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早晨俞以白的話一直萦繞在譚西早心裏,讓她整個上午都激動不已。
如果是真的,她家裏人也不用再這麽畏畏縮縮的。
說起來很奇怪,關于她出獄的信息為什麽會被封鎖的這麽徹底,至今為止都沒有記者打擾她的生活。她把這一切都歸結到時間太久,這件事早已失去了新鮮感。
不過這樣也好,只要她不再暴露在公衆視野裏,對季子禾的傷害也能少很多。
正出神時,譚西早臉頰被什麽戳了一下,她回過神略微擡頭看去,是季子禾正用手指戳她的臉。
她從不坐在季子禾的床上,平時大多坐在一個比床稍微矮一些的小椅子上。
卧室的窗開着,清風拂過吹動季子禾柔順的發絲,她好像很喜歡散着頭發,幾乎沒有束起過。可往後天氣越來越熱,這樣散着,估計會很不舒服。
圓潤的指尖依舊在譚西早柔軟的臉頰上一下下戳着,玩的不亦樂乎。
溫熱的觸感不斷襲來,譚西早無聲縱容着她的動作,目光淺淺落在季子禾的長發上。
季子禾平時還是很少開口說話,一天大概最多說不到十句,每句都是簡明扼要,全憑其他人意會。
忽然溫熱蔓延到耳垂,些許酥麻感令譚西早感到不習慣。然而季子禾全然不知,甚至雙手捏住她的耳朵細細摩挲,直到原本的淺粉變的通紅。
她粲然一笑:“紅了。”
仿佛小孩子惡作劇得逞一般,季子禾歪頭,臉上的笑容讓譚西早看癡了,以至于忘記了害羞。
然而不到半分鐘過去,譚西早的視線被遮住,她下意識眨眼,睫毛刷在眼前的掌心,引起手的主人縮了縮手。
“不能看。”明明格外強勢的話,被她說出有種道不清的嬌氣,盡管聲音再成熟也沒有分毫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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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西早抿嘴一笑應下:“好,我不看了,對不起。”
“對不起。”季子禾将這三個字在口中反複咀嚼,而後眸光微閃,秀眉蹙起,面上浮現出一絲不悅。
她松開手還譚西早光明,嘴裏還念着對不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跟那個人沒什麽區別,我恨你。我一看到你這張臉,你的眼睛,我就覺得想在被淩遲。’
季子禾又看了眼譚西早的眼睛,然後垂下眼,如小扇子般修長的睫毛輕顫着,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像是察覺出不對勁,譚西早稍微低下頭想要去看對方,“你,你怎麽了?”
“我恨你。”突如其來的三個字讓譚西早身體瞬間僵住,渾身冒出強烈的寒意。
女人終于舍得擡頭,眼神裏不見絲毫恨意,語氣就像是在說吃飯喝水一樣随意。
季子禾不清楚她為什麽會想到這三個字,她見譚西早臉色變得煞白,莫名覺得順暢,所以又說了一遍:“我恨你。”
‘我恨你!!你為什麽不走啊!為什麽!我寧肯你當一個冷血的路人!可你就那麽看着啊……為什麽……’
臉頰再次被柔軟觸感撫摸,譚西早驚覺自己哭了,季子禾正在給她擦淚。
她仿佛觸電般坐好并用手胡亂抹幹淨臉上的淚水。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短,居然讓她險些淡忘以前的事。
這個對她笑臉盈盈的女人,曾經眼裏只有濃重的絕望和憤恨。
季子禾像是不滿她的動作,噘嘴難掩委屈,她雙手撐在膝蓋上俯身靠近。
兩人的距離被瞬間縮短,短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灑在對方細小絨毛下的肌膚。
“我恨你。”還是剛才的話,這次語氣裏透着些許幽怨,好似埋怨譚西早的拒絕。
譚西早眼眶的紅還沒散去,她手掌用力掐了把自己大腿,逼自己的聲音盡量平和。
“那就恨吧,永遠都,恨着我,永遠不要,記起我。”
孟沛萍從學校回來看到樓下的身影,路燈搭在年輕女人身上,猶如重重的枷鎖,壓得她脊背稍稍下彎。
以往這個時候不該出現在這,她不禁疑惑上前:“你有事?”
“孟教授。”譚西早舔下幹澀的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開口,“我,我可能,不能再,繼續,陪她了。”
“理由。”
譚西早猶豫了下,把今天的事情講了出來。孟沛萍聽後臉色沉下來,女兒對之前的事忘了很多,卻莫名其妙對譚西早說出我恨你。
是不是就代表女兒的記憶在慢慢複蘇,如果真的是這樣,譚西早的确不合适再繼續出現在女兒面前。
“嗯,晚點我會把錢打給你。”默許了她的意見,譚西早如釋重負後隐隐冒出一絲不舍。
她自己知道打算,所以今天對季子禾格外照顧,幾乎有求必應。譚西早到現在還清晰記得走時,季子禾揪着她的衣角跟到門口,這是她每天都幹的事,今天卻意外多了一聲道別。
“早,早,早。”
季正德跟護工不明所以,可譚西早明白,她這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季子禾睡了一個并不算安穩的覺,夢裏恍恍惚惚看到一個女生被人揪着頭發推搡到自己身上。
她想掙紮,但是無果。然後那人抓着她的手冒犯自己,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個女生的手上和身上都充滿了自己的氣息。
她開始克制不住顫抖,之後抓住黑暗中的那只手,用力咬下去……
咚咚的敲門聲驚醒季正德夫婦,孟沛萍急忙跑出來就發現女兒長發淩亂,光着腳握住門把用力拉拽的樣子,不由心髒一抖過去扶住她:“子子?子子你怎麽了?”
“我要出去,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我得去找她。”季子禾固執的一遍遍重複着,幾縷發絲因為汗水的緣故貼在臉上,眼裏流露出既茫然又恐懼的情緒,最後不惜用身子去撞。
“子子!”孟沛萍心慌下用力抱緊女兒,懷裏的女兒開始劇烈掙紮,刺耳的尖叫聲撕破寧靜的清晨。
“老公!快給譚西早打電話!”
半個小時後敲門聲響起,房門應聲打開。譚西早的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浸透劉海,腳上的帆布鞋有一只鞋帶散開,身上也只穿着單薄的襯衫長褲。
執意在玄關等待的季子禾看到她的那刻,心驀地靜了,接着做出一個讓在場人無比震驚的舉動。
她握住譚西早的手腕,随後朝自己腿的方向帶去。
譚西早見狀用力抽走手并攥緊,像是觸及到了被刻意深埋的記憶,她的胃一陣翻江倒海,臉色白的難看。
可季子禾沒有放過她,轉而又抓起對方繃緊的手擡起來,接着張嘴,稍微用力咬在虎口處。
牙齒與疤痕再度重疊,卻像剛從火盆中拿出的烙鐵,燙的譚西早生疼。
她果然想起來了,現在就好像确認一樣。
季子禾雙眼直勾勾看着譚西早的唇,半響才放下她的手。眼底的恐懼被迷茫徹底吞噬,她輕微晃着頭,眼神開始失焦。
在距離玄關幾步的孟沛萍早已滿臉淚痕,女兒剛才做的,正是九年前自己闡述的事。
‘她趴在我身上,用手摸了我身體所有地方……她身上都是我的汗水,她嘴裏……嘴……’
“季小姐的記憶确實在慢慢蘇醒,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随後趕到的心理醫生在客廳陽臺上跟孟沛萍說道。
孟沛萍問:“那還需要譚西早陪着嗎?”
“如果是為季小姐考慮的話……”心理醫生擰眉望着卧室方向,“還是中止一下,譚小姐昨天的對不起打開了季小姐自我封閉并遺忘的那段記憶,讓她開始有了屬于正常人的思維能力。等她一旦恢複,很難保證季小姐不會對譚小姐做出什麽過激行為。”
孟沛萍沒有接話,而是将目光放在敞開的房門上。
房內,譚西早正蹲在床前用棉棒給季子禾的腳底上藥,聽說鬧的時候打碎了杯子,腳踩到了玻璃碎渣。
她還是沒能忍住生理的反應去廁所吐了一頓酸水,她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能讓季子禾想起那夜的事,早知道後果會這樣,她絕對不會說出口。
倏地,她的下巴被圓潤精致的腳趾抵住并上擡,譚西早被迫擡起頭迎上季子禾的眼。
季子禾的視線不在她的眼睛上,好像再往下看着什麽。
瞬間一股不好的預感如閃電擊中她,脊背剎那間僵直,譚西早慌亂低下頭。
緊接着,她感到自己肩上一沉,季子禾把雙腿搭在了她的肩上,然後慢慢往前挪,直至她的頭與小腹只有一拳距離才停下。
手中的棉棒因為用力而折斷,譚西早的唇劇烈顫抖着,反胃感再次襲來。然而下一刻她的頭被一雙手強行掰起來,這一瞬譚西早仿若置身大海難以喘息,甚至發生耳鳴。
她的意識逐漸恍惚,在徹底昏迷前,她隐約看到急忙沖進來的孟沛萍,還有季子禾眼底的那一絲清明。
她是不是,好了。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整個醫院裏,病床上的人眼皮微動,耳朵的收聽系統也恢複正常。
“是,我女兒是有錯,可也不該這麽折磨她啊!你們以為她這些年的日子就好過嗎!”
“那我女兒就有錯了嗎!她就活該瘋嗎!當時就譚西早一個人在現場,你讓我還能去怨誰!”
病房外的争吵還在繼續,譚西早緩慢撩起眼皮看向天花板。冰涼的液體順着針管流進血管內,她偏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季子禾,對方眼睛一瞬不瞬注視着她,過了好一陣才出聲。
“早,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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