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取藥（5）

取藥（5）

船上的人剛經歷生死，神色呆愣，只有幾個婦人輕拍着懷中的孩子，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的嗚咽聲驚動了孩童，而這時公良佑從秦媽懷中醒來，只哇哇大哭。

聽見小童哭，一些年紀小的女子也跟着小聲啜泣了起來。

秦媽抱着公良佑在懷中拍了半天，在船艙裏走來走去，公良佑卻依舊撕心地哭着，秦媽看着走近的唐珺，“公子，不知怎地，今日小公子哭鬧不停，是不是.......”

秦媽不敢說下去，她和孫女兩人得公良游庇佑才得以在安山寨活下，不然早就死在島上了。

“秦媽，将他給我吧。”說着抱上公良佑，公良佑看着唐珺，也不再哭鬧，帶着鼻音道，“珺叔叔，我能見爹地娘親嗎？我不想坐船，不喜歡。”

唐珺沒有吭聲，而是抱着人出了船艙，來到船板上，将公良佑放下，“佑佑，以後你跟着珺叔叔好不好？”

“好，我喜歡珺叔叔。”公良佑點頭道，父親老是讓自己跟着他去寨中各處，所以他知道喜歡可以跟着，“可是爹爹和娘親也要跟着珺叔叔嗎？”

唐珺看着公良佑道，“不會，只有佑佑跟着珺叔叔。”

“為什麽呢？”公良佑偏着腦袋純真地發問道，“娘親要在家，可是爹爹可以跟着我們一起呀。”

“因為......”唐珺哽咽道，“因為，爹爹和娘親要在島上作伴，他們都不能離開小島。”

公良佑小臉一糾，一跺腳，“我也不要離開，我要回家，我要阿黃，要見爹爹，要見娘親。”

唐珺将人一把攬入懷中，閉着眼說道，“佑佑，珺叔叔以後會照顧你。”

這是他答應韓婉煙的，也是他發的誓言。

“珺叔叔，我是不是見不到娘親了？”

公良游靠在唐珺的懷中，唐珺的懷抱就和他母親一般溫暖，母親今天抱他的時候哭了，她為什麽哭，是不是不要他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爹爹是不是也不要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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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們都愛着佑佑，可是他們如今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能來照顧佑佑了。等佑佑大了，就可以來找他們。”

唐珺坐在船板上，平視着公良佑，“別哭，你傷心了，珺叔叔會心疼，爹爹和娘親也會心疼。”

擦幹了公良佑的淚水，唐珺讓公良佑跪下，對着公良佑夫婦墳墓的方向拜了三拜，“佑佑，你記住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來到這裏的，然後去找你爹爹和娘親。”

“嗯。”公良佑望着身側的唐珺，跪着的身子靠在唐珺身上，靠着靠着就睡着了，唐珺将人抱在懷中。

秦媽等人聽着朗文說了公良游的事，一衆人也在船艙內跪拜，滿臉戚戚之色，淚水幹了又流，不停地擦着眼淚。

第二日，船還在海上行駛，唐珺便聽見公良佑的哭喊聲，“珺叔叔，哇——”

“怎麽了？”唐珺幾步跨入船艙，眼神不敢亂看，因為一行人大部分都是女子，只有他們來時四人和朗文是男子，所以便船板上過夜，但是又不能抱着公良佑在外受凍，所以唐珺便将公良佑讓秦媽抱着過夜，而公良佑醒來沒有見到唐珺，便哭鬧了起來。

唐珺抱着公良佑快步走出，兩人來到船舷邊，讓公良佑坐在床邊，“怎麽了？一早就皺着小臉。”

“沒有見到珺叔叔，怕。”

“別怕，珺叔叔會照顧你的。”

“可是我還是想見爹爹和娘親，哦，對了，還有阿黃。”說完失落地低下頭。

唐珺心中不好受，面前的小孩還如此下就失父喪母，自己該如何說呢，才能減少他的悲苦，可他如今這般小，怎能理解生離死別？

唐珺深呼一口氣，嘴角艱難勾起一抹笑，“阿黃是那小狗嗎？”

“對呀，阿黃可笨了，哼，吵架都超不過。”公良佑見唐珺喜歡跟他聊天，心裏面開心得不行。

“嗯，阿黃真是笨，不過好在你會幫他吵，對嗎？”

“嗯嗯。”公良佑點頭，小臉露出兩排牙齒，笑道，“我喜歡幫阿黃，阿黃贏了，我也贏了。”

“嗯。”唐珺看着公良佑道，“今日我們就會到一些很漂亮的地方，然後也會很多阿黃，你開不開心？”

“真的嗎？”

“真的，還有很大的房子，很多好吃的點心。”兩人在船邊你一句我一句，開心地聊着。

昊都海邊，一家面館中不知從何處湧進一群衣裳破爛的女人，随行的四個男人，三人身姿挺拔，一人看模樣十五六歲，清秀臉龐。

面館鋪子的老板瞧着一人抱小孩的男人開口直接要了二十六碗面，老板瞧着一人帶劍不敢多問，趕忙讓自家女人煮面，煮好一碗自己便端上去。

衆人像是餓急了，毫無形象地吃完了面，唐珺開口道，“小二哥，每人煮好一碗後，再多煮一些，我這些朋友受了難，想吃喝一些熱乎的。”

昨日一群人走得匆忙，只有雲翠帶着韓婉煙為唐珺準備的幹糧，而船上帶的東西是按照四人三日的量帶的，突然多了二十幾人，每人多的，每人只能勉強分到一些，吃幾口墊墊肚子。

女人們都是海島上的，沒有見過熱鬧的集市和這麽多人，只聽過被救的商人講的對面陸地上的事情，如今自己親眼瞧見，即陌生心生膽怯，又感新奇心生向往。

看着眼中的神色，唐珺對着身側的人問道，“天炆，宇昔，你們身上還有多少銀錢？”

兩人從身上掏出不少刀幣，還有一些金銀和珍珠，唐珺伸手拿起一錠金，和五六個刀幣，“将面錢給了，然後剩下的銀錢都分給她們，帶着小孩的多給一些。”

天炆和宇昔聞言捧着銀錢分給每一位，唐珺将銀錢遞給朗文，叮囑道，“朗文，你拿着這些銀錢租一輛馬車，帶着秦媽祖孫倆一同去苒城。到了苒城直接去城主府，找一位叫崔玉山的城主內卿，讓他們安排你們的住宿，我不日将帶着佑佑回來。”随後低聲說道，“莫提三皇子之事。”

朗文心一驚，看着唐珺，心道三皇子給他說了些什麽。

“還有此後小公子的身份是我收養的孩子，知道嗎？”

“是。”朗文低聲道。

“你也改個名吧。”

“是，求公子賜名。”

“安山。”

“是。”

從此這世間只有安山，沒有朗文。

說完又轉身看着秦媽，客氣道，“秦媽，島上的事情和佑佑的身世請求你切勿與別人說。”

“公子放心，游郎和夫人對我們有恩，小公子的身份老奴不會多言。”秦媽雖然只是一個鄉間婦人，但是瞧着唐珺如此叮囑，自然明白小公子身份不同尋常。

“你在這邊無親無友，不如同安山一起去我安排的地方，先暫且安身，等熟悉了這邊的生活到時候你和雲翠想去哪裏我派人送你皆可。”

“多謝公子。”

交代完兩人，唐珺站起身，又對着剩下的人道，“來到此處，我知大家都背井離鄉，有多般苦楚，可如今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懷中的孩子都要生存下去。這些銀錢雖不能讓大家大富大貴，但能保大家生活一年，大家可以自行選擇想要留在這昊都，還是去別的地方。”

女人們面面相觑，滿臉迷茫。

唐珺也感覺一片迷茫，邛城還有一人正等着自己，不，等着救命的草藥，而能拿過去的就只有自己或者明英，明英再三叮囑，天炆他們不能長期暴露，送我們到達邛城地界便要再次隐入黑暗。

而苒城需要錢，已經耽擱這麽久，若是小五這邊還沒有談妥，那麽時間更加急迫，自己必須要趕快去邛城談判，達成合作，楊将臣和阿旭口頭答應的都不作數，只有銀錢往苒城運去，他才能踏實。

所以如何安排這群人對他們來說是件難事。

而這群人對于公良佑來說是個定時炸彈，他們雖不知道公良游夫婦的身份，但是夫婦二人及公良佑的長相他們是一清二楚。

唐珺思索良久，看了一眼公良佑，公良佑坐在板凳上揚着小腦袋望着唐珺，唐珺嘆口氣繼續道，“有詩人雲：‘芸芸衆生，飽受憂患滄桑。’”

“人生多艱，可生而為人如何不再浮沉中掙紮向前，如今大家都還有一條命，命在一切都可更改。此次一別，大家各自去謀生活吧！”

“這裏是昊國地界，靈洲屬于昊國，你們算是昊國子民。”

一張張無措的臉，讓唐珺忍不住心軟，“若是，若是不知去何處，可跟着，跟着我去一個地方，大家別問何處，若是信我，前去便可。”

唐珺垂下眸子，公良佑似乎感受到唐珺的情緒，伸開小手，唐珺将人抱了起來。

“珺叔叔，我陪你。”

公良佑環着唐珺，小腦袋趴在他的肩上，輕輕說道。

唐珺被小孩的純真打動，笑了一下，手掌緊貼公良佑的背，轉身望着面店外的藍天，利落說道，“天空還有一絲光亮，何愁前路不會坦蕩！所以大家盡快做出選擇，時間緊迫，我還有一些緊急之事要處理，望各位理解。”

女人們沉默了一陣，有幾個抱着小孩的女人，将銀錢塞入懷中，抱着小孩走到唐珺桌前，“公子，小婦人會手工活，不愁沒有一口吃的，這裏離家近，小婦人就留在此處，哪兒也不去。”

“是，公子，我們幾個都願意留在這裏，大家都是熟人，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顧。”一個微胖的婦人說着，身邊幾位婦人也都點頭應和着。

“天炆，你為這幾位夫人安排一下住宿，讓他們...”

“珺哥。”還未交代完，便聽見熟悉的聲音，朝着店門口望去，看着一個比他還年輕的男子，驚訝喊道，“小五？”

見來人憂心忡忡，心中有些發慌，“你怎麽還未回去？”

“得知珺哥在此地，便又耽擱了幾日。”

“事情可辦妥了？”唐珺着急問道。

“珺哥放心，事已辦妥。”

得知鄭小五将事情已經辦妥，唐珺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下，“你為何知道我在這裏？”

“前日遇到明英，他...”話未說完便被一聲“珺郎”打斷。

明英看着唐珺被一群人圍着，擠到最前面，“珺郎，你可回來了，我可擔心你了。”

明英還沒說完，唐珺就直接打斷他，“明英，你将這幾位夫人在昊都安排幾處住所。”

明英看着眼前的這群個婦人，滿臉不解，看向天炆。天炆上前說道，“屬下與明英一同去辦吧。”

“嗯。兩人幹活更快一些。”唐珺點頭，拉過明英低聲吩咐道，“盡量隐蔽一些，不要引人注意。”

明英聽着吩咐，也不再多問，和天炆領着這群婦人離開。

“珺哥，他們是？”鄭小五看着離開的人好奇地問道。

唐珺看着剩下的七人，兩個婦人抱着小孩，其中還有三個十五六歲的女子，并不打算細講，只随意介紹道，“出島遇上的人。”

“對了，小五，你什麽時候回？”

“明日便啓程，可與珺哥一同回去。”

“我暫時還不回。”

“珺哥要去哪裏，對了，珺哥，為何你來了昊都。”鄭小五連問兩個問題，前日鄭昈說仿佛見到明英，他還認為不可能，可下午時分見到明英時才緊張得不行，問明英，明英卻死活不說，只說唐珺登島了。

昊國朝中之人知道沂垠一城之主來到這裏，定然會讓他葬身此處。同時沂國有心人上奏唐珺離開苒城之時，別說城主之位難保，恐這條命都有危險。

鄭小五給了鄭昈一個眼神，鄭昈站在門外看了附近的商販幾眼，回來說道，“已至申時，今夜珺公子在哪裏落腳？可要奴去安排？”

“不用，幾日前明英已經安排好了，小五明日你回去的時候将這幾位帶回去，他們腳程慢，你可安排一些靠譜之人将她們送去。”說完咳嗽了一聲，低聲道，“小五，我希望她們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珺哥，我明白。”

“幾位夫人和姑娘，明日你們便同這位公子離開昊都。”

見到衆人對着他點頭，唐珺才轉身吩咐道，“小昈，你先帶她們去客棧吧，在替她們置辦一套衣裳。”

“是。”

最後面店只剩下鄭小五和唐珺、安山等人。

“麻煩你了，這件事其中有些緣由如今不便與你細說，等有機會...”唐珺坐下将公良佑抱在懷中，說到這裏便止住了口。

鄭小五看唐珺的模樣是不想說，看着公良佑轉移話題道，“這小童粉雕玉琢，格外可愛，珺哥，他是誰呀？”

“珺叔叔，這個小哥哥也好看。”公良佑湊到唐珺耳邊悄悄說道，聲音卻還是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

稚嫩的聲音引得衆人笑了起來。

悲傷有時候是短暫的，因為它會随着時間慢慢往內心深處沉去，你以為時間撫平了傷痛，其實是生活将它隐藏了起來。

唐珺将公良佑放置在自己腿上，讓他朝着鄭小五，“這裏路上撿的一個小孩，瞧他可愛，想收為義子。”

“珺哥，你還未成婚，怎麽能先有小孩？”

“哎呀，其實成不成婚又如何，”唐珺不在意，苦笑道，“或許以後我喜歡一個不能與之成婚的人，那就...”

唐珺神色一愣，看着欲言又止的鄭小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五有心儀之人了？”

看着鄭小五微紅的臉，“有啥害羞的，少年郎，向往風花雪月無可厚非。”

“珺哥可有心儀之人？”鄭小五目光灼灼，緊張地看着唐珺，沒有漏掉他臉上的任何神情，瞧見唐珺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鄭小五身子微微後縮，等了半晌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便笑道，“瞧我，我們時間緊任務重，哪有時間想情呀愛呀，等把城建設好了，珺哥娶妻之後，我再考慮，畢竟你年長。”

“你個小子，暗諷我年紀大？”

“豈敢豈敢，這位婆婆和小姑娘是不是累了，珺哥，不妨我先送你們回客棧休息吧。”

秦媽和雲翠一臉疲倦，公良佑吃了面新鮮了一陣也揉着眼睛，犯困了，“走吧。”

“我來抱他吧。”鄭小五想讓唐珺輕松一些，伸手從唐珺懷中抱起公良佑。

“他不喜別人抱。”話音剛落，公良佑落入鄭小五懷抱并沒有哭鬧，小眼睛咕溜溜看着鄭小五，随後便靠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唐珺無奈笑了，“走吧。”

到了客棧一行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各自休息了，秦媽和雲翠一間，唐珺怕公良佑醒來又會哭鬧于是把人放在床內側，給寒木交代了明日啓程之事後就睡了過去。

晚上公良佑醒來後，唐珺也醒了，兩人在房間打鬧半晌，等公良佑再有了睡意後兩人便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條街的另外一家客棧中，鄭昈走進房間看着鄭小五，躬身道，“公子。”

“嗯，查到了什麽？”坐在桌前的鄭小五看着手中的賬簿，眼都沒擡。

“邛城有位大人物受了傷，繼續葛苓草，所以城主登島求藥，但是島上烈火堂今日在島上展開了屠殺，這些人都是島上逃出來的人。”

“那小孩是什麽身份？”

“暫時還沒有查到，明英安置的人還不敢前去打擾。”鄭昈怕昊都的人盯得緊，不敢行動。這兩日公子的反常舉動估計已經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鄭小五關上賬簿，交代道，“将船夫一家送往汝南，那群婦人的身份換一下，暗中都派人護着。”

“是。”鄭昈恭敬道。

“烈火堂。”鄭小五敲了賬簿兩下，沉吟道，“等我們下次回來收拾吧。”

“是。”

“明日一早先送珺哥出城。”

“是。”

皓月當空，月光下的城鎮格外安靜，牆頭偶爾出現幾只野貓的身影，等到新的白晝即将破出，野貓又回到原來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