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音樂和她都是他的夢想

音樂和她都是他的夢想

南珂正在辦公桌前忙碌着，李教授發來微信，讓她看看成稿的論文有沒有不妥之處。

打開郵件，鼠标卻遲遲不敢點開文檔。這其中有她的案例，有他的設計分析，有他們一起努力成就的短暫輝煌，她越不去理會可生活中已經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正猶豫着，曼薇打來電話。

“曼薇總，有何貴幹？”

她總是開門見山，“洲口縣要建影視城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的，怎麽，你能拿下？”南珂轉着筆。

“自然是拿不下了，畢竟是省重點項目，早被中建收入囊中了，不過周邊的民宿産業園倒是有門路。”

南珂放下手裏的筆，曼薇還真是有些東西在身上的。上次因為曼薇找茬兒已經惹得南珂不快了，本不想再搭理遷就她了，可民宿産業園當真是塊肥差，“我們找人去了解過了，流程相當複雜，估計是內定了。”

“有關系的話肯定是不用那麽複雜的，不過我也是打過保票的，人家看到之前的設計才答應給個機會，看中的也是我的實力，所以，我正想成立個團隊，你把晁希借給我用用。”

又是來挖晁希，她倒是不客氣，“你要是相信我，就都給我來做，你就躺着獲利，不好嗎？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蔣董，現在你的口氣真是不小啊，我你也敢養了，你那邊別的都是充數的，我都一清二楚，我就要晁希一個就夠了。”

“你把我們思南集團的口碑往哪擱呀，你現在搶人可不要這麽明目張膽，知道的是圖他的設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他了呢。”南珂又拿起筆來，在紙上用力塗畫着。

“實不相瞞，我還真是看上他了，要不是你從中阻攔，我們可能已經發展成辦公室戀情了。”

“別這麽無恥好吧。”南珂憋嘴。

”我是離異了，有錢有時間，你不一樣，你已經訂婚了，就別霸占他了，你要是肯放手，我也少不了你的好處。”曼薇言語輕浮。

Advertisement

南珂氣得都有點想挂電話，“不是，我們不是說項目嘛，你老扯他幹嘛，我就直接給你這麽說了，你們私下的事情我不管，但是項目我想要，到時候我讓他全程跟，包你滿意。”

“那五五分。”

“我要是努努力去找門路，也不見得不行，你要同意就三七，你三我七，這麽大的工程，躺着賺不香嗎？”

“要不是都相中了晁希，我是真不想答應，今天是周五，我下午去趟你們公司對接一下。”

“那個……這周他不在，他最近在學校忙着一個課題，下周吧，下周應該差不多。”她心裏犯着嘀咕，已經好多天沒和他聯系了，也不知他能否抽出時間來，她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個見利忘義的資本家。

“那你盡快吧，最晚下周一，我等你消息。”

曼薇急匆匆地挂了電話，卻讓南珂兩難了，真沒想到這麽大個集團拉個項目竟然還要靠他一個人。

南珂想了想還是決定推出去，這樣就不用直面他了，她打給了邱晨，“邱晨，洲口縣影視城周邊民宿産業園，我想設計這塊你們負責，你趕緊聯系下晁希吧，上邊比較看重他的設計。”

“行行，又來大活了，我這就聯系他。”

邱晨挂掉電話卻又很快打給了南珂，“我聯系不上他，我們打給他都是關機狀态，這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那你先不用管了。”

南珂點開最近通話，一直下拉後找到了晁希電話，點開那個名字，同樣傳來關機的狀态，她有點慌了。

他總是随叫随到，對她有求必應，平時都沒有聯絡不上的時候，南珂覺得自己或許是有點過分了，他會不會有一種被她用完就扔的感覺呢？是她的刻意不坦蕩讓他失望了嗎？她還是會很擔心他。

她沒法解釋，在喜歡到五分的時候尚且還能假裝磊落的模樣，可如今她只能用隐匿回避防止淪陷這最愚蠢的方式，傷害自己也傷害他。

她眉頭一縱，計上心來，點開了李教授發來的論文，洋洋灑灑幾十頁，大體看上去，每個圖都是那麽精美，每個模型都帶着他的影子。

接着她打給了李教授，“李教授，論文我剛看了，感覺自己離開理論實在太久了，已經提不出什麽寶貴意見了，卻還混在了作者姓名一欄裏，真是深感慚愧。”

“說的什麽話，沒有你提供的案例和數據，哪有這麽快這麽好的論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這次有你事半功倍，等論文發表了，我們再小聚一次。”李教授心情很暢快的樣子。

“您謬贊了，都是您帶的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晁希現在還在學校嗎？”南珂有些着急，連客套話也沒說幾句。

“嗯，今天他們系要考一天的試，就在建築樓上，聽說他下周又要去杭州和南京，最近可是忙毀了，不過還好碩果累累，他的精力一貫比較充沛，到時候可以申請個提前畢業，早點去你公司為你賣命。”

她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難怪我打給他關機呢，确實這邊又有個項目需要他。”

“好吧，那你晚點再聯系吧，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好好珍惜吧。”

她一下午瞻前顧後躊躇不決的，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去趟學校和他商量。也不知道怎麽的，路上她随便點開了一個歌單，裏邊數十首意味深長的情歌全都感同身受。

她想着這單生意也非必須不可，讓晁希出馬也非必須她不可，可她就是心裏着急打着鼓，想在今天努努力全部定下來，一邊是對企業負責，一邊是對他有個交代，總是這麽冷着總不是個辦法。

依舊是把車停在校門口，坐在車上點開他的電話，還是關機狀态，這讓她置棋不定，左思右想下了車卻也沒有了逛校園的心情，最後還是決定坐在建築樓前等他，這樣的誠意想必他也不會拒絕。

等一衆學生洋洋灑灑地從建築樓裏走出來時，已經晚上七點了，天灰灰暗的，她等了近一個小時，什麽也沒做，就坐在石階上發着呆。

“南珂，是你，我沒看錯吧，你怎麽在這？”他背着書包還抱着一摞書走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呆呆地坐在那裏，很明顯是在等自己。

她那有些疲憊但依舊明媚的臉龐，仍舊能夠悄然無聲的掉入他最柔軟的心底。

她有點委屈的，“我有事找你，打不通電話，李教授說你在考試。”可事實上，她一看到他，心裏就想着，沒白等。

“什麽事情這麽急？”他有點開心，有點興奮，被考試折磨了一天的疲憊瞬時蕩然無存，這時候不管她提什麽，都必然慨然應允。

“我有點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說。”

兩人默契的選了同一家店，離學校不遠的重慶火鍋，門頭不大，天很熱生意卻極好，南珂上學的時候也常和室友來這聚餐。

他們好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的坐下來聊聊天了，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之前所有的困惑和憤懑在和她面對面平起平坐時也都煙消雲散了。

他給她親手調了料汁，就像隔壁幾桌的男朋友對待女朋友那麽精心。等各種菜品擺滿了桌子，九宮格咕嚕嚕地沸騰起來，炒熱了氣氛，她才想好怎麽開口，“前些日子，比較忙，所以……”

“我知道，我也挺忙的，甜北還好吧。”他不舍她為難，便重新起了頭。

“嗯，她已經離婚了，現在還不錯，也快出月子了。”

“那就好，她還是挺勇敢的。”

看他涮着筷子上的鴨腸，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懦弱。

“要不要來點小酒？”他提議。

“算了，最近應酬有點多，我們就單純點，享用美食吧。”

“好。今天到底是有什麽事找我？”

“又是曼薇，洲口縣影視城的項目你聽說過吧。”

“我聽李教授提過，省重點項目，投入很大。”

“是，它周邊的民宿産業園，我們是有希望的，曼薇想建立個設計團隊，要挖你過去。”她試探着以退為進。

“你肯定不會同意的，你想自己做吧。”他吃了一口肉，猜得真是準。

“那是自然，有你在，我也有了主心骨，再說我們各方面的工程建設也是有口皆碑的。”

他停下筷子，喝了口水，“那倒是，就這事兒？”

“嗯，你能全程跟嗎？之前我也了解過，是個大工程，可能要耗費你不少時間。”

“要是換做別人，我未必會全力以赴，可你都親自來了，我斷然不會拒絕你。但是夏天到了，演出也多了……”他頓了頓，“算了，我可以推幾場。”

“你之前說你不熱愛，我倒覺得音樂也是你的熱愛，我會讓邱晨他們全力配合你，盡量不耽誤你的演出。”

他很欣慰她能懂他，便點點頭，“那聽你的。以後我每一次有演出，都給你留張票。”

“李教授說你精力充沛，你吃得消就好。”她微微一笑，擠出酒窩，事情辦成了，可以安心吃飯了。不得不承認，他坐在對面的時候，是她吃飯最暢快的時候。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句，“曼薇總挺有意思的，經常給我發些她的自拍和小視頻。”接着遞給她手機。

南珂看着曼薇發給晁希的內容十分無語，還有點生氣，“她閱男無數，離過兩次婚，前夫們都被她給坑慘了，你還年輕，可別被她給騙了，要不是看她還有點本事，我是萬不想和她再聯絡的。”

聽她急着吐露了一車的話，實在忍俊不禁，“原來你也會在背後說人壞話啊。”

“我是為了你好，你長得又帥，又很全能，難免被這些失足婦女盯上……”

“我在你心裏，是這樣的好？”他的語氣帶着幾分認真。

“哎你聽我說話不知道聽重點，快吃飯快吃飯。”她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便又想糊弄過去。

他看窗外夜色正濃，“一會吃完飯，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她轉了轉眼睛，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晁希開着車，十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離江邊不遠的一處公寓。

南珂跟他走了進去，每間公寓門外都挂着某某影視公司、某某音樂公司的牌子，走廊安靜極了，大概是都下班了。

“這邊這麽多影視音樂類的公司。”她驚異道。

“是啊，不過都是些小公司，一般每家只有三五個人，有的只是拍拍廣告和宣傳片，勉強糊口，但是也挂着影視公司的牌子，這樣顯得高大上。”

走到盡頭，終于看到了“流雲和月工作室”的牌子。

“你們也是有工作室的呀，真好。”她摸了摸那個有質感的牌子。

“對，為了離我和星野近，所以租了這裏，我可也是入股了的，怎麽樣，還不錯吧。”他打開門，又打開燈，一瞬間專業的設備映入眼簾。

“原來你們這麽正規。”南珂從來沒見過音樂工作室，晁希看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可愛極了，便帶着她看了全部，挨個介紹，如數家珍。

他走到鋼琴旁邊，順手彈了首曲子，他手指修長靈巧，把她看得入迷。

曲終，她做鼓手狀，“好好聽，這旋律從來沒聽過。”

“我自己做的曲子。”他坐在凳子上擡頭看着她。

“你真是多才多藝，我竟不知道你還會彈鋼琴，還會作曲。”

“都是小時候的事，就彈到我爸出事那一年，再也負擔不起學費便停了，也是去年才重新拿起來，沒事的時候自己琢磨點旋律，期盼着某一天也能站在C位上。”他這些心裏話從未對別人說起過。

“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你是個能幹事創業的人，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她安慰道。

他把鋼琴合上，在只有他們兩個的安靜房間裏，一切都變得暧昧迷離，愛在将愛未愛時最迷人。他起身，離她很近，眼前的音樂和她都是他的夢想，沒人成全過他，他想要成全一次自己。

“今天是不是等了許久？”他突然發問。

“也沒多久，這不才凸顯出我的誠意嘛……”她的呼吸開始變得緊張，有些措手不及，避重就輕地回答。

他打斷了她，“其實我們之間，沒必要這麽拘束，畢竟現在兩不相欠了……”

她聽到“兩不相欠”，心裏着實是難受了一下，并不是拿走了羽絨服的時候，她的不理睬就代表着徹底結束了，“你別誤會我，我有我的難處，工作的時候，我不想摻雜着私人感情。”

“所以，你對我是有私人的感情。上一次來學校，還有這一次，都是為了我，對嗎？”

她被他的一眼全部看穿而感到驚慌，她那無比隐晦的愛什麽時候被他盡收眼底的？

她擡眼看着，看他離得那麽近，倏忽間有兩個聲音響起，一個在放聲吶喊“我們都是凡體肉胎，在這路遙知馬慢的人間，真心用心地愛過了，體驗了一把值了，人生也算無憾”，而另一個聲音則撕心裂肺，“你們倆有種注定無法在一起的宿命感，你們的結局早已被書寫好，你是有夫之婦，切莫混不吝地談感情，越是這樣你越會失去他”。

“我……”她本想用未婚夫這個理由讓他冷靜，可那個自己不愛的人不可以成為搪塞他的借口。

那兩個聲音此起彼伏讓她方寸大亂，盡管預料過，可一時間難以回答，她多麽想回應自己真實的內心，想抛開理智上前一步，和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一樣，可那時無關愛情，那樣的沖動便再也沒有了。

在她猶豫躊躇之際，他吻了上來，兩唇輕觸之際，所有防線轟然崩塌。

“我知道這不道德，可我想擾亂你的心，可以嗎？”他抱住了她，小聲耳語，終于大膽地做了早就想做的事，試圖撬走她全部的顧慮和遲疑。

她的沉默下藏着山呼海嘯：他是晁希，是那個他就站在那什麽也不做，也能讓她心動無數遍的人。可以嗎，可以嗎？就這樣沉溺在他的懷抱裏清楚地淪陷，和他待在一起漫無目的地幸福，再也不必辛苦僞裝，就做真實的自己。今天只要邁出去那一步，或許整個人生都将改變了，未來會有太多需要和現實為敵的事情，自己真的做好了和眼前這個人一起反抗的準備了嗎？

殘存的理智靈光乍現，她還是推開了他，“這不合适。”接着一路跑回了車上，再也不敢回頭，她恨自己的意志不堅定。

因為不該，所以艱難，他始終都沒看透，才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可情難自已，她也是讓他輾轉反側的罪魁禍首。

南珂在驅車回家的路上回想着過往，二十八年以來從未忤逆過父母，從未做過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甜北說她在感情上不開竅，從小到大從未真正體會過愛一個人的滋味。可今天開始，因為晁希，打破了她自小以來的全部乖順。

她不知他現在是怎樣的，為什麽會選擇在今晚這麽明确地表達心意，說是一時沖動，可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事情，說是日久生情，可他們也才認識幾個月的時間。也許他自認為時機到了再也不必隐藏抑制情感，也或許是自視認為在自己這裏有着推群獨步的位置，她只知道他向前這一大步自己快要徹底淪陷其中了。

此時在這寂靜的黑夜裏，她很想打給甜北，讓她給自己狠狠澆一盆水，可甜北現在亂成一團自顧不暇，她又很想跟媽媽坦白，可結果既定，她定會阻攔自己，她的心真的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