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落月

落月

（壹）

“近日我市星沉酒樓上有兩名男子墜落，經調查，兩名男子疑似為同性戀殉情……”

機器一般的廣播聲徐徐入耳。

我不禁攥緊了手中的馬克杯，用小匙攪了幾下那早已涼透了的咖啡，眉頭一皺。

“哎哎，你聽說了嗎，最近的那兩個同性戀的男生？”

“聽過聽過！哎呀，真是惡心s我了。”

“聽說有個男的在那天還舉行着婚禮……”

……

我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了窗戶前。

透過玻璃，我仿佛看到了遠在天邊，兩個男生正朝着我招手。

他們擺着手，笑着，一如無盡溫柔的陽光。

我也朝着他們笑了一下。

心想：也許，他們在那邊會過得更好吧。

（貳）

我叫欣媛，是D市的一名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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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條件不算差，成績一般般。

這天，我站在窗邊發呆。

忽然，一個瘦削帥氣的男生走了過來，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磁性的聲音萦繞在我耳邊。

“想什麽呢？”

我回過神來，意識到是誰在說話。

許落是學校的校草，同時也是我的青梅竹馬。

幾乎全校都認為我們是一對，但我卻清楚地知道許落真正喜歡的是誰。

“怎麽，又和孟月吵架了？”我笑着說。

“難道我就不能因為其他事來找你嗎？”

“要是孟月理你，你還會來找我嗎？”

許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我接着說道：“孟月脾氣不好，你別跟他置氣。”

“好吧好吧，我認了。”許落又接着說道，“欣媛姐，其實這次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把我在學校藝術節的報名給撤掉。”

“你不去了？”

“嗯，不去了。”只見許落躊躇了一會兒，又道，“孟月他，不願意跟我搭檔。”

“啊，你每次都是這個理由。要知道，咱們學校的美女等你的吉他演奏等了有三年了！”

“……學生會成員，我就認識你這一個了。所以……欣媛姐，你一定要幫幫我。”

“行行行。”

“謝謝欣媛姐！”

……

到了藝術節那天，果然沒有看見許落和孟月。

我便收拾了東西，準備提前回家。反正演出結束後學校就要放假了。

走到小區門口時，我看見了許落。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卻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樣子。

朝着許落的目光看去，竟然是孟月。

我暗自笑了笑，立刻走開了。

回到家中，便看見父母一臉嚴肅的坐在沙發上。

眼皮突的一跳。

只聽到媽媽說：“欣媛啊，你馬上就要畢業了。媽給你物色了……”

我就知道！父母極其重面子，平時聚餐、約會什麽的 ，總是搞得很隆重，好像家裏很有地位一樣！

這不，我高中還沒上完，就已經開始談起我的終身大事了。

“媽，一切由您做主。”

我把這些看的很淡，反正我沒有真心喜歡過的人，——除了……他。至于其他人，嫁誰都一樣。

“哎，欣媛，媽挑的這個你一定喜歡。”母親又接着說，“就你小時候玩的可好的那個青梅竹馬，叫什麽……許落，對，許落！”

是他！怎麽會是他？

我腦子一熱，登時摔了門跑出去。

“哎？欣媛？這孩子怎麽回事，剛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

（叁）

數年前，我和許落是鄰居，我們經常在一起上學、回家。

我比許落大一歲，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叫我欣媛姐。

那一天，像往常一樣，我和許落放學後一起回家。誰料竟下起了大雨。

我沒有帶傘。

不得不和許落共用一把。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所必經的孤兒院，在孤兒院門口的大樹下，有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

我停下了腳步。

許落見我停下了，便疑惑地看着我。

我用眼神示意他看過去。

那個小男孩穿着破舊的衣服，懷中抱着一只小狗，用同樣破爛的衣服裹着。

當時許落脫口而出：“好髒！”

我趕忙噓聲，卻還是被那個孩子聽見了。

他用一種迷惑帶着倦意的眼神看着我們。

我不知當時怎麽想的，一把搶過許落手裏的傘，遞給了那個孩子。

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他猶豫了一會兒，答到：“孟月。”

接着他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跑走了。

許落幽怨的看着我，“現在一把傘都沒有了，你說怎麽辦吧？”

“還能怎麽辦？跑回家呗。”

……

第二天早上，我和許落照常去上學，又經過了這家孤兒院

沒有想到，孟月竟早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他把傘一把塞給了許落就又跑走了。

許落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小兔崽子，你往哪跑！”

我趕緊拉住許落，說：“許落，別鬧，還要去上學呢。”

“欣媛姐！”

看許落這個樣子，我禁不住笑了起來，又突然想到一句詩：月落烏啼霜滿天。

我這麽想而且這麽說了出來。

許落聽到後，瞬間漲紅了臉。

我見狀趕緊跑路。

“有種別跑！”

……

那時誰也沒想到這句事竟成了他們兩人畢生的羁絆。

（肆）

我摔門而出後正好撞見了許落和孟月兩個人。

許落：“孟月，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意和我一起演出？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我不是說過了嗎，許大校草才華橫溢，我這個又醜又土的貧困生不配和你同臺出演。”

“……”

我上前去，說道：“行了，孟月不想去，你就別逼他了。”

“欣媛姐……”

我看着許落，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和他說。

“我只是想讓他跟我一起合唱……”許落又道。

“我唱歌又不好聽。”孟月道。

許落突然喊起來：“沒有，孟月唱歌很好聽！”

孟月：“……”

孟月唱歌确實很好聽。

不然也不會在去年的的校季歌唱比賽中奪冠。

“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唱……那……首……”

哪首？當然是棉子的《勇氣》！

這種情歌……孟月願意跟他合唱就怪了！

許落撓了撓頭。

“我……”

看着他們兩個臉漲得通紅，我感覺自己這個電燈泡好像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但又怕等會兒他們吵架。

于是我說：“你們想聽一個故事嗎？”

許落：“什麽故事？”

孟月只是看着我。

“傳聞京城有位許公子，雲樓有倌名月兒……”

（伍）

許落成績很差，差到什麽程度？英語總共60道選擇題，他能錯50個。

即使這樣，他還不死心的想和孟月考進同一所大學。

這顯然不可能。

因為孟月成績很好啊。

孟月被人收養後，養父養母竟出了車禍，又剩他一人。

但他拒絕再回孤兒院。

為了生活下去，他不得不努力學習。

孟月很要面子，不願接受別人的施舍。一直靠助學金和打零工維持生活。

孟月性格很孤僻。畢竟他是個孤兒，又被人罵為災星，說他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還克死了了自己的養父養母。

很多人見了孟月都是躲着走。

其實他們不知道，孟月是一個很善良的人。這也是我和許落願意和他交朋友的原因。

可是……我們父母都讓我們遠離他。

(陸)

“欣媛姐，你那個故事是自己編的吧？”

“都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記得？”

火鍋的上的霧氣騰人，導致許落一時熱紅了臉。

說實話，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主人公的名字确實是我杜撰出來的。

叮咚——

我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欣媛姐，你和許落先吃吧，不用等我，我不去了。

我的表情僵住了。

許落趕緊着急地問我怎麽了。

“孟月他……不來了。”

許落的臉色沉了下去。

“你也別太難過，孟月可能是去做兼職了。”

我明明知道孟月十有八九來不了，卻不得不在許落的強烈要求下請他來。

當年高考，許落靠家裏人托關系勉強考上了我

和孟月選的大學。

許落經常和孟月一起，久而久之，學校裏開始有了一些謠言。

孟月好面子，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許落。

許落才不得不在周末約孟月出來，但孟月周末是要做兼職的。

“既然孟月不來了，那我也沒必要再待在這裏了。”

我轉身要走，卻被許落拽住了。

他壓低聲音問我:“欣媛姐，你知道怎麽表白嗎？”

“怎麽，你有喜歡的人了？”我心裏明明一清二楚，卻還是驚訝許落居然會問我。

接着又笑着說:“你知道英語一般現在時的用法嗎？”

許落顯然有些疑惑，但這畢竟是最簡單的語法了，有些東西還是要他自己悟才行。

我付完帳之後獨自走了。

……

黃昏之際，我乘公交車回家，透過車窗，我看到孟月從一家餐館裏出來。

是的，我承認，我喜歡孟月。

但是孟月卻絕不可能喜歡我。

正如今天在他兼職完後絕對會有他的心上人在等他。

看着黃昏裏相擁的兩人，我唇角抿出一絲微笑。

這樣也挺好。

（柒）

孟月失蹤了。

看到許落焦急的樣子，我想走上前去告訴他真相，卻終究是妥協了。

突然，他走過來抓住了我的肩，大聲吼着:“欣媛姐，告訴我，你知道孟月在哪？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

許落不相信地往後退了幾步，抱頭道:“不可能，你們一定是在騙我……”

緊接着他就哭喊着跑開了。

我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但我也別無選擇。

第二天，我去了戒同所，孟月已是奄奄一息。我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才把他偷偷帶出來。

紙終究包不住火，許落和孟月是同性戀的事還是被發現了。

許落家世好，沒有人敢指責他。

于是幾乎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在了孟月身上，說他不知羞恥、勾引許落，然後把他關進了戒同所。

“……本來……我……以為只……只要再堅持兩年……等攢夠錢……就……就能……”

……就能和許落一起出國然後結婚。

卻沒想到被許落的父母發現了。

他們不僅把孟月關進了這種地方，還提前了許落和我的婚禮。

我一時說不上話來。

我知道許落找孟月是想馬上就帶他出國。但許落的父母又豈會放任不管？只怕到時候他們會對孟月更殘忍。

……

轉眼到了婚禮的那一天。

許落一直厭厭的。

我告訴他孟月出國了，事實也是如此。孟月自己兼職賺了些積蓄，我又向朋友借了一部分給他，然後送他去了國外。

但許落以為孟月是在生他的氣，所以一直到今天都在向我要孟月現在的住址。

我只好躲着他。

到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我不得不與他碰面，但我發現他沒有再問我孟月的事，而是一直盯着一個角落看。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接着那個身影一閃而過。

許落猶豫的看了看我，我輕輕點了一下頭。

許落便飛奔着跑了出去。

一會兒後，我悄悄跟了過去，并順手鎖上了天臺入口的門。

我在一個角落裏躲了起來。不遠處隐隐約約傳來一段對話:

“你知道一般現在時的用法嗎？”

“一般現在時可以用來表示亘古不變的事實……”

“正如I love you.我愛你，不是過去，不是現在……而是永遠永遠、亘古不變……”

孟月哽咽着向後退去，許落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兩人一起向樓下倒了下去。

我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想要去攔住他們，但定住腳跟後轉念一想，又停下了。

也許，這樣對他們都好。

……

“許……落……”

“我在……”

“下輩子……我要做一個女孩……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好……再也不分開……”

（捌）

傳聞京城有位許公子，雲樓有倌名月兒。

許公子傾心于月兒，卻不被人認可。

“哎，你們聽說了嗎，許公子要成親了！”

“哪位許公子”

“還能是哪位，當然是許家的大公子呗。”

“真的假的？這許家的大門可不是這麽好進的！”

“真的，聽說姑娘家可是雲州趙家的。”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還挺漂亮”

“……”

孟月的彈琴的手忽的一顫。

但他終究沒有說什麽。

一曲終罷，月兒擡起雙眸，霧蒙住似的眼睛此刻卻仿佛看透了一切。

是的，早該料到的，自己到底在妄想什麽

十日後。

京城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而與京城這喜慶氛圍格格不入的斷崖處，白色的綢布被狂風吹的漫天飛舞。

孟月長發輕束，未着妝容卻依舊不減半分姿色，蒼白的面龐更顯楚楚動人。

他仰頭面朝蒼茫的天空，身子向後躺去。

“不要！”

急切的喘氣聲和撕心裂肺的呼喊從不遠處傳來。

孟月眼角留下一滴淚，嘴角卻微微上揚。

“月兒！”

紅色的婚服被無情的風撕裂，直至許落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裏衣。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愈發陰暗。

終于，最後一刻，許落抱緊了孟月，兩人一起像懸崖墜去。

一雙相愛的人，終于是致死都沒有分開。

“若有來生，還做情人……”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