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禁地

禁地

京郊兵營。

士兵一批接一批換上。

營帳之外,慶孝帝坐在案臺旁邊。他身前依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文書,然而那些文書已經很久沒有翻動了。

慶孝帝沉默地坐着,目光牢牢落在戰場之上的黑袍之人身上。他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不再,反而唇角微抿,看上去多了幾分嚴肅。

宦官福瑞再次端來一碗湯藥。

慶孝帝接過湯藥,利落地一飲而盡,随後将目光再次放在戰場之上。

福瑞看出了君主的擔心,不由得出聲嘆道:“聖上,已經過去五日了。五日時間,日夜不歇,便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更何況小殿下一直在戰場之上。那些士兵可以輪換歇息,受傷了可以替換下來,但是小殿下可沒有。再這樣下去……只怕小殿下會支撐不住。”

慶孝帝聞言不為所動,“他自找的。”

話音剛落,戰場之上的黑袍人影以一敵衆之後,似是支撐不住,手中利劍猛然插.入地面之中。他的臉色略顯蒼白,然而神色卻是平靜。

兵營狂風吹來,墨色長發張揚而起。片刻那位微微擡頭,只見那人雪白的膚色更顯蒼白,唇色淺淡,看上去破碎感十足,又似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然而一旦對上那雙淺淡的瞳眸,衆多士兵便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沒有誰想再次體會一遍這位高深的武力。這根本不是對打,而是單方面的碾壓。與這位對上,他們必然是被痛打的那一個。

再者來說,千萬不要被小殿下的這副樣子給欺騙了。之前有好幾次,他們聯手對付這位,小殿下也露出了這副脆弱的模樣。他們一衆弟兄欣喜若狂,幾乎以為快要勝利了,這場單方面挨揍的戰鬥也終将結束。

可是結果呢?

結果是,他們依舊被小殿下按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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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看着小殿下孤立無援的身影,衆多士兵驚疑不定,一時竟然無人膽敢上前一步。

慶孝帝緩緩起身,端着藥碗的指尖用力到發白,無言昭示着他的在意與緊張。

福瑞再次提醒,“聖上,除了小殿下指名要的那兩處地方,其餘兵營士兵幾乎全部輪換了個遍。再這樣下去,小殿下承受不住,士兵們也疲憊不堪。”

慶孝帝沉默不語,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個戰場之上的身影。

真的要放棄麽。

其實一直以來,不是扶光需要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而是那個位置需要他。

或者說,大齊需要他。

大齊需要宋扶光。

宋扶光的能力有目共睹,有他在,大齊定能強盛不衰。宋扶光登上那個位置,對于大齊來說是天大的好處。

再者來說,近來邊境雖然太平,但是突厥內部權力掌控者有所變動。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有怎樣的發展。若是宋扶光能坐上那個位置,那麽無論未來怎樣,至少大齊可以無所畏懼。

于公于私,宋扶光是最好的人選。

再沒人比他更合适。

所以……要放棄嗎?

慶孝帝右手微擡,周圍将領會意,立刻吩咐下去。戰場之上的士兵得到命令,立刻放下手中兵器,恭敬地半跪在地。

士兵分開一條道路,道路直通宋孤陽。

慶孝帝邁步上前,來到宋孤陽身前。他俯身彎腰,直視宋孤陽,“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何要辭去儲君之位?”

你得告訴我原因。

靜默片刻。

溫潤微啞的聲線響起,“吾愛之人并非女子。”

聽見對方的回答。

有那麽一瞬間,慶孝帝啼笑皆非。

僅僅是因為這個?

皇室無人,外有夷族動蕩不穩。就算宋扶光喜歡男子,恐怕那些朝堂之上的大臣也只會哭着求他上位。

慶孝帝微微歪頭,勾唇笑道:“那有什麽關系?”

宋孤陽微微怔愣。

“我不管你了。你要斷袖那便斷袖,未來想要封誰為後,我也無所謂。我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你必須坐在那個位置上。扶光,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責任。”慶孝帝如此說道。

作為皇室最後的儲君人選,作為熙華長公主獨子。自出生起,宋扶光便被托付了太多太多的希望。舅父的期待、臣子的厚望、百姓的擁護愛戴……

——“孤陽。”

“蒼生黎民既然讓你坐在那個位置上,那麽你便要護好他們。”

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直以來,宋孤陽便知道自己的責任。大齊有很多需要改變的地方,百姓也尚且需要幫扶,改善民生。會辭去儲君之位,完全是因為想要與那人相伴一生。

如今最大的矛盾解決。

宋孤陽彎眸一笑,“好。”

黑袍之人膚色雪白,眼眸彎成月牙形狀,琉璃般的瞳眸之內盡是笑意。配合上那堪稱完美的五官。

慶孝帝微微直起身子。

他這位小外甥,小時候便好看得要緊,周圍侍從宮女稀罕得不得了。如今越長大,越是風姿卓絕,沒有哪裏不恰到好處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兒郎,竟然能讓他做到這種地步。

不過說起來……阿姐當初執意嫁給姐夫,二人甚至私逃出京。此事當時鬧得非常大,父皇甚至氣得追去了城門之外,揚言要打斷她的腿。

雖然是氣話,但是也能看出父皇有多麽不看好這段姻緣。

慶孝帝一直不知道,為什麽阿姐會執意嫁給姐夫。

此時看着宋扶光那張臉,慶孝帝覺得他似乎懂了。

天機閣之內。

陸風惑走在長廊之上,手中一疊圖紙。

自時星殿深處取來的圖紙,上方不僅烙有天機閣各處地形,還詳細标注了各處有什麽作用,陣法及解陣步驟是什麽,防禦弟子又有那些,可謂是十分詳盡。

陸風惑将目光放在圖紙某個邊緣角落的位置。

那裏用漆黑小字寫了兩個字,“禁地。”

陸風惑原本打算破完殺陣便離開的,可是看到這張圖紙,陸風惑又推翻了原本的計劃。

沒記錯的話,天陽宗前任宗主逍遙劍尊便在這禁地之內。

禁地有重重陣法保護,不僅會蒙蔽人的感知,隐匿整座閣樓,而且就算有人進去,兜兜轉轉也會莫名被陣法引導走出去,無論如何也接觸不了閣樓分毫。

但是現在有圖紙可就不一樣了。

根據羅殿主所說,幾位閣老會在兩個時辰內回來,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時間緊急,陸風惑不打算做太多,只打算與之前一樣,将那些礙事的陣法破除便是。

根據地圖所示,陸風惑在各類閣樓之中穿行。

接近禁地的時候,看見庭院之內一場打鬥。

數十個弟子身着黑衣鬥篷,手持利劍,圍攻前方的一個青衣身影。打鬥之間,青衣之人衣袍翻動,隐約可見那人如畫的眉眼,眼尾一滴淚痣褐紅。

沈元思?

天機閣此行可算是将他親近之人全部集齊。不過沈元思母親留下的血玉既然與天機閣有所關聯,那麽沈元思找到這裏來也不稀奇。

陸風惑拔刀出鞘,也不再管什麽暴露身份了,直接上前就是淦。一番操作猛如虎,證明至少他的武功沒有退步,重新找回了自我的信心。

不過片刻,天機閣弟子倒地不起。

陸風惑将目光轉向沈元思。

小徒弟看起來完好無損,沒有受傷。

萬幸萬幸。

看着小弟子那略帶審視的視線,陸風惑難免起了一點逗弄的心思。

只見陸風惑整理了一番身上淩亂的黑色鬥篷,開口便是老人沙啞的聲線,“小崽子膽子不小,竟然膽敢孤身前來這裏,真是不要命了。你家大人呢?”

沈元思聞言眼神微冷。

“我要去一個地方,你跟我一起去。小孩,勸你識相一點,乖乖聽話,不要做什麽小動作。否則的話,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陸風惑發出了桀桀的怪笑,片刻覺得自己表演過頭,沒忍住變成開心的大笑。

沈元思稍微有點疑惑。

這種古怪的、熟悉的、被當小孩子騙的感覺。

……師父?

沈元思按捺住心中思緒,只簡單應了一聲,“好。”

二人一路向着禁地而去。

剛剛步入禁地,迎面便對上八個黑袍弟子的視線。陸風惑拔刀出鞘,二話不說就是淦。片刻之後,地上躺了一堆黑袍弟子。

陸風惑正想和小徒弟說點什麽,突然聽見耳邊風聲一掠而過。轉頭看去,便看見白袍僧侶眉目俊秀,手中一串漆黑佛珠。

地上躺着一個身着黑袍的天機閣弟子。

陸風惑對上傅雲明的視線。

“小心為上。”傅雲明。

陸風惑點頭,轉而疑惑發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誤入此地,一時轉不出去。”傅雲明。

陸風惑懂了,轉而邀請:“我知道怎麽破陣,不如一起同行?”

傅雲明自然應同。

二人行變成三人行。

陸風惑手中拿着圖紙,按照圖紙上所烙下的步驟一步一步開始解陣。兩刻鐘後,眼前景物一變再變,假山水木全然扭曲了一瞬,随即露出它們本來的面貌。

只見眼前是一片枯木林,天色陰沉無光。百米之外,一座高大的朱紅閣樓突兀顯現。

禁地陣法,破了。

此時距離羅殿主所說的兩個時辰只有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陸風惑正準備帶着身邊兩個人撤退,卻見天空之中雷鳴乍現。

再次擡頭一看,四方出現數道身影。

一二三四五六七。

剛剛好七道。

天色太過陰沉,陸風惑看不清他們的面容,隐約只能看到七個老者白須白發,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是他們個個不怒自威,氣場極為強大。

完。

把boss引來了。

救命救命救命!

陸風惑握緊手中長刀,轉頭看向沈元思,“等會我會拖延時間,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當然,能遠離這裏就遠離這裏,遠離得越遠越好!這裏不是你能摻和的地方。”

沈元思聞言微怔。

早在傅雲明出現開始,沈元思便确定了陸風惑的身份。此時聽見陸風惑此言,沈元思卻是将手掌放在腰間刀柄之上。

他不打算離去。

然而再偏頭看去,便見師父不悅地抿唇,聲音也帶了幾分嚴厲:“沈元思,聽話。”

師父甚少喊他全名。

此時此刻,沈元思意識到,師父是真真正正生氣了。

沈元思長睫輕顫,片刻嗓音輕輕,“好。”

聽您的。

看着那個已然遠去的青衣人影,陸風惑稍微放下心來。剛剛回過頭來,便見一道劍光帶着沖天氣勢迎面而來,陸風惑連忙用刀對擋。

虎口微微震顫,長刀用窄窄的刀身擋住了利劍。

陸風惑看着眼前的白發老者。

這就是謎字榜的高手麽。

比天字榜更加神秘莫測,稱得上是絕頂高手。真真正正,站在江湖最頂端的存在。

陸風惑手中用力,長刀與利劍相互壓制。內力在武器之上的交鋒,最終結果是,兩人各退三步,平分秋色。

陸風惑唇角微揚。

魔道之主、天字榜第九的身份可不是假的。謎字榜而已,硬打還是可以正面剛的!

長刀微轉,刀刃朝上。窄細而雪亮的刀身倒映出一雙銳利的桃花眼。

陸風惑揚眉,再次上前對上那白發老者。

片刻之後,陸風惑握刀狂奔。

他是天字榜第九不錯,也的确可以與謎字榜高手硬剛不錯,但是那也只是與一個人剛上!你們五個謎字榜高手,對打我一個天字榜小輩!要臉嗎?就問你們要臉嗎?!!

救命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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