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咖啡店的老板以“第二天就是周末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為由,提前放粟息離開了。兩人照例去超市中買菜,回來時卻在電梯內碰上有一段時間未見的沈隋。

他與聶靖澤是直接從負一層上的電梯,電梯門在一樓打開時,沈隋肩頭挂着外套,一邊擡手打哈欠一邊往裏走,身上的內搭衣服皺巴巴的,身上混合着一股濃濃的煙酒氣。滿臉一副在別處喝酒玩樂且徹夜不歸的疲倦模樣。

看見電梯裏的聶靖澤與粟息時,他微不可見地挑眉,視線掠過粟息,以及兩人手上提的超市購物袋,擡手沖聶靖澤招呼道:“巧了。”

似是想起來什麽一般,粟息看向對方,“你也住在這裏?”

沈隋聞聲一頓,像是才瞧見粟息,慢吞吞地将臉轉過來,“怎麽?我不能住這裏啊?”

粟息沒有回答。

沈隋自覺無趣,也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電梯到二十四層樓時,沈隋回頭朝聶靖澤揮了揮手,踏着開門聲走出電梯裏。對方離開以後,門在兩人面前緩緩合上。粟息這才轉過臉來,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側的男人,“我怎麽記得,你當時還告訴我,他不住在這裏?”

聶靖澤面不改色地回望他,“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粟息盯着他看,“你說過。”

聶靖澤眉毛微動,淡然的面色在他的注視下維持不過三秒便徹底崩散。他輕咳一聲,擡起另一只空餘的手掐在粟息的臉上,語氣又沉又穩,卻不難聽出當中裹藏的笑意,“我不那麽說,還能把你留下來過夜嗎?”

粟息沒有說話。他其實心知肚明,假如那天晚上不是出于他心中的自我意願,即便聶靖澤是有一百個一千個借口,也攔不住他要離開的雙腿。他眼中溢出清淺的笑意,人卻背對着聶靖澤,甚至還伸出手去,欲将對方掐他臉的那只手掰下來。

聶靖澤并未與他較勁,順着他的力道将手從他臉邊松開,卻又順勢伸長胳膊從他背後繞過,搭在他的肩膀上,摟過他的脖子側頭垂眸去看他的臉,“我看看,臉被我捏紅了沒有?”

粟息側過臉去給他看,口中随口問一句:“紅了嗎?”

聶靖澤極其敷衍地答一句:“不知道。”

卻趁此時機在他臉上被掐過的地方親了親。

粟息皺起眉來,欲要将他推開說話時,對方卻先一步将他放開,提着慢慢的購物袋跨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打開的電梯門,揚長而去。

錯過了出電梯的時間,電梯門又慢慢合上,仍舊留在電梯內的粟息心中只覺既郁悶又好笑,連忙伸手去按電梯內的開門按鍵。指尖還未碰到按鈕時,電梯門又在面前緩緩打開,聶靖澤一只手按在電梯門上,立于門邊眼眸帶笑地看向他,“出來吧,我怎麽會把你一個人丢在電梯裏不管?”

粟息亦是笑着走出電梯,眼眸明亮地看向他。

晚飯還是聶靖澤來做,對方在超市中買的幾樣食材,粟息都不大會做,他只會做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對方脫下大衣丢給粟息,叫他去幫自己挂起來。

挂好衣服從房間中出來時,粟息又見對方雙手的衣袖高高挽起,站在客廳裏等自己幫他系圍裙。粟息走過去,雙手從對方的腰後繞到腹前,去找圍裙邊緣自然垂落的兩根繩子。聶靖澤握住他的兩只手,将他往前拉了拉,雙手交疊成環抱姿勢擺落在自己腰上。

粟息愣了一秒,索性便順其自然地将臉朝他頸邊貼過去,動作十分輕地歪了歪頭,無師自通地用嘴唇去蹭他的側臉下颚。

任由他慢吞吞地蹭了片刻,聶靖澤這才配合地轉過來臉來,垂下眼眸來找粟息嘴唇的位置。

聒噪的門鈴卻在此時拖長音調響了起來。

兩人的嘴唇的一觸即離。

聶靖澤沒有說話,心中卻隐約能夠猜出來,站在門外按門鈴的人大概是誰。

粟息卻是一概不知,只照着自己一貫的思路,面有疑惑地詢問:“是不是鄰居過來借東西?”

聶靖澤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你去做飯,門我去開吧。”粟息幫他把身上的圍裙系好,轉身朝玄關口走去。

聶靖澤并未阻攔他,從順如流地邁步回了廚房。

沒有從視頻中看門外是誰,粟息直接将門打開。門外的人與門裏的人甫一照面,沈隋臉上的神色微不可見地一頓,“怎麽是你來開門?聶靖澤呢?”

粟息站在門口,沒有問他來做什麽,也沒有側身請他入內,只輕描淡寫地開口:“他沒空。”

沈隋輕輕嘶一聲,面不改色地将他往旁邊推了推,絲毫不見外地邁入門內,熟門熟路地在鞋櫃邊彎腰開門,一邊掃視鞋櫃內的鞋子,一邊自言自語道:“我常穿的那雙拖鞋呢?”

在他身後關上門,粟息對他道:“我幫你找吧?”

沈隋輕哼一聲直起身體來,“找什麽找?我常穿的那雙拖鞋你認識嗎?我經常過來那會兒,你人還不知道在哪裏呢。”說完,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視線從粟息腳上那雙拖鞋上掃過,“你該不是把我常穿的那雙鞋子給穿走了吧?”

粟息略想了想,朝邊上退開一步,“你可以去問問聶靖澤。”

沈隋仍覺心中不平衡,視線再度停留在對方腳上,越看越覺得像是自己說的這麽一回事,忙不疊地往前走了一步,擡高聲音叫了一聲聶靖澤的名字,語氣略帶不滿:“你是不是把我常穿的那雙拖鞋拿給粟息穿了?”

一秒以後,聶靖澤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從廚房中傳出來:“你再拆一雙新的吧。那雙拖鞋和粟息穿的拖鞋長得太像,我怕他不認識穿錯,把你那雙扔掉了。”

沈隋聞言面色一扭,卻不得不在粟息面前努力維持鎮定的面色,冷哼一聲從鞋櫃中拿出新的拖鞋換上,徑直朝廚房內走去。

聶靖澤背對着他在理流臺邊切菜,沈隋走過去往臺邊一靠,雙手抱胸,語調懶洋洋地道:“你把我那雙拖鞋丢掉幹嘛?你這是對象搞到手,就翻臉無情,要對你哥們我過河拆橋了?也不想一想,當初到底是誰把粟息給你送上門,又是誰打電話把粟息叫去酒吧的?”

“我記得,你那雙鞋和他腳上的拖鞋同款不同色吧。”抽空掀起眼皮掃他一眼,聶靖澤淡淡地接話,“我不丢掉,難道還等着我男朋友跟你一起穿情侶拖鞋?”

沈隋的嘴角微微抽搐。

“這是第一點。”聶靖澤停頓一秒,愈發不爽地蹙起眉來,“還有第二點。如果粟息穿錯了鞋,你覺得我會輕易容忍我男朋友的雙腳踩在你穿過的拖鞋裏?”

沈隋的嘴角劇烈抽搐起來。

一刻也不想在廚房中多留,他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在聶靖澤面前找了氣受,沈隋心中愈發不平衡起來,轉頭便要去找粟息贏回場子。

粟息坐在沙發上打微信小游戲,沈隋步伐散漫地走過去,輕啧一聲問:“聶靖澤家裏你還是第一次來吧?”

粟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擡眼詢問他,“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沈隋拖長音調,語氣中滿滿的戲谑,“他忙得脫不開身,叫我過來帶你參觀一下他住的房子。”

粟息沉默一秒,從順如流地站了起來。

沈隋心中方才微微舒暢一點,滿意地點了點下巴,領着他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介紹:“這是書房。”

粟息哦了一聲。

兩人又走到側卧門前,沈隋說:“這是側卧。”

粟息仍舊是哦一聲。

沈隋哼笑一聲,“上回你在聶靖澤家裏過夜,就是睡的這間房吧。”

對方這話說得倒是不假,粟息真情實意地點了點頭,“是睡的這間房沒錯。”

沈隋略顯敷衍地嗯一聲,最後走到主卧門前,伸手推開門,看也不看房中情景便對粟息道:“這是主卧。”

粟息一雙眼睛落在卧室中,沒有說話。

沈隋勾唇漫笑,随着他一道将視線投向房間內。正待開口說話時,餘光卻掃見被子微亂的床上,并列擺放着兩個睡覺用的枕頭。

沈隋稍稍一愣,繼而思及家中自己一個人睡的大床上,平日裏也都擺着兩個枕頭,便不再多想。待要收回目光時,卻又不經意地掃見,床頭櫃的中間擺着兩只一模一樣的透明水杯。

沈隋心中咯噔了一下,欲要佯裝沒有看見,迅速将視線收回。

然而大約老天就是要與他作對,視線中的可視距離漸漸縮短的過程當中,他的目光又下意識地從床邊地板上滑過,最後停在數個安靜躺在幾步外的垃圾桶內的安全套上。

嘴角再度抽搐起來的同時,沈隋眉梢眼角也跟着抽搐起來。

他神情冷漠地轉過身去,終于花了短短的一秒時間認真思考,為什麽他一個沒有女朋友的人,要在半小時以前在電梯內瞥見這兩人手中提的購物袋時,心中油然而生上樓來找聶靖澤蹭晚飯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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