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郗音的必然
郗音的必然
隔天早晨,天微亮,郗音正睡的砸吧嘴,一股混雜油香谷物香的熱香味飄飄蕩蕩游進她的房間。先是勾清醒她的鼻子,再是勾清醒她的唇舌,最後把她昏沉的靈魂連同精神都勾的清清醒醒。
她肚子咕咕叫的起床,赤着腳走到餐廳,一眼就看見桌上擺盤精致的湯湯水水,皮蛋瘦肉粥、韭菜盒子、甜粽子、鍋貼,還有米酒和腸粉,基本都是她愛吃的。
郗音看的直咽口水,什麽都沒想,坐下胡吃海塞起來。
她吃了兩口,裴千一邊解圍裙一邊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表情,“合不合胃口?”
“唔唔……唔!”
郗音忙着吞咽沒法說話,擡頭伸手給裴千比了個大拇指。
見郗音吃得高興,裴千舒了口氣:“合你胃口就好。”
“嗯嗯,你……”郗音下意識要裴千坐下跟她一起吃,但她想起她讓裴千到家裏來做廚子的目的是刁難和折磨裴千,不是跟裴千和和美美。于是她連忙改口,趕裴千離開,“你可以走了!再見。”
對于郗音的不客氣,裴千毫無怨言,默默就走了,一句多的話都沒說。
郗音看裴千這麽聽話,心裏有些可憐裴千的卑微,因此她決定把刁難折磨裴千的計劃改成折騰裴千。
接下來的一個月,郗音每天固定三次,偶爾五次的把裴千叫到家裏做飯或者做甜點。
裴千也随叫随到,無論刮風下雨,每天都聽之任之的到郗音家給郗音做飯,換着花樣的做。
剛開始半個月裴千只是做飯,做完飯立刻離開。後來郗音覺得裴千太辛苦,過意不去,便留裴千在家裏多待一會。
待的這一會兩人會聊兩句,因為不用再向裴千隐瞞自己的真實身份,郗音放的很開,什麽都和裴千聊。
由于兩人都是在外國念的大學,也都事業心重,每天能興趣相投的聊上好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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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郗音對裴千的好感回來了些,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愛裴千,但她願意将裴千當作朋友。她重新着手創業的事宜,嘗試開發新的手機軟件同時邀請裴千做她的首席游戲評價官。
裴千欣然同意,兩人相處的時間大大增加。
裴千賣力的給郗音做每一頓飯,陪郗音聊每一句天。
郗音的軟件開發進程和體重直線上升,但因為郗音本來非常瘦,只有不到90斤,胖了10斤也還是極瘦。
元旦節的前夜,郗音寫代碼寫到一半,忽然一陣胃中惡心,嘔吐不止,裴千本來要回家和裴明團聚,因為郗音身體不适,他特意留下照顧郗音,給郗音熬暖胃的湯喝。
等郗音稍微舒服一些,已經是午夜時分。裴千要走,外面忽而狂風大作,随即轟隆巨響,電閃雷鳴。
“你就在這過夜算了。”郗音一面喝暖胃湯一面說。
像是沒想到郗音會留自己過夜,裴千有些驚喜,“方便嗎?”
“怎麽不方便,讓你過夜又不是讓你跟我睡一起,方便的很。”
“我沒想過要跟你睡一起。”
“你最好是沒想過。”
“其實想過。剛剛有一瞬間,想過。”
“我不可能跟你睡一起。”
“為什麽?”
“我們倆又不是夫妻,我憑什麽跟你睡一起。”
“哦,我以為你不敢跟我睡一起。”
“我為什麽不敢?”放下手中的暖胃湯,郗音皺眉,裴千暧昧的對郗音垂下眼眸,“我們畢竟曾經是夫妻……睡到一起,難免不發生某些事。”
“我不這麽覺得,我也不怕跟你一起睡。如果你非要認為我不敢跟你一起睡,你現在就可以去洗澡把自己洗幹淨然後到我那張巨柔軟的床上躺着!我會用我的實際行動告訴你,今晚任何不該發生的事情都不會發生。”郗音以極平靜的目光望着裴千道。
裴千面無表情的驀地起身:“我去洗澡。”
淩晨一點的時候兩人先後洗完澡,離婚兩個多月後再次同床共枕。
面對枕邊深深凝視着自己的裴千,郗音毫無感覺。
也許是裴千之前給她帶來的體驗太差,她一點都沒有想跟裴千做些什麽的沖動。
“早點休息。”
冷淡的說了句,郗音翻過身,不看裴千。
裴千沒有回話。
郗音自讨個沒趣,攏緊棉被閉上眼。
她想睡覺,可是不知為何,怎樣都睡不着。她開始數綿羊,默默數到五百只還不困,她正想起身找安眠藥,突然聽到裴千叫她名字。
“郗音?”
像在試探她。
郗音覺得裴千不是想把她叫醒,而是在測試她有沒有睡着,所以她沒有出聲。
裴千以為郗音已經睡覺,這才開口:“我以為郗音和特莉絲是兩個人的時候,我……非常矛盾。我難以控制的被突然出現的郗音吸引,但我十七年來愛的一直是特莉絲。特莉絲是我的夢想,我不想背棄我的夢想,我只能不斷的回避對郗音的感覺,不斷對郗音冷漠,不斷告訴自己我不愛郗音,我只愛特莉絲一個人。和郗音離婚後,我以為自己解脫了,我終于能不再面對郗音,專心的去愛特莉絲一個了。可是事與願違,見不到郗音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像煎熬。我痛苦的發現,我愛郗音遠遠超過特莉絲。但我依舊愛着特莉絲……我同時愛着郗音和特莉絲兩個人,我知道我必須要舍棄一個,但我哪個都無法舍棄。我想我真是個混賬,我沒有資格愛特莉絲更沒資格愛郗音。我努力壓抑找郗音複合的沖動,只是我越抑制,越是抑制不住的想要見郗音。”
默不作聲的聽到這,郗音忍不住疑惑翻過身:“你是在什麽時候愛上郗音的啊?”
“你沒……”裴千一驚,冷靜答,“應該是,你在衛生間撞到我懷裏那一刻。”
“你第一眼看到我就愛我的嗎?那你新婚的那晚還告訴我說不愛我?”
“我自我矛盾才會那麽說。”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口頭上不愛我,其實你心裏一直愛我?
“嗯。雖然我沒有認出特莉絲,但我還是愛上了實際上就是特莉絲的郗音,也就是你。我愛你,郗音。我現在對你說我愛你,不是因為我知道你是我五歲時一見鐘情的特莉絲,而是因為我發現無論你以怎樣的身份出現在身邊,你是郗音還是特莉絲,我都會愛上你。”
“我當時一點都有沒看出來你愛我……”
“我當時不想讓你看出來。”
“行吧……我去上個衛生間,你繼續睡。”原來無論她是什麽身份裴千都會愛上她,而不是不愛郗音只愛特莉絲,也不是不愛特莉絲只愛郗音,郗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她讓裴千繼續睡,自己披上外套去泡咖啡。
落地窗外仍然大雨傾盆,郗音開着地燈在客廳小口的抿咖啡。
她也不知道為何,有些惱怒,還有些高興。
她惱怒裴千愛她卻隐瞞她,她高興裴千對她那份無論以什麽形式出現都會愛上的愛。
她問自己為什麽惱怒,為什麽高興,答案都是不知道。
但她覺得答案不是他愛裴千。
她告訴自己,她已經不愛裴千了,确實的不愛裴千了。
想到這裏,郗音的手機陡地震動,她急忙放下咖啡看手機,發現是郗瑜發來短信,說希望她不忙的話今天能夠回一趟家,想一家人在元旦中午吃個過節飯。
郗音回複好,随後回房。
裴千正坐在床上發呆,像在思考某事。
看到郗音,裴千回過神來,默默躺下睡覺。
郗音看裴千睡覺,也來了困意,迅速爬上床縮進被窩裏睡去。
一夜狂風大作,雷雨交加。
幸運的是壞天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清晨出了很大太陽,天氣晴朗。郗音打扮整齊,使喚裴千開車送自己去郗瑜家。開車全程,裴千都若有所思,等到了郗瑜家住的小區,郗音想下車,裴千突然直勾勾的看着郗音,“郗音,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郗音不解的側望裴千。
“愛會消失嗎。”
“會啊。我對你的愛就消失了,消失的幹幹淨淨,無影無蹤。”
“但我對你的愛就不會消失。”
“誰知道呢?也許哪天就消失了呢!總之,話沒必要說的太滿,我原本也覺得我對你的愛不會消失,後來還是消失了,現在想想,是我低估了愛的虛無缥缈。愛既然會出現,當然也是會消失的。這是必然的結果,就算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會的。總有一天會。”
“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消失。”裴千反駁。
“哦。那你就這麽永遠的愛着我吧。”郗音攤手,然後攏緊自己的白色羊角扣大衣下車。
她前腳下車,裴千也跟着她下車。
“你現在要去哪?”關上車門,裴千問。
“見我爸。”
說完,郗音一個勁的往小區裏沖,天氣實在太冷,她凍得受不住,想趕緊到郗瑜家裏吹空調。
裴千三步做兩步追上郗音:“我還沒有見過你爸。”
“So?所以呢?沒見過又怎樣?”
裴千沉默了。
見裴千沉默,郗音疑惑的想,裴千不會是想跟着她回她爸家吧?她眯着眼看比她高一個頭的裴千,打趣的笑起來,“怎麽着,你想見我爸?”
裴千點點頭。
“見他幹嘛?”
“認識一下。”
“你要以什麽身份見她。”
“我希望是……你的另一半。”
聽到這話,郗音瞬間不高興起來。
她現在把裴千當朋友看,因此,她希望裴千也能把她當朋友,至少是表面上能夠把她當朋友:“別說這種話好嗎?我現在不愛你,我只把你當朋友,我希望你也能把我當朋友而不是對我心存愛情方面的幻想。”
裴千的眼神一顫,落寞地點頭,“好。”
“好,明天見。”
“明天見。”
兩人簡單道完別,郗音往小區深處走,裴千往小區門口停車的位置走,邊走,邊回頭看郗音的背影。
忽而,無數的大雪霎然紛紛揚揚,落了下來,郗音有些害怕裴千會淋雪受凍,于是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對上裴千回頭看她的視線。
雪花白如鵝毛輕如蟬翼透如琉璃,使裴千本就冷峻的眼眉凍的像冰,卻越發唯美,如同恒古不朽凝固的雕塑,拒人千裏,而那雙漆黑的瞳孔裏透出的目光萬般柔情深情,若點綴黑夜中的星,璀璨至極。
郗音剎那間愣住了——
愛的消失是必然的。
就像愛的出現也是必然的。
所有的開始都是結束,所有的結束都是開始。
愣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鐘,反應過來,郗音猛地回頭瘋跑,跌撞的用力的撲到裴千懷裏。
“郗音?”裴千困惑的回抱住撲來的郗音,“你這是在……”
“跟我回家,見我爸!”郗音擡起頭,籲籲的喘着氣,臉粉撲撲的。
“以什麽身份?”郗音的話讓裴千更加困惑。
“另一半!”
“你……你不是不愛我了嗎?”
“我一分鐘前是不愛你了!可是、可是剛剛……”郗音也搞不懂自己,她羞恥而無奈的把頭悶進裴千肩窩,“我剛才又對你一見鐘情了一次。”
“我……”
“我又愛上了你一次。”
之後,郗音帶着人生中第一次開懷大笑的裴千去了父親家。
而雪,漸漸的停了。
誠然雪還會再下,但雪永遠會停。
就像雪永遠還會再下。
或許愛情正如每一種生命的輪回,即使愛情會死,也會再度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