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返鄉之路

返鄉之路

“關……關門了？”看着門口“老板回老家，歇業半個月”的告示牌，大清早吃了飯就背手聽着評劇悠哉悠哉過來的老大爺一陣郁悶。

門口還有另外幾個熟面孔，都是習慣晨練路過這擺件店就順便進去逛逛的，往常這看店的勤快小夥子開門都挺早，誰也沒成想突然就把門給鎖得黑挺挺。

從櫥窗往裏看，平常擺在櫃臺裏的石頭擺件都沒有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看着很是蕭瑟。

“東西都沒了，開不下去走人了？”有人嘀咕。

“我看是跑路了吧！坑了那兩個老頭兒，幹了票大的，卷款跑路！”有人直拍大腿。

“也是，別看老梁一天得意洋洋的樣子，過幾天反應過來自己上當受騙，還不得怎麽哭天喊地呢！”比較細心的老太太分析起來：“這再蠢的人被騙一段時間慢慢咂摸着也能想明白的事，兩個小騙子跑得正是時候啊！”

“就是就是……”

有覺得奸商就是卷款跑路玩消失的，也有不以為然的，店裏的石頭标價黑是黑，但好也是真好，如果不是真的好，大家也不會仗着店員好說話幾乎天天往店裏跑，就為多看那些寶貝兩眼。再說了，這麽多人走來走去把人地給踩髒不說還七手八腳對着擺件亂摸，換性格稍微差點的也得把他們這些沒消費能力的劣質客人趕出去……就沖那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從來不吹噓石頭擺件産地和功能那誠實勁兒，人家也犯不着跑路。

嚷嚷着說奸商跑路的人聲音大，不同意他們觀點的就不好意思出聲反駁，結果覺得哥倆确實是奸商的人越來越覺得自己對，拉幾個人越說越激動，還有人提議找點磚頭過來砸店。

“嗐！可別砸！你們是瘋了咋的？人家開門做生意你也沒買過一毛錢的東西，成天過來蹭空調，你憑什麽砸人家店？”

“憑他詐騙了老梁和老吳的錢，卷錢跑路！他們是騙子！”有個三角眼的老頭躲幾個人中間梗着脖子嚷嚷。

旁邊的人直翻白眼，說老梁和老吳都沒發話呢你算什麽東西給人主持公道？而且人家老板都挂牌子說是要回老家歇息半個月，你憑什麽說人家跑了？

“反正他們肯定是騙子！”那老頭兒嘴硬得很：“砸了他玻璃，把那些爛石頭送公安局，讓警察看看那石頭值不值幾十萬！”

“對！不能讓他們坑害別人！”

“就是！必須把那些破石頭全部沒收！”

Advertisement

“……”其他人也不再吭聲，很明顯那幾位是想鼓動人一起找借口搞□□呢，明晃晃的攝像頭在腦袋上頂着，大家的臉都給拍得清清楚楚，一群老頭老太太光天化日之下能搞出什麽破事？

再說了，恐怕人家老板早想到這種可能，櫃子裏的石頭都已經不在了，眼前的幾個人就算砸壞玻璃也未必真的能在所謂的“庫房”裏找到那些石頭，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樣，警察會袖手旁觀，看着他們瓜分店裏的石頭？有那本事還搶什麽擺件店，直接去斜對面搞老鳳祥得了。

總而言之嚷嚷的聲音有，動手的就無，誰都不願意當帶頭的傻子。

也不是所有人腦子都不清楚，覺得老板不在店裏就有機會零元把平日裏心心念念的寶貝石頭帶回家，也有心裏空落落的，大都是平日裏就有特別喜歡的石頭擺件，而且心裏也想過是不是咬咬牙跺跺腳把寶貝抱回家，就像老吳頭一樣每天笑得合不攏嘴。店鋪沒開門，有人說奸商跑路，終于不會有人再上當受騙，怎麽他心裏空落落的有些遺憾呢？

這樣的人不在少數，有人過來得比較晚，看過門口的告示又聽其他人講過情況以後後悔得直拍大腿：“早知道我昨天就應該買，我錢都準備好了……”這下又要等半個月，真是讓人心煩氣躁。

這店也真古怪，門都關了，平日裏的“顧客”們站門口閑聊着也不急着走，直到大中午太陽開始熱起來才紛紛散去，聽不完的長籲短嘆。

這店老板生意做得怎麽樣不好評說，但是享受生活這方面那是有口皆碑，光店裏那無論什麽時候都開到最好狀态的新風系統就讓所有來客滿意，好些老姐妹之所以有時間就過來也不是因為喜歡那些漂亮的石頭疙瘩，而是純粹喜歡這裏幹淨清新的空氣，在店裏時候那種舒暢的感覺真的是別處體驗不到。

老年人被肺氣腫折騰的痛苦很難用語言形容，哮喘、咳嗽更是春季常客，好些人私底下都說平日在這店裏來得多，今年氣管都比往年要消停，真的是省了不少麻煩。

這麽好效果的新風系統當然會有很多老年人忍不住要仔仔細細問牌子和型號，可惜這店裏的是商用型，個頭死大占地超多，效果雖然好，根本裝不進層高有限的民居。

店鋪門關閉着，往日來蹭空調的老年人們一波波來了又走，失望的心情讓這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擺件店突然關門，兩個冤種老頭手裏的石頭成了稀罕物，有人說這哥倆被騙以後肯定要痛哭流涕，報警上電視裏的社會新聞；也有人說兩個老頭肯定要尾巴翹老高，最起碼接下來這半個月別人都碰不到那好摸的石頭了，只有他倆能随意享受。

說句搞笑的，這年頭竟然真有人覺得摸石頭是種“享受”，而且是近百人都煞有介事地認同這種觀念，只能說這世界太大，什麽奇葩人都不少。

粱老頭和吳老頭有哥倆的聯系方式，知道哥倆回老家探親沒大驚小怪，只有外頭那些得不到消息而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把各種離譜的小道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

粱老頭這幾天很煩，他不是因為大兒子跟兒媳婦回國外煩，也不是因為自己表弟總打電話纏着他給侄女找工作煩，他煩自己老婆無理取鬧，總霸占着他的寶貝擺件，讓他幹着急。

一切都因為老頭自己嘴欠，說自從有了石頭以後心情舒暢，吃得好睡得香，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說得廠花心癢癢，借來玩賞玩賞。

老伴兒要拿着康康，肯定不能推拒，可誰又能料到她學自己抱着寶貝石頭越摸越喜歡，走哪裏都喜歡帶着，沒有他的事了呢？

反正現在老太太是身體舒暢，說自己真的感受到了石頭裏蘊含的神奇力量，所以抱着舍不得撒手，還給石頭吹出了其他種種功能，在老太太嘴裏，抱着石頭連蚊子都不來叮人。

“我吹它是因為愛，不是因為它真有這功能啊！”老梁很無奈，店鋪關門他也沒法在給老婆再買一塊這種石頭，原本全天和寶貝石頭相伴的時間現在給搶了四分之三，心痛的老梁對寶貝石頭更加在乎，現在睡覺都擺在腦袋旁邊，以防老伴徹底霸占，再沒他的事兒。

店鋪關門又幾天，原本習慣每天去看看石頭擺件的常客這些天都很不爽，非常不爽，自從這家店鋪關門，大家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那種徹徹底底的清爽和舒适，也許是氣溫升高，又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反正很多人都感覺先前讓人精神抖擻不懼疾病的保護散去了，因為氣候變化感冒發燒躺診所裏輸液才想起似乎自從那家店鋪開門，自己常去走走看看以來身體還沒這麽難受過。

手也不舒服，很想摩挲點那種特殊的材質，玄乎點的說那是種“非金非玉，又清澈醒腦”的特殊觸感，只有那家店鋪的擺件有那種特別舒服的手感，現在體會不到了，手上不得勁兒，心裏也有點失落。

米皓哪知道自己跟白澍回老家，平日裏總來店裏蹭空調摸擺件的老頭老太太差點整出“戒斷反應”？

就算知道也無能為力，因為車開到隔壁縣開始情況就已經不容樂觀，灰蒙蒙的煙塵遮蔽着天空，空氣中濃重的異味讓人心神不寧。這會兒天色不早了，米皓把車停在路邊，腦袋抵方向盤上問白澍怎麽辦。

前段時間米皓都不願意去了解家鄉的消息，出來以後就把自己跟那裏隔絕開來，來的這一路上在網上搜索資料才知道自己家鄉的縣城也跟他做了差不多的選擇——那破地方就跟與世隔絕了一樣，已經一年多沒有新聞，而且與那地方相關的讨論也都少得可憐。

“連夜回去不太好，房子沒了要麽住旅店要麽投宿親戚家……”白澍拿着一本小冊子寫寫畫畫，跟米皓說回空間裏過夜。

空間裏時間流速是白澍控制的，所以外頭幾個月過去，空間裏才過了幾天，哥倆回到空間裏以後白澍也把時間流速暫時調正常，回小堡壘裏休息。

家長們當然不知道哥倆已經跑上海開了店，這會兒看哥倆回來都很高興，米皓媽媽張羅着做菜，白澍跟大家說他和米皓打算把親戚們都往空間裏接的決定，家長們很贊成，總不能任由親戚們跟着怪事連連的縣城遭殃。

縣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确切答案，白澍說他只知道有些人在縣城裏尋找某樣東西，他本來也是其中一員，但媽媽的事情讓他很受傷，而且他不放心米皓，所以不得不離開。

白澍不像米皓一樣離開縣城以後關閉舊手機直接又買新的，徹底不和家鄉的親戚朋友聯絡。白澍這幾個月一直和家鄉的親戚打電話發視頻保持着聯絡，他不得不承認米皓當初的決定是對的，縣城的狀況很不好，不好到連米皓這種膽小鬼都說如果不回縣城裏救親戚們，以後大概就再也見不到了。

返鄉前白澍最後一次跟親戚視頻米皓也在，視頻裏原本珠圓玉潤的小胖妞瘦削得厲害。

小窗口裏的米皓問白澍堂妹：“為什麽你的衣服那麽皺，看起來髒髒的？”堂妹不回答，只是央求堂哥和米皓回縣城來。

米皓要堂妹來上海找白澍，堂妹拒絕了，米皓問為什麽，白澍的堂妹又給不出理由。

白澍問堂妹縣城裏還好嗎？

堂妹支支吾吾不說話。

米皓問旁邊還有其他人嗎？是誰？

視頻裏的女孩看向鏡頭旁邊的另一個方向，露出畏懼的神情，開口想說話，但鏡頭突然轉了方向，變成一片漆黑，視頻也被挂斷。

再發視頻過去，已經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