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中午,一碗熱騰騰的湯面映入眼簾。譚西早吃的很香,不出五分鐘就連最後一口湯也喝完。
“你吃慢點,燙不燙啊。”樊燕遞給她紙巾。
譚西早擦嘴搖頭:“習慣了。”
這些養成的習慣一時難以改變,當媽媽的盡量不去提那些敏感的字眼,張羅着下午去買個好點的單人床。
“不用了媽,我可以,打地鋪。”譚西早摸不清現在家裏的經濟狀況,不想因為自己回來就各種破費。
“哪能讓你打地鋪!一張單人床不貴,家裏負擔得起。”樊燕擡手疼惜的撫摸女兒的頭發說出理由,“家裏沒有窮的揭不開鍋。就是這裏比較偏,離市裏也遠,還……還清靜。”
“請問一下你女兒強/奸一個女生到底是什麽心理?”
“還不滿十八周歲就這樣,是跟家裏的教育有關嗎?”
“你女兒是不是心理扭曲才會導致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你閨女就是變态!!”
“小小年紀的居然幹出這種事。”
“她是不是對其他女生也早就臆想過了。”
“……”
年久的錄音機被按下播放鍵,各種辱罵或指責全部湧進樊燕大腦,她深呼吸偏頭抹去眼淚看着自己的女兒。
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是那樣的,可一張嘴怎麽敵得過那麽多人,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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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群居動物,又有從衆思想,只要有一個人認定并傳播,到最後所有的人都會這麽想,不管它是對是錯。
院裏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人還沒看到,聲音就先跑了進來。
“我特意從律所請半天假過來的,燕媽,西西在哪呢!”俞以白拎着包小跑進來,在看見譚西早時頓時紅了眼眶沖過去抱住她哭出來,“可算是出來了!”
兩家是鄰居,所以她們打小就一起玩,關系特別好,牽手擁抱挽手臂都是以前再随意不過的動作。
然而譚西早現在不太能适應,恍惚間她回憶起那年緊靠在她懷裏那具顫抖的身體,猛地回過神,擡起右手輕輕拍下俞以白的肩輕聲:“好了,別哭了。”
俞以白撇嘴松開手細細打量她,目光像是被譚西早臉上的疤痕燙到一樣,撇嘴轉移話題打趣:“你瞅你瘦的,這模樣看起來比我還大幾歲呢。”
“看起來,大點,沒什麽,不好的。”譚西早淺笑回應。
架不住俞以白心疼,她知道譚家現在的狀況,當即提出建議:“你跟我去住吧,方便點。”
這不失為一個好的提議,可母女二人覺得太麻煩了,誰想俞以白擺擺手:“我那房子大,別說住一個西西,就算燕媽你們都住進去也不擠。不如這次就跟着一起搬過去吧。”
“不用了,我在家,打地鋪,住着,挺好的。”其實譚西早連家裏也不想住,她現在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旦被認出來,身邊的人都跟着麻煩。
盡管語氣委婉,但話中的拒絕似是不容商量。
俞以白知道她的顧慮,于是做出退步:“那你晚上去我那睡總可以吧,現在小北都快二十的人了,怎麽還能擠在一起?再說了,就幾個月,等到了十月就搬新家了,就當個過渡。”
好像再也找不出拒絕的話,譚西早看了眼媽媽,随後點頭答應。
見她同意,俞以白露出笑臉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遞過去:“給你買的,先用着,出門在外的也能找得到你。”
是手機,譚西早搖頭拒絕:“我那手機,充上話費,還能用……”
“快得了吧!現在就連老人家都用智能機了,你那個還能開機嗎?”俞以白不由分說将盒子塞到她手上故作生氣,“跟我現在這麽客套了是不是?”
“我……”譚西早無言,又過了一陣才說話,“不是客套。”
“那你以後幹活兒掙錢了再給我買個好的。”俞以白的臺階讓譚西早在心裏松了好大一口氣,連帶着肩膀都微微放松下來。
樊燕見狀笑着收拾碗筷去刷,趁着這個功夫,譚西早又一次提出之前的疑問:“那個女生,你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嗎?”
笑容在俞以白臉上凝固一秒,她擰眉随手拉開椅子坐下,語氣不耐:“別管那個女生了,人家現在過得可好着呢。”
“過得,很好嗎?”譚西早眸中些許茫然過去又是欣慰,看來那個女孩願意走出來了,這是好事。
下一秒她額頭一疼,譚西早望去,就見俞以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罵她:“譚西早!你都讓她害成什麽樣了!居然還想着她?!”
“可總歸,是我……”
“你少跟我說這個!”俞以白強硬打斷譚西早的話,然後深吸口氣嘗試理智說話,“是!你是也有一部分原因,可那個女生什麽做法?她默認了啊!譚西早!你背了莫須有的罪名八年啊!還不打算清醒嗎!”
是啊,這麽多年譚西早都活在強烈的愧疚裏無法自拔,完全忽略了對方在警方又或是法庭上默認她就是“強/奸/犯”的事實。
應該是報複吧,覺得她身為旁觀者無動于衷,和施罪者沒什麽兩樣。
情緒宣洩過後,俞以白冷靜下來說點實際的:“西西,你之後打算怎麽辦?”
譚西早舔唇說出很早之前的打算:“我打算,考個駕照,做出租車,司機。”
“為什麽是出租車司機?”俞以白滿臉疑惑。
“就,出租車,司機,挺好的,要求也,不高,先幹着。”譚西早抿嘴一笑,随後低頭看着手中的盒子。
後知後覺她這樣決定的意思,俞以白眉頭皺得更緊,罵了她一句傻都不解氣。
傍晚,譚家父子二人先後回到家裏,譚成業一個大男人紅了眼眶,嘴裏念叨着回來了好。弟弟譚亞北則顯得冷淡很多,他看着姐姐臉頰下巴附近的傷疤,手攥了攥拳又松開,幹巴巴的說了句回來了就再也沒說其他。
俞以白晚上還要加班就趕回了律所,一家四口吃了一頓可以說是非常豐盛的晚飯,目的就是慶祝譚西早獲得新生活。
晚上譚亞北抱着枕頭就往外走,譚西早見狀叫住他:“我去你,小白姐,那裏,你不用,去外面。”
譚亞北愣了下,接着轉身沒好氣嘟囔一句:“還挺會給自己安排。”
以前譚亞北很黏着姐姐,可自從出了這事之後,八年來他一次都沒去監獄看過姐姐。
這些譚西早也明白,任哪個弟弟會接受一個“強/奸/犯”姐姐。
書包被洗了晾在院裏,樊燕又拿了一個小包,把換洗衣服放在裏面遞給女兒:“你怎麽去啊?”
“以白說她,開車接我,讓我,記一下路,以後要是,加班,我能自己,直接過去。”譚西早接過包拎在手裏,跟家裏人道別之後戴上口罩走出胡同。
俞以白見她這樣,重重嘆口氣啓動車子回去。
深夜,兩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閑聊。其實大多都是在聽俞以白說律所裏的事,說這些年家裏人的情況。譚西早太久沒有躺這麽軟的床,一時竟找不出最舒服的姿勢。
折騰幾次過後,或許是緊繃的神經漸漸松懈下來,終于慢慢睡去。
俞以白側頭靜靜注視她的睡顏,輕輕舒出口氣。
之後要辦的事不少,譚西早的身份已經過期,需要補辦。
她從派出所出來後戴上口罩沿着街邊慢慢走,寬大的漁夫帽将她大半張臉擋住,胸前微微起伏向旁人訴說她的身份,從遠處看頗有幾分憂郁氣質。
路過一處戶外咖啡店,女生們交談的聲音鑽進譚西早耳中。
“這周末去聽季老師的琵琶獨奏吧!我好不容易搶到的票!”
“好啊好啊!聽說季老師還會彈古筝呢!我的耳朵已經準備好提前備孕了!”
口罩下的唇角微微揚起,譚西早擡頭望着天。
直到現在她才有種回到社會的真實感,每天不再是程序化生活,家人朋友都叫她名字,而不是一串編號。
回頭再等駕照考下來,她就去出租車行租車,但願能成功。
所有人的步調依舊穩步向前,轉眼間夏天被秋天趕走,繼而一腳邁進深冬。
這是譚西早出來之後過的第一個年,譚家搬到了寬敞的回遷樓裏,譚亞北被江城醫學院錄取,她也順利通過培訓并在一家車行簽約租賃合同,正式成為一個司機。
新的一年譚西早沒什麽大願望,父母健康,小北平安,以白工作順心,自己別再有大風大浪,那個女孩……也順遂。
春寒料峭,年味兒早已散去,身上厚重的冬裝也減輕不少。
馬路上,一輛出租車穩穩停靠在酒店門口,司機擡頭看了眼後視鏡出聲:“您到了。”
乘客應聲掃碼下車,動作行雲流水。譚西早啓動車子停到允許停車的位置熄火,她将口罩拉下來,随後拿出飯盒打開。
在車裏坐了将近一天,譚西早覺得後背有些酸疼,她扒拉着飯,眼睛随意一瞥頓時變了臉色。
“你這一個人抱着多沉啊,我們幫你啊。”
“就是,你一個女人抱這個多沉,來來來我幫你。”其中一個男人壞笑着就要伸手,女人抱緊懷中的琴盒失聲尖叫。
電光火石間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擋在女人面前,頭發勉強能紮一個小揪,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她握緊手中的棍子強行拉開安全距離。
男人見狀臉色難看道:“你誰啊!識相點就趕緊滾!”
‘你偷看什麽呢?想報警啊,來來來,湊近點看。’
記憶中的聲音讓譚西早沒來由的憤怒,語調越發陰沉:“我報警了,一會兒,警察就到,你們,有本事,就繼續。”
男人們一見事情要鬧大,伸手指着譚西早沒說話,最後悻悻離去。
危險解除,譚西早突然開始大口呼吸,她想起身後還有人,于是轉過身就發現對方渾身顫抖着毫無形象可言坐在地上。
譚西早以為女人吓壞了,趕緊蹲下輕聲詢問:“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
“啊!啊!!”女人低垂着頭只顧搖頭尖叫,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就在譚西早想繼續問時,從人群裏擠出個女孩。
“季老師!季老師你先冷靜點!”馬尾辮女孩臉上充滿焦急和後怕,随後看向譚西早,“能麻煩你幫忙叫輛車嗎?”
“我是,出租車,司機,我,送你們吧。”譚西早也不想再待在這裏,她伸手想要幫忙扶女人起來,卻不想對方直接抓過她的手咬住。
發絲間露出的眼睛讓譚西早狠狠怔住,全然忽略已經滾出血珠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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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