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商青岩

商青岩

陸風惑在天機閣待了五日時間，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更多深層次的還是接觸不到。當然，陸風惑并不打算去了解那些信息，比如說去接近天機閣七位閣老什麽的。

陸風惑這個身體在江湖排行天字榜第九，在江湖中算得上是威懾一方，甚至說得上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可是放到天機閣，那就算不上什麽了。

天機閣七位閣老盡皆排行謎字榜前十，雖然陸風惑覺得這排榜出自天機閣，可能有些水分，但是想來水分不大。那些個老妖怪，一個兩個還可以對付，一旦将所有人都驚動了，那麽哪怕是陸風惑，恐怕也一時難以脫身。

天機閣這個地方，還是需要宋孤陽親自解決。

這江湖上除了宋孤陽，恐怕再沒有人有那個本事。

如此想着，陸風惑準備離開這裏了。離開之前，陸風惑打算給天機閣制造一點小麻煩。

方便之後行事。

進來天機閣五天，陸風惑早已摸清哪裏對于天機閣來說至關重要。

天機閣四處都布置了陣法。出自時星閣那些精通奇門遁甲之人的陣法，足以蒙蔽人的感知，是作戰時進攻以及遁逃的利器。

陸風惑沉思片刻，從房間之內取出了數十個布偶。

出自墓宮深處，郭無緣還沒有來得及使用的爆炸布偶。陸風惑在墓宮的時候看見這些布偶，順手撈走一些，想着說不定以後或許會用上。

看看！這不就用上了！

布偶僅有巴掌大小，個個憨态可掬。但是陸風惑卻知道，這小小的布偶之內蘊含着多麽強大的力量。

那可是能将地面炸得塌陷，硬生生打開墓宮入口的存在。

離開之前，陸風惑給傅雲明傳信，告知了他接下來會有的舉動。得到回複之後，陸風惑才開始行動。

Advertisement

夜色深沉，天機閣四處響起爆炸巨響，火光沖天而起。不出一刻鐘的時間，身着黑色鬥篷的天機閣弟子井然有序地出現在各處地方。一時之間，整個天機閣守衛嚴密，四處都是天機閣弟子。

陸風惑沒有着急離開。

他還有一個地方沒有去。

時星殿密室之內，陸風惑目光落在遍地星軌符文之上。這裏是天機閣的最中心，除了天機閣幾位閣老以及數位重要人物，也就只有陸風惑知道，這裏藏着天機閣最重要的那個陣法。

這不是困陣，也不是什麽防禦陣法，而是……殺陣。

天機閣建立之初，七位閣老就考慮到有人擅闖天機閣，想要颠覆天機閣的情況，于是在地下布置了容納整個天機閣的殺陣。

只要有人膽敢闖入天機閣，龐大的殺陣會在瞬間将擅闖之人碎屍萬段。

此處殺陣與外面的陣法不同。外面的小型陣法可以暴力破壞，此處殺陣卻很難因為部分地方損壞而失去陣法的效用。想要破壞殺陣，唯有找到殺陣的陣眼，然後按照常規手段破壞掉陣眼。

而這殺陣的陣眼，就在這密室之內！

陸風惑拔刀出鞘。長刀在黑夜之中閃過銳利的冷芒，正要破開陣法的核心，卻見密室之內走進來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鬥篷，長發松散地披在身後。他容貌端莊，眼角的細紋昭示着年華不再。正是羅殿主！

羅殿主目光幽深，平靜地看過來。

陸風惑對上他的視線，略一揚眉，用原本的聲線問道：“怎麽？你要阻止？”

羅殿主倏然笑了出來，笑聲格外爽朗，“我倒是沒發現，身邊之人竟然換了一個。你是什麽時候頂替的那老匹夫？一天、三天、還是數個月？哈哈，有意思。”

“你這小孩也算是有些本事，竟然能用這種手段藏于在天機閣之內。也算是你運氣好，沒有碰上幾位閣老，要不然的話，只怕你會生不如死。”

陸風惑：“過獎過獎。”

羅殿主的目光落在陸風惑手中的長刀上，“雖然我不想阻止你，甚至想和你一起行動。但是沒辦法。聖女青岩在所有天機閣之人的體內種下了聖物，一旦有人想要背叛天機閣，或者做出背叛天機閣的舉動，那人就會立刻死于非命。”

“提醒你一句，若是你還想活下去的話，趁着現在我心情不錯，趕緊逃走。否則一會兒之後，我會讓你求生無門。”

羅殿主身體懶洋洋地靠在門板之上，看起來一幅穩操勝券的樣子。

陸風惑怎麽可能會走。他都來到了這裏，只差一步，便能毀了這個陣眼。此處殺陣威力巨大，僅僅只是略遜于地宮之內的那個禁陣。

無論如何，陸風惑都不會放棄毀掉這個殺陣的陣眼。

羅殿主見狀哼笑一聲，似乎在嘲諷陸風惑的不自量力。他的手指搭在身旁的某處機關之上，随後開啓機關。

剎那之間，密室之內光芒微轉。

桌椅、儀器……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星鬥。

陸風惑知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覺。奇門遁甲之術神秘莫測，能夠利用周圍事物的擺布造成感知上的錯覺。實際上，他還是身處那間密室之內。

利箭從四面八方破空而來。

陸風惑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虛假，無奈之下，只能舉刀一一閃避。黑色鬥篷在空中翻飛，落地之後，一個玲珑的白玉印章從領口落出，懸挂在衣領之外。

那是一塊成色極好的白玉，白玉之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翺翔的鳳凰。

在看到那白玉印章的一瞬間，所有利箭消散不見。羅殿主快步上前，目光緊緊粘在白玉印章之上。

出自公主府的東西，羅殿主不會認錯。

而且也沒有哪個有那個膽子，敢偷盜或者私自打造公主府的東西。

羅殿主心跳似乎快了幾分。

等了那麽多年，終于等到今日了嗎？

宋扶光印。

這是小殿下的東西。

見印如見人。羅殿主整衣理袍，神态莊重地跪倒在地。

苦等十載，終于讓他等來了結局。若不是想到他死去之後，公主殿下或是小殿下發現不對勁，貿然前來天機閣會遭遇不測，那麽早在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便應該死去。

因為體內聖物的存在，羅殿主不能做出任何舉動，包括向外界傳遞消息。否則的話，天機閣哪裏還能存在這麽多年。

早就被朝廷所滅。

這十年間，羅殿主看過太多同僚死去。那些來自朝廷欽天監之人，因為試圖脫離天機閣的掌控，從而一個個死于非命。這十年的每一日每一日，羅殿主都在麻木之中度過。

他就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天機閣掌控在手心之中。

直至今日。

他等到了他想等的存在。

他迎來了他的結局。

雖然最終結局是死，但是羅殿主感受到的只有解脫。這是他存在的唯一使命與意義，他甚至期待着那樣的死亡。

唇角開始溢出鮮紅的血液，胸口沉悶鈍痛，然而羅殿主感覺到的只有快意。他平複心緒，将所有事情一一道來：“十八年前，逍遙劍尊成立天機閣，目的是更好地管理武林中人，以免出現不必要的紛争。天機閣将正道中人記錄在冊，并且進行排榜，讓衆多俠士有一個努力的方向。彼時江湖之中以天機閣為首，并且因為邪魔歪道亦或者殘害無辜之人不能上榜，江湖之上風氣清正了很多。”

“天機閣弟子分布在江湖各處。他們雖然人數衆多，可以搜集武林之中的消息，但是難免有所疏漏。逍遙劍尊收了小殿下為徒，與公主府聯系頗深。長公主殿下知曉逍遙劍尊的困境，于是主動幫忙，從欽天監調了一批人過去。欽天監之人精通天象測算，能夠根據星象算出排榜之中漏掉的俠士。也是因為如此，天機閣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愈發穩固。”

“十年前，逍遙劍尊與七位閣老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争端。等時星殿之人發現的時候，七位閣老已經将逍遙劍尊以及二十三名天陽宗弟子殺死陣中。此後聖女青岩在天機閣之人身上種下聖物，所有天機閣之人盡皆忠誠于天機閣，如有背叛，必定死于非命。也是因此，江湖中人無一人發現天機閣的異樣，直到今日。”

“這位大人，您已經将天機閣外處的陣法破壞掉了九成。稍後我會親自将此處殺陣毀壞，以小殿下的武力，必能取得勝利。七位閣老目前不在天機閣之內，但是今晚動靜過大，最多兩個時辰，閣老便能趕回來。您若還想做些什麽，務必記得在兩個時辰之內離開。時星殿深處藏有天機閣地形構造及各類陣圖，您可以取走使用。”

羅殿主咳出一口鮮血，但是他還是盡可能吐字清晰地說完全部內容。

“好。”陸風惑。

羅殿主從腰間拔出一把利劍，将利劍在陣眼之上劃出一道道玄奧的圖紋。他一邊破壞核心，一邊劇烈地咳嗽着，大量血液混合着內髒碎片從口中咳出。

陸風惑看不下去了，随手将他扔到一旁，自己拿刀開始破壞陣眼。

羅殿主靠坐在一旁的櫃臺之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看着陸風惑将那殺陣慢慢破壞掉，臉色雖然枯敗，眼中光芒卻是驚人。

最後一筆落下，陣眼徹底毀壞。

殺陣已破。

羅殿主朗聲大笑起來，笑聲混雜着咳嗽之聲，然而他笑得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實意。事情走到這一步，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至此，死而無憾。

說起來，他能活到今日，還要多虧了聖女青岩。

商青岩。

那個總是穿着一襲青衣的女子。

聖女青岩從來就不是站在天機閣那邊的。

當初七位閣老将逍遙劍尊殺死在天機閣之內，天機閣易主。七位閣老本來打算将所有天機閣知道此事之人，包括與公主府有牽扯之人全部殺死，将天機閣徹底換血，瞞天過海，隐藏一切真相。

商青岩不願看到他們去死，幾番猶豫之下，才貢獻出了聖物。

這天機閣之人盡皆厭棄商青岩，憎恨她在所有人體內種下聖物。

然而羅殿主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天，青衣聖女是如何跪在閣老殿前，手中舉着裝着聖物的托盤，就那麽跪了一夜。

若不是商青岩，這天機閣或許有近八成的人都早已死去。

對于他人如何，羅殿主沒有資格指手畫腳。然而羅殿主知曉，他這條命是商青岩救下的，無論如何，他都沒有資格去指責甚至憎恨商青岩。

不過說起來，商青岩的結局實在令人可惜。

似乎是四年以前，商青岩自廢武功，退出了天機閣。她自己身上雖然種了聖物，但是她自己能夠解開。只不過天機閣如何能夠容忍她這近乎是背叛的行為。

聽天機閣弟子所說，商青岩已經死了。

除了一個孩子，全府其他所有人盡皆死在一場火災之中，又似乎是被劫匪所殺。

她究竟是如何死的，羅殿主并不清楚。但是羅殿主知道，商青岩命星已滅，她是确确實實地離開了人世。而殺害商青岩的幕後兇手，必然就是天機閣無疑。

羅殿主雖然想要幫助商青岩，然而無奈不能離開天機閣，實在有心無力。他心裏也深深清楚，背叛天機閣的下場，只有一個死字。

只是可惜了。

在天機閣之內，礙于種種原因，羅殿主竟然從未與她說上一聲，“謝謝。”

實乃遺憾。

呼吸漸弱，羅殿主眼前浮現過此生經歷過的樁樁件件，畫面停留在某個下午。

長公主身着一身煙紫羅紗裙，坐在亭臺之中。她身側坐着白衣狀元郎。狀元郎一如當年，面如冠玉，驚才絕豔。

三歲幼童坐在石凳之上，手中一冊書卷，聲音稚氣可愛。略一擡眸，幼童露出一雙圓潤稚氣的淺色瞳眸。

長公主殿下。

願您此生歲歲長歡愉，萬事皆勝意。

不能陪您走下去，是屬下的遺憾。

暗衛羅一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