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現在馬上跳沙自鯊

現在馬上跳沙自鯊

幾句話下來,終于又回到來時的氛圍。

鄭謙帶着他們去跟負責人溝通。

“當然可以啊,我們這裏偶爾也會有大學生來做志願工的。”負責人先是欣然應下,帶着感激,随後思緒一轉,嘆氣苦笑,也算是給他們打個預防針,“只是我們這條件實在太差,說來做志願的同學來過之後大都沒有消息了。”

沐瑾彎眉溫聲接話,“希望能夠幫上些忙就好。”

蘇故呲着大白牙,揚着下巴用力拍胸脯,大放厥詞,“放心吧!我們最擅長吃苦了!”

沐瑾幾人的笑差點沒維持住。

——什麽話都敢說是會害了你的。

倒是負責人被他逗笑了,眼裏的擔憂散了些,給他們分配任務。

有經驗的鄭謙和沐瑾被分去照顧老人,而完全小白的蘇故、劉子秋被分去照顧小孩。

鄭謙不放心,“你們真的可以嗎?”

沐瑾也在考慮要不要換一下,采取一帶一策略。

蘇故信誓旦旦地顯擺了下他背着走了一路的琴,“放心吧!一切都在計劃中!”

劉子秋也勉強保證了句,“反正不會淪落到向你求助的地步。”

“注意點小孩子的表情,他們比較敏感,如果沒有想要和你們玩的想法不要去打擾他們。”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鄭媽媽!”

鄭謙最後叮囑了句,被蘇故嫌啰嗦地推走。

沐瑾和鄭謙對視,無奈笑了下,起步去老人區域。

“秋秋我們也走吧!”

“好,來了。”

走到兒童區,近看其實不像在門口看時那樣壓抑,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縮在角落一聲不吭,有玩耍的小朋友堆在一起,一邊一個沙坑,分成了兩堆。

劉子秋和蘇故對視一眼,默契分開,一人一邊。

蘇故一點點靠近在堆沙子的小朋友,安靜地聽着他們細細喳喳的對話。

“我要做個爸爸。”

“那我要做個媽媽!”

“我想做一個能看得見的眼睛……”

“你不是兩個眼睛都看不見嗎?”

“叔叔說做人不能太貪心,我不貪心,我只要一個就好了。”

“你要眼睛幹什麽呀?”

“我想看看媽媽的樣子。”

“可是你媽媽已經不要你了。”

“……”

“就算你現在做出來,你也看不到你媽媽了。”

童言無忌,可往往最能刺痛人心的也只是小孩子的一句無心之言。

因為純粹,因為透徹,所以一切蒼白的解釋都堵在喉嚨,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蘇故聽着,心裏悶悶的,蔓着一種名為酸澀的情緒,眼睛跟兔子一樣紅彤彤的,緊抿着唇,不複剛剛新奇有趣的心情。

作為一直被家長細心保護着長大的小孩,他第一次這麽地接近過黑暗。

一個小女孩先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大哥哥,“大哥哥,你為什麽一直站在那裏不動呀?”

長得瘦弱但眼睛亮亮的小男孩舉手搶答,“我知道!哥哥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其他小孩子睜大眼,被帶動着起來,你一言我一句的搶着說話。

“我也要玩!”

“要玩木頭人!”

“我要當鬼!”

“我也要當鬼!”

被突然的‘暴動’吓到,蘇故還沒想明白怎麽就突然這樣了,就發現兩三個等不及的小孩起身朝他撲過來,驚恐地睜大眼,後退半步,“你們不要過來啊——”

“停!不玩木頭人,我教你們彈琴好不好?”

本來還鬧着的幾個小孩腦袋轉來轉去,又轉回來,大眼睛迷惑地看着他,異口同聲,“什麽是彈琴?”

蘇故一見有效,得意地翹着嘴角,一臉神秘地拍了下背在背上的琴,“就是這個!是我們國家的古琴哦!”

好大的玩具!

孩子們瞪大眼,驚豔地開口,“好厲害呀——”

“想學嗎?”

“想——”

“那就乖乖地聽我教你們彈——不要撲過來!”

蘇故這邊情況慢慢穩定下來,孩子們圍着蘇故坐在沙池裏,閉着眼睛腦袋一晃一晃地聽蘇故彈琴。

而這邊劉子秋意外地招小孩子喜歡——準确地說應該是蛇形耳飾很招小孩子喜歡。

一個個從沙池跑出來,扒拉着劉子秋的褲腿,眼巴巴地盯着閃閃發光的耳飾。

“好漂亮呀——”

“在發光!”

“魔仙寶石!”

劉子秋手無處安放地停在半空,想後退,被扒着腿又動彈不得,“喂我說——”

剛說個開頭,聲音突然頓住。

好像太兇了。

劉子秋有些煩躁地揉了下頭,盡量放緩聲音,“先放開我,我陪你們玩行嗎?”

站在他正面的小孩搖頭,“哥哥,我想要那個亮亮的東西。”

劉子秋懵了下,順着他的視線反應過來是指他的耳飾,沉默了下,想起和蘇故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蘇故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意思。

劉子秋有些納悶。

——小孩子都喜歡這種亮亮的東西嗎?

“哥哥!”

“哥哥我也要!”

“魔仙寶石!”

劉子秋皺眉,“這個不行。”

耳飾有針,又不是蘇故那種大小孩,他可不敢高估小孩子的安全意識。

因為一心想着不能傷到人,沒拐過彎來,劉子秋拒絕的聲音生硬,跟兇人一樣。

有個小男生嘴一癟,眼睛水潤潤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劉子秋瞪大眼,想制止又無措,手在半空反複伸收,最後只幹巴巴說一句,“男孩子有淚不輕彈,不許哭。”

有個小女孩怯怯地扯了下他的衣角,擡起頭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聲音軟軟的,“哥哥,你陪我玩堆沙子好不好?”

“我也要!”

“要堆大城堡!”

“求你了——”

劉子秋看着他們頭上、手上、衣服上都是泥沙和塵土,髒兮兮的。

猶豫了一下,劉子秋對上一對對可憐巴巴的眼神,洩氣妥協,“陪你們就是了,別趴我身上,你們很重的。”

原本以為只是堆沙子,他以前在島嶼度假的時候也興起玩過一會兒。

可大少爺忘了,這裏不是服務豪門的度假島,沒有專業人士定時定期清理沙池,這只是一個破舊的,被人遺忘的療養院。

——或者叫棄養院。

在看到摻雜着各種垃圾菜葉碎屑的沙池,劉子秋說什麽也不肯動了,他就算現在立刻跳沙自.殺,也絕對不要親手去碰這些髒死了的泥沙。

偏偏一個男生等不住,從後面用力推他,“快點啊!”

沒有防備,劉子秋被推得打了個踉跄,跌坐在地上,很狼狽,但還好止住了步沒順着摔進沙池。

可劉子秋的臉色沒有因為這個而緩和,沉着臉,一聲不吭,手攥着拳忍耐,他沒忘記這次來的目的。

突然,帶着耳飾的耳朵感受到被人用力地拉扯,劉子秋疼得皺起眉,擡手拍開身後的手,算有分寸地收了力。

但巴掌觸及肌膚,還是發出了‘啪’的清脆的響聲。

劉子秋轉過身——又是剛剛那個推他的男生。

男生還不服氣地捂着手瞪他,“你敢打我?你完了!我要告訴叔叔!打死你!”

劉子秋“哈?”了聲,氣笑了。

這可不像什麽可憐的被丢棄的小孩,明明就跟他爸那嬌慣着長大的私生子一模一樣,知道有人撐腰有人擦屁股,所以嚣張,所以專橫跋扈,所以肆無忌憚。

“沒人教過你禮貌兩個字嗎?需要我來教你嗎?”

劉子秋站起身,居高臨下,嘴角壓平,半眯着眼垂目看他,一種壓迫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像收拾他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男生心底湧起一股恐懼,這股恐懼叫嚣着讓他快逃,剛剛的嚣張不再,倉促驚恐地後退一步,卻因亂被自己絆了一腳,一個屁股墩實實地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重響。

終于,在這樣緊繃的情況,男生憋不住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一個人哭,其他被吓到的小孩也跟着哭。

于是此起彼伏的哭聲從劉子秋身邊傳開。

“哇——”

“好恐怖嗚嗚嗚……”

“媽媽——有怪獸——”

劉子秋此刻的臉上是蘇故同款驚恐。

蘇故這邊原本一派祥和的場景不再——因為他把琴讓給了小朋友們,讓他們試試。

但小孩子哪裏管這些,只知道大玩具終于是自己的了,即便不知道該怎麽玩,也照着自己的想法玩得不亦樂乎。

扯琴弦,敲琴身,用手拍,用腳踹……

蘇故在一旁急得都要哭了,搶也搶不過。

于是原本一片死氣的療養院突然熱鬧了起來——全是蘇故和劉子秋的求助哀嚎。

“鄭謙你快過來!”

“又哭了一個!”

“嗚嗚嗚!沐沐救命!!”

“我的琴!!!”

剛剛和一個老人道別,剛想休息會兒的沐瑾和鄭謙聽到聲音,頓了下,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料之中,失笑。

“果然很難讓人放下心啊。”

“蘇故那小子,看他還敢不敢說大話。”

小小吐槽了兩句,沐瑾和鄭謙起身,去收拾爛攤子。

兩人沒有過多的交流,但很默契地走向不同的方向。

沐瑾不意外地看着他走向劉子秋的方向。

“抽個時間和子秋好好溝通吧,我覺得子秋欠你一個道歉,你們之間缺一次好好的交流。”

“知道了知道了。”

耳邊重播那天的對話,沐瑾輕笑了下。

他知道,鄭謙是有認真聽進去的。

想着,也擡腳往最不讓人放心的蘇故方向走。

-

有沐瑾和鄭謙的加入,兩邊局勢都有好轉,突然能歇下喘口氣。

怕突發情況,兩邊的人沒會和,看着沙池裏玩鬧的小孩坐在不遠處。

蘇故沐瑾那邊絲毫不用擔心氣氛凝固的問題,一個是大喇叭,一個是好脾氣,一人一句時不時摻着幾聲笑。

這就顯得本就安靜的鄭謙劉子秋這邊更加的寂靜。

鄭謙撿起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比劃,他倒沒覺得尴尬或者無聊,畢竟從小他就是一個人這樣過來的,倒是旁邊的大少爺,怕是難适應沒人搭話的情況。

想着,突然聽到劉子秋別扭的聲音。

“對不起。”

鄭謙下意識“嗯?”了聲,側頭看他,就見他紅着耳朵怒瞪着自己,咬牙切齒。

“你別太過分!明明就聽見了!”

“啊。”鄭謙無意争吵,笑着解釋,“抱歉,沒耍你,單純沒反應過來。”

畢竟是大少爺的道歉,難以想象。

沒有意料中的冷嘲熱諷和嗆聲,劉子秋愣了下,原本嚣張的氣焰一下弱下來,不自在抿唇,“要說道歉的是我。”

“那天……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劉子秋努力組織語言,卻和那天跟沐瑾談話一樣,卡在喉間吐不出來。

跟死對頭承認關心他什麽的,還不如讓他現在馬上跳沙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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