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長得還蠻可愛的嘛

長得還蠻可愛的嘛

鄭謙耐下心等了半天,也沒見劉子秋憋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把自己憋得脖子都紅了。

“總之就是對不起。”最後還是一句特別生硬的道歉。

鄭謙實在忍不住了,笑出聲,對上他眯眼看過來的眼神,沒想為難這個從沒道過歉的大少爺,坦然應下,“當時我也有問題,就當扯平了。”

得到了當事人的原諒,但劉子秋的眉頭并沒有因此舒展開,腦子裏來來回回是沐瑾那天對他說的話。

——因為現在擁有的所有都是他踩着玻璃碎一步一步求來的,所以他比誰都要珍惜,比誰都要在意,每天都提着一口氣小心地護着,生怕下一秒就被風吹散了。

那天他沒回答,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相反,這段時間只要停下來,耳邊都會反反複複地重播這句話,他很在意。

擡頭看着在地上畫圓圈的鄭謙,劉子秋張口想問他以前的事,開口又覺過于突兀,懊惱地閉上嘴,煩躁悶在胸腔,輕啧了聲。

鄭謙像完全沒注意到劉子秋一系列的動作,低頭認真地在地上畫格子,“劉子秋,五子棋,會不會?”

劉子秋一臉莫名地看他,“你對我到底有什麽誤解?我是白癡嗎?”

鄭謙悶笑,又撿了根樹枝給他,“來一局?”

“來就來。”

劉子秋接過,也不問先後,理所當然地做先手,低頭就先畫了個圈。

機會都是給有機會的人的,鄭謙傻不會抓機會,他又不傻。

鄭謙沒在意地笑了下,等劉子秋畫完他再接着下手。

兩人一人一下地過。

雖然都說得随意,但劉子秋一向好強,玩什麽都要争第一,鄭謙也不喜歡輸,兩人明裏暗裏地下絆子藏招數。

你接我截的,很快就要鋪滿格子了,也還沒分出勝負。

輪到劉子秋,他認真地觀察的棋局,在找鄭謙的破綻,突然聽到鄭謙的話,分神去在意了下。

“沐沐找你說我的事了?”

劉子秋擡眼掃了眼他,心思還放在棋局上,漫不經心地應,“不算,沒說具體,他說沒問過你不能細說。”

鄭謙倒也不意外,沐瑾一向分寸感保持得很好,做事周全,笑眯眯地又開口,“那你想知道嗎?”

劉子秋剛要畫圈的手頓住,擡頭,“什麽?”

鄭謙慢慢重複了遍,“我說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嗎?”

劉子秋眯着眼打量他,像試圖看破他又在打什麽主意,未果,模棱兩可應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問得跟他很在意這件事一樣,他才沒有。

鄭謙笑了下,就地坐下,跟劉子秋說以前的事,“以前自作多情,被跟你一樣的小少爺單方面玩弄了感情,後面又被一群仗着家裏勢力肆無忌憚欺辱人的有錢人家公子教訓,差點背了處分,所以對你從一開始就帶了偏見,這事我也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不該用有色眼鏡去看你。”

認真地看着他道歉,一字一句說得誠懇。

鄭謙等着劉子秋接下來的話,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做錯了事就應該道歉。

卻沒想劉子秋的關注點根本不在這,皺緊眉,面色不虞,“什麽叫,跟我一樣?我玩弄你了?”

關注點新奇。

鄭謙白了他一眼,跟特別不爽的大少爺解釋,“我指的是你們家庭條件都很好,你別想占我便宜。”

劉子秋撇撇嘴,“我才看不上你,我喜歡的是沐沐那種漂亮大美人,誰愛占你這種老大粗的便宜。”

說着,又語氣不自然地補充,“不過每個人喜歡的類型不一樣,因為別人的态度否定自己的話,這也太遜了吧?”

明明是變相的安慰,劉子秋總能把好話說得難聽。

鄭謙挑眉,“你剛剛才說看不上我。”

劉子秋轉過頭瞪了他一眼,“所以才說不要因為別人的态度否定自己啊!”

鄭謙“噗呲”笑出聲,擡手猝不及防地搭上劉子秋的腦袋,揉亂了他精心打理的頭發。

見對方投來兇狠的目光,鄭謙不在意,沒心沒肺地呲牙笑,笑得燦爛,“突然發現,你這人長得還挺可愛的嘛。”

劉子秋黑着臉拍掉頭上的狗爪,“滾蛋!”

鄭謙收回被拍紅的手,不滿,“你真是一點沒留手。”

劉子秋冷哼一聲,不理他,把視線重新落在棋局上,突然頓了下,擡眼似笑非笑看他,“這就是你故意跟我說話的理由?”

邊說,邊點了下棋局上藏得隐秘的一條直線,只差一個棋子就能連上,在角落裏,如果分神的話很容易被忽視。

鄭謙無辜地和他對視,“啊?聽不懂哦。”

劉子秋輕嗤,“幼稚。”

說着,毫不留情地落在中間,親手切斷鄭謙的希望。

已經沒有地方足夠連五子了,這盤算平局。

鄭謙有些可惜,“差一點點。”

劉子秋“呵”了聲,“就算你贏了那也是勝之不武。”

“你懂什麽,這叫智取。”

鄭謙一邊給自己狡辯,一邊抹掉地上的棋局。

劉子秋松了手上的樹枝,擡頭看還在玩得開心的一群孩子。

明明這麽髒,這麽無趣,卻玩得這麽開心。

“嗯?不玩了?”鄭謙問他。

“不玩了,你耍賴。”

“都說了是智取……”

“鄭謙。”劉子秋突然喊他。

“嗯?”

“你剛剛說的,如果沒有爺爺,你可能也在這,是什麽意思?”

“……”

鄭謙也扔了樹枝,聳聳肩,“啊,字面意思。”

又趕在劉子秋皺眉前笑了下,開口,“我爸賭.博,欠了一屁股的債,我媽受不了跑了,家裏只有我,我爸,我爺爺和生病的奶奶,小時候不懂什麽,欠了債家裏困難,我媽又跑了,我就自己跑到這裏,院長叔叔問我來幹什麽,我就說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沒有人要,問他要不要我。”

“後面是爺爺過來把我接回去的,我以為他會說我一頓,或者揍我一頓。”鄭謙輕笑,聲音卻低沉了些,“他沒有,他說你有人要,不是沒有家的孩子。”

“後來想想,如果沒有爺爺,我可能也會在這長大吧。”

明明是很難很難的經歷,他卻說得很輕松。

劉子秋抿唇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像不管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

鄭謙一臉新奇,笑他,“诶我發現你這個人,好像很容易心軟,偏偏嘴巴那麽硬。”

剛剛沉重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劉子秋眯着眼看他,“別惹我,我不想在這裏跟你打架。”

鄭謙見好就收,又說回療養院,“這裏是政.府支撐的公益機構,很多被各種原因丢棄的小孩和老人都會被送到這,立意是好的,但一眼就看到頭,沒有利可圖,也就沒有投資,只靠着政.府那點補貼撐到現在,雖然被列為志願範圍,但是環境差,來過一次之後大部分都勸退了,只能另外去雇人幫忙。”

還記着剛剛被說可愛和心軟的仇,劉子秋問得直接,“公益機構的錢你也賺啊?”

“你說話是真的難聽。”鄭謙瞥他一眼。

劉子秋聳肩,無所謂被這樣說。

鄭謙身體後仰,手撐着地,擡頭看被雲搶去顏色的天,随性地笑了下,“他們有他們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啊,如果不愁吃穿,我也會樂意來做志願,但我愁啊,我缺錢,機構願意給錢雇我,我就來,沒雇我我就去找其他兼職,就這麽直白。在有足夠的錢之前,我想我不會有過多的共情和同理心。”

“事實上即便你有足夠的錢,你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共情和同理心。”劉子秋學着他的樣子往後撐,眼裏是見慣了事的漠然,語氣淡漠,“難捱的人這麽多,顧不過來的,多出來的共情和同理心只會折磨你自己,去斥責自己的無能。”

鄭謙笑了下,“看來有錢也有同樣的煩惱啊。”

“但有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總該比無能為力看着災難發生要好吧?”

“謙哥!秋秋!快來,要吃飯啦!”

蘇故的聲音傳過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來了。”

劉子秋先應聲起身,拍了下身上的塵土,擡眼看前面笑得開心的小朋友們,留下一句話後擡腳先走一步。

“我們現在就在做力所能及的事,不是嗎?”

鄭謙的動作頓了下,低笑了聲,也起身小跑跟上去。

是啊,他們現在就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是用不同的方法在做,沒必要非要去計較什麽,徒增煩惱。

-

“下午要怎麽安排呀?”蘇故手撐在桌子上,想到剛剛的混亂還心有餘悸。

沐瑾笑他,“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說大話。”

蘇故示弱地趴在桌上,擡眼可憐巴巴地看沐瑾,“錯了錯了,求放過。”

一上午過去,臉都要被打腫了。

“不過秋秋那邊那個小屁孩是真的好讨厭,我以為這裏的小孩都會很乖的……”想起劉子秋的遭遇,蘇故皺着臉抱怨。

沐瑾搖搖頭,“乖只是怕再次被丢棄,很多都是在壓抑自己,有些很小還就被丢棄沒有記憶的,可能受的影響沒那麽大,又加上院裏小孩太多,大人們管不過來,一時疏忽了可能就縱容着他長到這麽大了。”

“那難道就這麽算了嗎?”蘇故一臉不甘。

沐瑾擡眼看向鄭謙,“鄭謙應該去和負責人說了,他們應該會放在心上。”

鄭謙點頭,“我還教訓了他一頓,小孩子不吃點苦頭不長記性。”

“嗯,現在不教訓,以後出了社會是別人教訓了。”

蘇故歪頭看一言不發的劉子秋,奇怪,“秋秋你怎麽不說話啊?”

沐瑾擔憂蹙眉,“不舒服嗎?”

鄭謙給他倒了杯溫水,“別是因為中午的飯胃痛吧?畢竟大少爺精貴講究,吃的東西好像都得是空運的食材什麽的。”

劉子秋先是拉着臉瞪了眼故意挖苦他的鄭謙,又毫不客氣地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才對擔憂看他的沐瑾蘇故解釋,“沒有,在想事情。”

“什麽事情啊?”蘇故好奇地支棱起耳朵。

劉子秋看向沐瑾,“在想,沐沐寶貝好像對這裏很熟。”

幾人愣住,蘇故和鄭謙對視,又小心去瞄沐瑾。

沐瑾失笑,捏了下瞎擔心的蘇故的臉,“這又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

劉子秋也看見他們的反應,心往下沉,不會真的和他猜想的那樣吧?

沐瑾朝劉子秋笑,“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不是這裏,但是孤兒院療養院之類的應該都差不多,所以才比較了解些,但是細了我也不敢說,畢竟不是同一個環境。”

“……”

劉子秋現在的心情:我可真是該死啊!

沐瑾瞧着他的表情有趣,反過來笑着安慰他,“真的沒事,不要随便腦補,院長媽媽對我們很好。”

劉子秋不信,今天上午那些小孩子的處境他又不是沒看到,再好又能好到哪去。

但當事人不想提,劉子秋也不會這麽沒眼力見地去揭他傷口,突然又想到什麽,僵硬地轉過頭,面色沉重地看一臉茫然的蘇故,語氣凝重,“你不是也……”

剩下的話劉子秋沒說,但結合剛剛的事,三人也反應過來劉子秋的未盡之意。

沐瑾和鄭謙對視一眼,忍笑,感覺子秋已經有心理陰影。

劉子秋沒注意,還在等蘇故的回答。

蘇故和他對視,認真點頭,語氣悲痛,“我是宿舍裏童年最慘的那個。”

劉子秋:“……”

劉子秋已經要自閉了。

他真是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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