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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這還行，至少能走，我可看了那個裹得早的圖片，整個變形了，得多疼啊，還特別醜。”張萱又抓了一把藥材給她放腳盆裏。

宋良玉額頭上出現薄薄一層汗，卻也笑着應：“嗯。”

“你早該這樣了，多出去去走走，當初束之高閣，哪兒也不去的，我都替你悶得慌，”張萱也笑了，手指貼着盆試了試溫度，“是不是應該再燙一些？”

“這個溫度，可以的。”宋良玉輕聲。

“那就行，”張萱起身，舒舒服服找了個椅子坐下，“怎麽想到來這裏住了？我也沒看到你……先生。”

對方平靜：“他在上海。”

“哦，沒和他一起。那他對你還好吧？”

“我懷了三個孩子，都夭了。”

“哦……什麽？”張萱驚愕，直起身，“多少年了？”

宋良玉依舊平靜,甚至還笑了一下：“距離上次分別，已經八年了——仙子依舊年輕，與我閨閣時見到的模樣一樣，未變半分。”

“嗯，都說我仙子了嘛，”張萱也沒去提她的孩子，刻意避開了剛才那個話題，“哎呀，別一口一個仙子了，快改口叫我張萱吧。”

宋良玉沉默一瞬，又道：“張小姐，能再說一次，你們仙境的生活嗎？”

她口中的仙境的生活，是那年她出嫁前一夜，倆人并排躺在床上，或許是來這個時代一年多将近兩年吧，張萱主動提起她在現代的生活，繪聲繪色描述了火車，飛機，輪船，小靈通還有電視機之類的，還有她最喜歡幹的事情，最喜歡的衣服，她定居的城市。

那時宋良玉默默聽着，最後也什麽都沒說，只是動作輕柔給張萱掖好被子，然後背過身，張萱一直覺得她不喜歡，當然也理解，畢竟差異太大，将近一百年呢。

“害，也就那樣，我們那邊的夫妻，分居的也有很多，沒孩子也很多，大家都過得挺好的。我們的生活，其實壓力也挺大......就像我哈，每天工作，超級忙！做不好還會被罵，可慘了。”張萱又躺下了，回憶起自己現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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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們好的一點是，有挺多好吃的，電視機也好看，就像我跟你說過的，戀愛也自由，不喜歡了就分手，不像你們，父母一手包辦，”張萱又想了想，“快了，很快了，你們也能這樣，會越來越好的。”

騙人的。

張萱盤算着，還會有很苦的生活，比如……戰争，不知道那時候自己還在不在這裏了，到時候讓她去哪裏呢，南京直接pass，東北那邊肯定也是不能去了，不知道外國人的租界可以嗎……

“不一樣的，若是自己快活，他人不說三道四，累又如何呢？”宋良玉伸手按按自己的腳，慢慢地。

“那年冬天，雪下得大，我抱着我死去的三娃，一路來到後湖，連孩子都守不住的女人，原是不配的，可我都入了湖，卻沒了尋死的念頭，為何我這樣的人，生得如此苦呢？”宋良玉繼續揉搓，卻将往事慢慢鋪開。

“從那以後，他們都說，李家大太太瘋了，也沒人管我了，我也用不着管別人了。”最後她是笑着的。

張萱沒想到她這樣的經歷，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知道宋良玉站在湖邊有多絕望，也不知道最後她是怎麽爬上來的，她又是怎麽面對那些冷言冷語，最後只是紅了眼，低下頭。

“張小姐不必為我難過，我只是求一個答案，或許求得到，或許不能罷，”宋良玉依舊平靜，“也能算作做學問的女學生。”

“這真是……”張萱咬緊牙關，捂住了眼睛。

她不知道為什麽，她也不知道宋良玉這樣的執着是不是因為她。

張萱不敢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