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草人借箭
四十一章草人借箭
百年前中原人的冶鐵技術突飛猛進,鍛甲技術更是臻至完美、可見一斑。
經淬火後的铠甲以皮革條編綴成,再經由制打甲劄、粗磨穿孔、錯穴錯棱等諸多步驟,在數十步外以強弩射之,不能洞穿,鐵甲更兼備防火之能。
而北狄偏遠貧瘠,不比地廣物博的中原有諸多鐵料供以制造甲胄,尋常作戰的步兵們往往只着戎服。
戎服由布料制成,極易燃燒,遇到城牆上抛下來的帶火蒿草自然是一點即燃。
“先撤!”铎辰鮮勒皺着眉頭,下了暫停攻城的命令。
久攻不下,再打下去也是白費力氣。來之前他并未料到城內之人會用到火攻,當務之急是回去多鍛造幾幅铠甲。
撤軍前,铎辰鮮勒還不忘向城牆上叫嚣道:“當差的何在?我勸你還是早些投降為好。你們那夜奇襲的大軍埋伏是僞裝出來,我早已摸清底細,城裏頭不過一萬禁軍,而我們卻有十萬精銳。”
唐生青只露出半顆鐵盔,不敢露出臉來,也回吼道:“閣下口氣這麽狂,怎麽今日還要收兵?別說十萬精銳,就是來百萬精銳,我看你也攻不下來。”
此話一出,胡寶楓連忙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禍從口出!唐大人,你可住口吧!”
雖然胡寶楓是一介文人,又隔着厚重的铠甲,踹得不痛不癢的。可唐生青還是分外不解:“胡大人,你踹我幹嘛?”
“唐大人要小心求仁得仁,日後北狄要是真來了百萬雄師,踏平上黨,我胡寶楓第一個把你扔下去。”胡寶楓咬牙切齒地瞪着他,而後屈起腿來揉他那方才踹得發麻的腳底。
城牆下的铎辰鮮勒被氣得臉色發黑,從齒縫裏蹦出四個字:“拭目以待。”
.
提刑按察使府上。
唐生青滿面春風地撩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止不住地笑道:“今天算得上是大獲全勝,這個下馬威下得好哇。明日他們若是還敢來,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驕兵必敗,唐大人別笑了。”胡寶楓頗為嫌棄地白了他一眼。
蘇其央也點頭道:“還得再做點什麽,好讓敵軍的軍心再潰散些。”
“不如借鑒前朝能士諸葛亮,來上一出草船借箭。”賈如谷想起上次的蒿草箭,若有所思,“如此一來,敵軍中計後會以為城中缺乏武備,從而掉以輕心。”
“正合我意!”蘇其央細細揣摩後,激動地拍了拍賈如谷的肩膀。
胡寶楓的言辭亦是分外興奮:“此招甚好,這就叫打一巴掌揉三揉,他們吃了虧,卻還會心生輕敵之意!”
被拍打肩膀的賈如谷愣着看了蘇其央的側臉片刻,許久後才發覺自己的失态,重新挂上他一貫的笑。
唐生青執起茶盞,呷了一口茶,目透古怪地問:“啊?哪兒來的船?這又不是水戰,我們也沒有水師啊。”
胡寶楓正暗自稱贊着賈如谷的妙計,聽了唐生青的話後,不禁扶額道:“你......唐大人,你是真的愚不可及吶。”
想他胡寶楓多麽頭腦靈光的一個人,怎麽就和唐生青這樣的愚笨之人共事了?這個朝廷還真是什麽樣的人都能做官。
“胡大人,你近來說話可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唐生青想起今日被踹的那一腳,臉色頗為不好看。
胡寶楓悠悠地躲開唐生青的視線,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若是可以,他還想再踹一腳。
怕這兩人吵起來,蘇其央掩起笑意:“唐帥司,還請你作個監督,叫城中鄉軍往城外挖地道,記得挖遠些。”
這也算是給了他個臺階下,唐生青如今對蘇其央已經很是看重了,于是點頭道:“好,請白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
是夜,北狄軍營中的一位斥候聽得前方枯木叢中逐漸傳來異動,伴有零零碎碎的聲響,像極了投石問路。
身處漆黑的夜中,他的視野并不怎麽好,看得不大真切,只隐隐地看見遠處有輪廓似身穿黑衣的人,許是守軍部隊的士兵。
斥候以為是城中的守軍故技重施,立即驚動其他睡着的軍兵:“快來人!守軍又來夜襲了!”
另有一位斥候前去禀告铎辰鮮勒,他邊穿衣服邊說:“快射箭!”
.
因為不疑有詐,北狄軍隊顧不上旁的,被誘使得萬箭齊發。
枯木叢外的蘇其央知道此計已成,連忙下令讓一衆騎兵将草人栓至馬腿後吊着,匆匆回城。
“給他們留上三個草人。”王數今夜沒來,蘇其央只好對另一位廂都指揮使韋十東下令。
自從上次跟着蘇其央夜襲,親眼見她連殺了三十四名敵軍,韋十東如今對她已是心服口服。
“得令,這不得多給他們留着作個紀念?氣不死他們。”韋十東哈哈笑着,立即調轉馬頭回去丢草人。
蘇其央哭笑不得,對着韋十東的背影道:“只許留三具,多的全要帶回去。”
.
北狄軍營中。
“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铎辰鮮勒面色死沉,總覺着有哪裏不太對勁,“去前面看看有沒有守軍的屍體。”
過了許久,北狄士卒領着三具草人前來,顯然是怕被铎辰鮮勒怪罪,語氣虛浮:“禀告二世子,只搜到這個。”
铎辰鮮勒死死地盯着三具草人身上插滿的箭矢,很快意思到他适才是被人當猴戲耍,怒不可遏地将手中長【防和諧】槍往上揮去。
三具草人皆被這一槍劃成兩半。
另有一位北狄士卒顫顫巍巍地上前,他正是幾日前參與了攻打上黨城作戰的士兵之一。
“禀告二世子,小的忽地想起,幾日前守軍與我軍作戰時,往城下射了許多的蒿草箭,或許敵軍當真沒有箭矢了,這才出此下策。”這位北狄士卒低着頭,不敢看铎辰鮮勒。
“下策?平白無故給人家送了近萬支箭矢,這樣的機會,也能叫做下策?”铎辰鮮勒氣急敗壞極了,怒氣沖天地瞪着這名垂首的士卒。
可等氣頭過去後,他略一思量,覺得這士卒所言頗有幾分道理:“看來城中是什麽都沒有了的,連箭矢都沒有,不足為懼。”
言罷,他又冷笑道:“以為白日裏窩在城裏不出來,晚上偷摸耍心機夜襲,我便無可奈何了麽!”
铎辰鮮勒的眼裏閃過一絲陰狠,命令道:“明日率軍到上黨城附近找出此城水源!我倒要看看被掐斷水源後,嘴巴裏連唾沫都吐不出來的中原人還有沒有力氣守城。”
最好連着他那位無用的五弟,一齊渴死在城中。
.
唐生青的府邸上,衆人都在等候蘇其央的歸來,擔憂着她的安全與否。
不多時,身穿将軍甲的蘇其央進屋。她卸下腦袋上沉重的鳳翅紋兜鍪,往桌上一扔,頭上馬尾随着她的動作搖動,分外飒爽。
“痛快痛快!如此一來,我們也算是保障了軍中箭矢的數量。”得知守軍凱旋歸來的唐生青一拍案桌,眉飛色舞極了。
因為方才騎過馬,蘇其央面色緋紅,小巧的鼻翼上也沁出一層薄汗。賈如谷瞧着她額間的幾縷碎發,有些出神。
“賈公子發什麽呆呢?”唐生青突然發覺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蘇其央,好奇地問道。
賈如谷自然地收回視線:“在下覺得這兜鍪頂上的紅束顏色好看,便多看了幾眼。”
“啊?可是兜鍪在桌上,你适才看的方向分明是白姑娘那邊。”唐生青不明白他為何睜眼說瞎話。
蘇其央聞言後,也茫然地看向賈如谷:“啊?你看我做什麽?”
“那自然是因為白姑娘也好看,所以賈公子便也多看了幾眼。”胡寶楓借着唐生青的話,順勢揶揄道。
他之前接連被這位賈如谷的冷言冷語威脅了兩次,如今也想故意為難之。
“白姑娘肩上的金獸吞,模樣精致。”賈如谷的臉色本就蒼白,此時臉上微微泛紅,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唐生青是個直腸子,頭一次見他臉紅,樂了:“作戰回來的是白姑娘,她臉上泛紅是情有可原,賈公子怎麽也臉紅了?”
“是啊。”胡寶楓也跟着應和道,“沒想到賈公子看着甲胄上的金獸吞也能臉紅,倒是奇也怪哉。”
“唐大人、胡大人,還請三思而後言。”賈如谷笑着看向二人,笑得十分友善。
然而唐、胡二人卻覺得背後發冷,打了個寒顫。
“你要是喜歡,我去叫王數也給你拿一套。眼下軍中無人,有多餘的甲胄。”蘇其央真以為賈如谷是喜歡她身上這套将軍甲,爽快地說道。
賈如谷雙眼不離開胡、唐二人,嘴上回答她:“那便多謝白姑娘美意了。”
“怎麽今日又開始叫我白姑娘了?”蘇其央自言自語地低聲嘟囔着。
胡寶楓被賈如谷盯得心裏直發怵,決定賣出同僚:“唐大人,你覺得我們能成功守下城麽?”
“那還用說?他們來的人再多又如何?只要我們不開城門,他們照樣無計可施。”唐生青果然上鈎了,得意洋洋地口出大言。
胡寶楓聽到想聽的話,趕緊數落道:“唐大人吶,我與你講過多少遍了,不可說這樣的大話,快跟我來,我要好好給你講講什麽叫做謙卑有度。”
說完,他便拉着唐生青跑了。
他們走得突然,蘇其央有些不明就裏。
随後她笑着望向賈如谷:“你身子不好,快回去睡吧,天還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