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死期

死期

萬立心很快就沒了生氣，萬無涯撕心裂肺地大喊他的名字，可他兒子都沒有再回應他。

這父子二人道貌岸然，表面上俠義無雙，背地壞事做盡，手段狠絕，欺世盜名，真正是罪有應得。

但我看他如此凄怆的模樣，心下仍不禁恻然，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己唯一的兒子，在自己眼前被殺死，說肝腸寸斷也不為過，只是他昔日聯同七煞宮的人，迫害自己的結拜兄弟，甚至将人一家老小全部殺害時，可曾想過有一天報應會到自己身上？

“立心，立心！”萬無涯哀恸地大叫了幾聲，突然擡頭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練項揚，大聲道：“練項揚，老夫要你陪葬！”

他話音剛落，便一躍而起，手中長劍氣勢如虹，只是劍還沒到練項揚身前，就被空中躍下的兩人擋下了，原來是白玉與虞遙。

“該陪葬的人是你吧！”虞遙冷冷地說到：“你這個魔鬼，蕭虞兩家數十口人命，你死了都難以贖罪！”

白玉一句話也不說，提劍便與萬無涯打在一起，招招犀利，直攻要害。

人狠話不多。

我還未回過神，練項揚已經到了我面前，他問禾藝：“可還好？”

禾藝受寵若驚般猛地點頭，磕磕巴巴地回答：“教主……我……我沒事。”

“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他吩咐了一句，又對我說：“随我到後院。”

我拿衣袖去擦他嘴角的血，他制止了我，說：“無妨。”伸手将我拉了過去。

他要帶我去後院做什麽？我一邊跟着他的步伐，一邊疑惑地望着他。

練項揚看了我一眼，說：“我們的人找到了陸未之。”

我腳步一頓，他又接着說：“将他帶回來後，萬家父子與七煞宮的人後腳便到，我們中計了，被他們發現了落腳點，現在是敵暗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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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陸未之猜到練項揚會派人找他，故意以身作弭，讓練項揚的人找到，然後引來那些敵人？

我來不及細問，與練項揚一道，快步往後院走去。

剛進後院，便見一身藍衣的陸未之正蹲在地上，手掐着一名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的脖子，看穿着，是練項揚的人，此人已經七竅流血，奄奄一息，在他的不遠處，還躺着一名黑衣人，一動也不動，大概已經死了。

練項揚一眼便知發生了什麽，“看來，是我低估了你。”

他應該是安排了兩名黑衣人看着陸未之，可按現在的情形，顯然都被陸未之滅了。

陸未之見我們走進來，将黑衣人往地上一丟，幽幽地站起身來，他的目光冰冷如寒潭，劃過練項揚的臉，緩緩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卻沒有回答練項揚，只是對我說：“師姐，過來。”

他這句話來得忽然，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要向他走去，哪知練項揚卻不放手，反而将我護在身後，陸未之見了他的動作，臉上頓時升騰起一股怒氣，盯着練項揚的雙眼好像要殺人一般，寒光乍現。

“卑鄙下流的小人！”他牙縫裏吐出這幾個字，手裏動作已經快一步向練項揚襲去，練項揚也放開我，與他打鬥到一起。

在我印象中 ，陸未之并未曾學過武功，可現在他雖然招術并不甚精妙，但練項揚卻也對他忌憚三分，道：“好強的內力！”

我越發疑惑，但此刻也無暇多想，只得嘗試制止二人，“你們不要打，有話好好說。未之……練項揚！”

練項揚不爽道：“為何不叫他陸未之，卻要連名帶姓叫我。”

這……這重要嗎？

我還未答話，陸未之譏笑道：“用下三濫的手段得到她，還要她對你好，是不是做夢？”

這又是什麽情況？

練項揚也是一頭霧水，氣惱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什麽下三濫的手段，我倆情投意合，她叫我夫君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在哪裏。”

陸未之聽他說到“夫君”二字，不知怎麽地就氣炸了，罵了句：“無恥之徒！”手上更是傾注了幾分內力，可他即使內力強勁，卻出招毫無章法，終究不像練項揚從小習武，招數千變萬幻，幾個回來下來，就被練項揚壓制得死死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肯停手，練項揚已經手下留情，他卻依然用盡全力，我怕他們受傷，只得叫着：“未之，別打了。”

陸未之咬着牙發狠了一般，說：“殺了他，師姐就自由了！”

他……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不知死活！”練項揚聽到這話，冷笑了一聲，招式突然變得狠辣，眼見陸未之被練項揚逼得節節敗退，練項揚重重的一掌就要落到他身上，我慌忙大叫：“練項揚，不要傷他！”

練項揚的手掌在陸未之身前，堪堪收住，哪知他還未開口，陸未之手中猛地飛出三枚銀針，練項揚沒想到自己放過他，陸未之倒趁機下狠手，他旋身避讓，卻還是被其中一枚銀針刮破了額頭。

“暗箭傷人！”他頓時惱怒，一掌落在陸未之肩頭，将他打飛了出去，陸未之落在地上，口中吐出了鮮血，還在不屑地笑道：“暗箭傷人又如何，面對陰險小人不用講君子之道！”

我剛剛才在為練項揚擔憂，可下一刻見陸未之被打倒在地，便想也不想地撲過去扶他，焦急地問：“未之，你怎麽樣？”

練項揚捂着額頭，輕輕咬着唇，默默地望着我，眼裏竟然有一絲受傷的神色。我心頭一顫，“練……”他見我注意到他，負氣般轉過頭去。

才剛開口想問他的情況，陸未之便打斷了，他嘴裏流着血，咬着牙問：“師姐，你不要怕，他中了我的毒，死期不遠了。”

我聽到他這“死期不遠了”幾個字，頓時吓了一跳，他用毒有多厲害我不是不知道，看他眼中恨意和得意交織，這話不會有假。

我一下子急了，“陸未之，你瘋了，他對你一再忍讓，你為何要對他下毒手？”

陸未之難以置信地望着我，“你向着他說話？”

我沒有回答他，怒道：“解藥呢？”

陸未之恨恨地道：“我一心想讓他死，沒帶解藥！”

我在他頭頂拍了一巴掌，吼到：“他死了，我就沒你這個師弟！”雖然他已經被逐出了師門，按理來說已經不是我的師弟，但心裏，還是與他親厚，可若是他殺了練項揚，那這輩子，我們必定是仇人。

陸未之似乎被我拍懵了，臉上神情不停地變換，好一會兒才忿忿地道：“他可是魔教教主，難道你是真心喜歡他？可……可我聽聞他給你下了朱砂蠱，強迫你與他成親……如此小人行徑，不是大丈夫所為！”

所以他以為至始至終，我都是情非得已，才說練項揚是卑鄙下流的小人……才用盡心思，想要幫我除掉他？

我一時不知該氣憤還是該感動。

我沒空與他細說，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再理他，過去查看練項揚的傷，他的傷口快速地變黑，整個臉色都不對。

我在袖子裏摸索出解毒的藥丸，喂給他吃了幾顆，但陸未之那毒實在厲害，片刻間練項揚便暈倒在我懷裏。

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低頭便去吸練項揚額頭上的毒血，陸未之大聲喝到：“你不要命了！”

我淚眼婆娑地望向他，“未之，這世上，我最在意的兩個人便是你和他，你救救他……”

看到我淚如雨下，陸未之臉上閃現一抹慌亂，聽我說完這話，他竟愣住了，最終咬了咬牙，雖不情不願，還是忍着痛起身，可就在這時，卻聽得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傳來：“求他沒用，解藥在我這裏。”

我尋聲望去，便見幾人從院子外頭翻了進來，為首一人，正是一名紅衣女子，那人我也見過，正是七煞宮少宮主，司馬景玉。

她走到我跟前，看了看暈過去的練項揚說：“哎呀呀，哥哥看着好慘，哪有那日的神氣。”

那日練項揚無情地拒絕她，看來她還耿耿于懷。

她說着，就将手伸了過來，要去挑練項揚的下巴，我将身子一側，擋開了她的手，怒道：“你做什麽？”

司馬景玉竟然也不計較，笑盈盈地說：“怎麽，不讓碰？等會兒我将他帶走，想怎麽摸就怎麽摸。”

聽她說的這麽大膽，她身後一名身材高大，長着絡腮胡的中年男子咳了一聲，司馬景玉知道他在提醒自己，嘴巴一撅，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爹爹，女兒就是看中他了，您幫我把他弄回去！”

爹爹？這位就是七煞宮的宮主司馬雄了，我緊咬着唇，連他都來了，他們有備而來，出動的又是頂級的高手，而醫館裏畢竟人手有限，白玉和虞遙與萬無涯糾纏，一時半會兒恐怕難分勝負，練項揚還被陸未之算計，我們确實落了下風，難以應對。

司馬雄一個眼神，立即有人上前要将練項揚帶走，我連忙用盡全力抱緊他，無助地道：“不要！不要！”

司馬景玉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狠狠地往地上一推，我頓時跌倒在地，她手一揚，一巴掌就要落在我臉上，我下意識地閉上眼，卻聽得陸未之咬着牙喝到：“不許動她！”

司馬景玉停了他的話，竟然動作一滞，片刻之後真把手收了回去，臉上又浮現出那抹無所謂的微笑，她把玩着自己手上一只通透如水般的翡翠手镯，笑道：“聽陸公子的，不動她，但我要把她也帶回去。”

“不行！”陸未之目眦欲裂，“你不要言而無信！”

聽到這話，我想起練項揚先前說，我們中了計，陸未之假意被擒，實則是為了找到我們的落腳點，将萬家父子和七煞宮的人帶來，這事大概是真的。

不知他們先前做了什麽約定，司馬景玉笑道：“要是她自己願意的，可不算我言而無信！”

她一揚下巴，立即有人從院外帶了幾個人上來，兩名黑衣人，還有禾藝和晏秋……連晏秋都被他們抓了，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禾藝見了我，憤然道：“夫人，這些人武功不見得高，可手段卑劣的很，晏護法也着了他們的道，中了毒……”

我看了晏秋一眼，他果然臉色發黑，神智不清，這些人也都是善于用毒的，陰招比那些武功高強的名門正派更難對付。

司馬景玉“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禾藝臉上，打斷了她的話，她剛才就礙于陸未之的制止而強忍着動手的沖動，現在聽禾藝這麽說，正好借此發洩，下手也格外重，禾藝臉上頓時就出現了五個掌印，可禾藝也是不在意，朝着她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又惹來她憤怒的兩巴掌。

她的嘴角頓時就流出了鮮血，我揪心地道：“不要打了。”

司馬景玉道：“你随我回去，我便留下他們性命，否則……”

她拉長了聲音，手裏緩緩地抽出了長劍，眼角帶着恐怖的笑容，格外駭人，我還沒來的及開口，她手裏劍光一閃，一名黑衣人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她手中動作太快，電光火石間便殺了一人，眼睛眨也沒有眨一下。

“哎呀，不小心失手了呢。”她一副懊惱的語氣，滿臉的無辜。

我看着被一劍割喉、倒地血流不止的黑衣人，才知道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看她那柄滴着血的長劍緩緩移向另一名黑衣人，我不禁又驚又急，連聲道：“好好，我都答應你！”

禾藝連忙阻止我：“夫人，不可以，不可以啊！”

司馬景玉眉頭一挑，轉身提劍指向她：“硬骨頭，那我就成全你！”

我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不要，我求求你！”

她看着我哀求的神色，勾起唇角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求我？有意思。”

司馬雄開口道：“走吧，以免夜長夢多！”

立即有人上前要将我和練項揚帶走，陸未之凝眉冷冷地看着司馬景玉，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站了出來，攔住了司馬雄說：“宮主，您答應過……”

司馬雄見他不依不饒似乎很不悅，似笑非笑地從上至下掃了陸未之兩眼，最後別有深意地說：“一個女人而已。”

語氣很淡然，但眼神分明帶着威脅，陸未之身子僵了一下，緩緩地低下頭，司馬雄滿意地收回目光，陸未之朝我看了一眼，眼神格外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