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潮汐和晁希的不期而遇
潮汐和晁希的不期而遇
幾天的調整,南珂的氣色比之前看起來了好了不少,南池回校之前送了她一束向日葵,希望她能像向日葵一樣向陽生長,她把那束花曬成了幹花,想要把陽光永恒。
她試着接觸更多美好的事物,現在很怕別離。
“帶這麽多東西?”甜北一上車就看到副駕駛和後座上分別放了一個大袋子,因為她孕肚太大沒法綁安全帶,只能坐在後邊,正和一個袋子并排,她打開看看,全都是羽絨服。
“我收拾了收拾冬天的羽絨服,還有好久沒穿的,打算一起幹洗了,看着新小區外邊開了家還不錯的洗衣生活館。”
“行,那先去新房看看去,我都迫不及待了。”甜北說着,搓了搓手心,打開了一包薯片。
“好,你零食少吃啊。”
從車庫到樓上,甜北好像進了大觀園一樣。才幾天的時間,電工已經把房子裏的電線排完了,瓷磚摞得整整齊齊放在客廳,瓦工正在房間裏鋪設。
監工小陳看到兩人進來,立馬笑臉迎上來,和南珂彙報着工程進展。
“這房子好大呀,也太效率了吧。”甜北驚呼。
南珂拿了一瓶水遞給瓦工,“辛苦了孫師傅。”
“應該的,蔣總。”孫師傅笑了笑,“我繼續幹活了。”現在公司裏大部分人都喊她蔣董,只有老手下會叫她蔣總,再熟悉一些的直接喊她南珂。
“不愧是自己的公司,這也太利索了,蔣總,有點東西哦。”甜北看着南珂現在頗有總裁範兒了,她挨個房間轉着,心裏不斷感嘆,自己要是能住進這樣的房子裏,管他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
南珂站在三樓的小天臺上望向遠處,能遠眺的不多,雖然看似自由,卻依舊囿于這一方天地,她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悲觀了,看什麽都像自己的處境。
“我的蔣總,現在真是厲害了,沒想到你的工作能力也這麽強。”甜北把腦袋放到她的肩膀上。
“你才發現,是不是太晚了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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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好我不是你的手下,恐怕會被你訓得很慘吧。”
“是的,你笨手笨腳,就适合做太太的命。”
甜北一下子洩了氣,“嗨,別提了,還太太,丫頭還差不多。我想吃個燒烤,從老的到小的挨個教育我,好像我要害我孩子似的,以後這個天臺就做個燒烤架,我要親自烤,吃個爽。”
“遵命,大小姐。”南珂真拿她沒辦法,自己不寵她誰寵愛。
接着,兩人又一起來到了那家洗衣生活館,南珂一個人提着兩個大袋子走在前,不讓甜北沾手,進門後老板趕緊上前接過來。
店裏挂着很多衣服,洗衣設備好像也很專業,老板雖有些蒼老但能看出面目清秀,氣質看起來是個很娴淑的中年女人。
一共10件羽絨服,老板和南珂展示着會員的優惠,她辦了一張最便宜的。
“先洗洗看,好的話以後都在你們家洗了,這兩件我還沒怎麽穿,但是時間久了有點味道,務必仔細一點。”
“您放心,我已經做這行十幾年了,也算是老字號了,肯定不帶差的。”老板言語樸實自信,立馬叫來了她的妹妹把衣服拿了進去,南珂付了錢便攜着甜北離開了。
下午兩點多,大街上人不多,陽光很好,打開天窗微風吹拂,真可惜,她想爸爸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美景了。
在商場中庭裏,看到熱鬧的服裝秀,甜北拉着她上前,可她毫無興趣的轉身去了旁邊的成衣店,随便翻動着,竟也失去了往日的沖動,平時裏她對鐘愛的品牌可是一呆就是一下午,恨不得把新款每一件都試穿一遍,不花個幾萬塊絕不肯罷休。
熟悉的店員看到她們來了,各種寒暄關懷,不斷推薦着當季新款。
可南珂現在物欲很低,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空有一腔自我安慰的沖動,拿到手裏很快又放回去。
甜北鼓勵着她,“你現在瘦了這麽多,以前穿不進去的都能穿了,試試嘛,我現在什麽都穿不了,你就當幫我試了好不。”
于是在一遍遍的催促下,她拿了店員找到一堆往日穿不進去的S碼,進了試衣間。
逛了一整個下午,最後勉強買了幾身合身西裝,比之前小了兩個號,要不是原先的衣服全都不合适了,她一分錢都不想花。現在的南珂自己做了掌櫃,首先學會了凡事親力親為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一年多前,南珂還是個甜美又爽朗的大美女,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名媛。從前她最喜歡那種馬卡龍的溫柔甜美風,其次是設計獨到的小禮服,現在竟然一水的選了中規中矩的女式西裝,甜北對她的改變有說不出的感覺。
本以為帶南珂逛街,就能重新燃起她對生活的興趣,她們的少女時代就是這樣過來的。
可如今收效甚微,特別是在經過商場員工快餐店時,看到一個小女孩正在過生日,雖然桌子上的菜品并不豐富,可女孩戴着紙制皇冠閉着眼睛一臉幸福地許着願,有父母一起吹蠟燭,真溫馨啊。
南珂駐足一會兒,便面無表情的繼續向前,太多讓她觸景生情的場面,每每這時就覺得心裏特別冷。
甜北上前攬着她的胳膊,和她十指相扣,南珂也很抱歉,不該掃了她的幸,現在恐怕也只有甜北願意挺着孕肚陪伴自己。
就連去了好幾年一直都喜歡的日料店,也覺得滋味不過如爾爾。南珂頓時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真的變了,她的靈魂已不是曾經的那個蔣南珂了,現在的是誰,不知道,甚至讓她有點自我厭惡,她總是控制不住的嘆氣,控制不住的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沒有留戀感。
等把甜北送回家,她回去換了一身行頭,約上了蔣南樓,兩人在羽毛球場打了三個多小時,直到南樓也筋疲力竭癱坐在地上。
蔣家人丁并不興旺,所以兄妹關系尤為親,是那種可以交流情感心事的親密關系。
南樓看她有使不完的勁頭,他理解她的痛楚,她怕家人擔心現在一直不面露痛色,可她心裏一定是非常難過,所以要不停發洩。他能做的,只有随叫随到,陪她默默度過這段日子。
“南珂,要不我去思南工作吧,還能幫幫你,你覺得怎麽樣?”
“不用,哥,你的專業還是更适合那邊,沒關系的,反正老紀已經插手了,恐怕今後連我也只是個擺設,其實沒關系,只要思南還屬于我們家就好了。”她低頭擺弄着球拍。
“你是心甘情願的嗎?你……喜歡允存嗎?”本以為最好的朋友和妹妹的聯姻是個天大的喜事,可他還是在訂婚宴上察覺出了她的一絲情緒。
她看着他笑笑,“這重要嗎?只要思南集團好,我的每一個親人都好,就可以了,或許這是我最好的結局。”
“其實允存不錯的,很優秀,他現在讀博很忙,可能顧不大上你,我想只是你不了解他,如果你了解了他,你會崇拜他,愛上他的。”
“愛不愛的,又有什麽所謂,愛情本來對我也不是必需品,我現在只想保住爸爸的心血。”她歪頭一笑,就還是小時候那樣。
南樓看她表面上雲淡風輕,內心或許早已翻江倒海,只是她已經沒有勇氣繼續與這世俗抗争半分。
也只有每天讓自己這樣忙忙碌碌,晚上回去才能有個理由痛快洗一場澡,然後睡個好覺,她開了安眠藥可一直不敢吃,唯恐有一天不能正常醒來。
她鼓勵着媽媽出去旅行,或者多和老姐妹們一起玩玩逛逛,媽媽也照做了。然而在深夜裏,她卻聽着悲傷的歌曲直到深夜。
第二天中午,她被一個電話吵醒,才從夢魇中掙紮出來,她用衣袖擦了擦滿頭的大汗,一看鬧鐘快要中午十二點了。以前睡覺的時候她從來都是飛行模式,自從當了思南集團總裁,睡覺也不敢關機了。
“喂,哪位?”
“蔣小姐,是洗衣生活館這邊。真是抱歉,您的一件羽絨服……被我們不小心洗壞了?”對面聲音微微顫抖。
“哪一件?”
“銀色反光連帽的那件。”
“啊?”她一下子從迷迷糊糊的狀态被驚醒,“嚴重嗎?”
“要不您過來看一下,這件衣服面料特殊,一加入幹洗劑就變了色,這種情況我們從沒見過。”
“那我一會去看看吧。”她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那件衣服對她十足重要,她從來都不舍得穿,因為不僅僅是一件羽絨服的意義。
她稍微洗漱一下就火速趕往了店裏,那可是她這麽多年唯一的一點念想。
停下車,就看到老板在門口站着,內疚又無措,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讓她瞬間也沒了脾氣。
她看着那件心愛的衣服,衣袖和帽子處都有了明顯的痕跡,心痛不已。
“蔣小姐,我們輾轉聯系上了上海的一位老師傅,他說能修複,不過3M塗料得從國外進口,您能等段時間嗎?”
“我可以等,确定能修複好嗎?”
“這個老師傅也是行業裏的頂尖了,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如果修複不好,我們照價賠償,可以嗎?”
她嘆口氣,“這件衣服對我有重要的意義,不是錢的事。”
“真的對不起了,這樣的面料我們也是第一次見,真的太特殊了,我加您的微信,有進展及時跟您彙報可以嗎?”
面前這個和自己媽媽歲數差不多的阿姨聲音裏帶着一絲哀求,她也不願再多說什麽難聽的話了,“那好吧。”
“您的微信名和我兒子名字一樣。”加上微信後,老板笑了。
南珂看她的微信名叫“舒淨洗衣生活館——魏舒雲”。
“魏老板,您別開玩笑了,哪有人會叫‘潮汐’的?”南珂心想,可真能套近乎。
“我兒子就叫晁希,晁蓋的晁,希望的希。”她在手心寫着。
“哦,原來是這樣,這麽巧。我的衣服您多費點心。”
“一定。”
三言兩語,她也懶得繼續周旋,很快回到了車上,腦海裏浮現出一些記憶。
她的心情更不美妙了,簡直撮鹽入火一般,回到辦公室,把一個犯錯的實習生一頓狠批,發洩完心裏才舒服些。
可是一段時間過去,一直沒等到魏老板的消息。
她從新房監工出來又到了洗衣生活館裏,發現衣服竟然還沒有郵來。她自帶一股威風凜凜的氣場,老板看她進門,又有些緊張害怕。
“對不起蔣小姐,衣服寄過去了,但是還沒消息。”魏老板一臉焦急和無奈。
“真的嗎?真的寄過去了嗎?”她摻雜着懷疑地質問。
老板只好當着她的面聯系上了在上海那位奢侈品修護師傅,開了免提,“我說過了,現在3M塗料剛進海關,還得等一段時間,至于等多久不一定,不要再繼續催了,一天一遍電話搞的我也很心煩……”
對面不耐煩的樣子,夾在中間的魏老板十分難為情。“對不起,對不起,蔣小姐……”她不停地道歉,南珂眼看于事無補,生氣地直接掉頭走了。
她剛出門沒走幾步,一個身影追上她,“請等一下。”
她回頭,那是第一眼看上去是個面如冠玉皓齒明眸的男孩子,膚白,濃眉,眼光如炬,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精致,氣質裏又不乏一點與世抗争的痞帥,襯衫衣領下若隐若現的鎖骨比自己的還清晰。
他站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滿江市竟還有這等男人。
這是多麽普通又平凡的一天,卻讓他們銘記永生。
“有事嗎?”她開口,比剛才在店裏溫柔的幾分。
一看到她的臉,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他和樂隊成員一起從南京演出回來,傍晚時分在星光橋上哭泣的女孩子,就是她沒錯,原來不流淚的她是這樣的清麗好看。
“對不起,蔣小姐,我是這家店主的兒子,我叫晁希。很抱歉把你的衣服洗壞了,為了這件事我媽媽已經好多天沒睡好了,每天輾轉反側精神不濟。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替她賠償你,可以嗎?”他的态度誠懇,話落便緊閉雙唇,等她的回答。
的确是個孝順又虔誠的人,要是其他事情她一定很快就答應,誰又會為難一個帥哥呢?
“可這件衣服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他已經不在世了,所以不是錢的事。”她也坦誠,告訴了他原委。
聽到“不在世了”,他心裏也一緊,本來以為是個驕縱不好惹的大小姐在故意刁難,原來另有隐情。
“那以後請與我聯系吧,拜托了,我不想這件事繼續困擾她了,我爸爸不在了,媽媽辛苦做點生意不容易。”說着,他找出了微信二維碼舉在她的面前。
聽他的話,頗有同病相憐之苦,她點點頭,掃了之後很快通過,“潮汐”和“晁希”便成為了好友。
他目送她離開,她回頭想說句什麽,可又收回了。一腳油門開車遠去,後視鏡裏的他雙手插兜,還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樣子,回想着他的聲音,就想着魏老板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氣也消了大半,或許這魏老板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膚白貌美的女子吧,只是被生活的困境逐漸侵蝕了美貌。
也突然覺得很自責,自己是不是太壞了,一件衣服而已,對別人卻是徹夜難眠的大事,讓他們母子自責難堪至此。現在的她是不想帶給任何人痛苦的,她不想自己的負能量再去影響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