搓搓把 鋪面買在人家爺爺的家門口用沁潤靈泉的時候跟粱老頭拉關系，做那麽多鋪墊。

“現在算是撕破臉了，他搞我的家鄉，我也禮尚往來。”白澍的拳頭捏得緊緊的。

“你要去禍害上海？”米皓直縮脖子：“算了吧，你才不是那種人。”

大家都以為粱老頭的孫子跟父母移民國外以後就沒回來過，事實上他這些年一直在國內活躍，他是滅掉白澍以前“夥伴”的主謀，也大概率是現在縣城裏搞事的罪魁禍首。

可惜哥倆太弱了，連跟人家battle的資格都沒，心胸寬廣點就乖乖滾其他地方在空間裏享用靈泉夾尾巴過自己子，否則死路一條。

“難道就這麽算了？”白澍不甘心。

“對啊，我夢到過所有可能的行為和結果，這是唯一一條咱倆誰都沒挂的線路，在這裏進空間等幾年，一切風平浪靜以後拍拍屁股離開，咱們就進入happy ending線了。”米皓摟住白澍的脖子：“我只想活着跟你在一起，別的什麽都不想。”

“……那我們就放手，不報仇了，不繼續探尋那個雜種到底幹了什麽，也不管其他人死活？”

“對！”米皓很肯定地點頭。

白澍嘆了口氣：“那行吧，我們就happy ending。”

“故事到這裏，就應該寫‘從此以後米皓和白澍還有他們的家人在随身空間裏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Happy ever after？”白澍說聽起來還挺不錯的，他把自己和白澍都送進了空間，清風拂面，和煦的陽光和如畫的風景印入眼簾。

“你還沒說‘我愛你’。”米皓一邊脫身上滿是煙灰的衣服，一邊嘟囔。

“你也從來沒說過呢！”白澍不甘示弱。

“我說過了，每一次我自己快要死或者你快要死的時候都會扯着嗓子喊，但是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白澍不相信。

“一次都沒有，你他媽……”

“我愛你，米皓，我一直都愛你！”白澍摟住米皓，親吻他帶着煙灰的嘴唇。

米皓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等溫軟的舌頭從嘴唇裏離開才出聲：“……我也是，一直都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