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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情書

“致L先生:

親愛的L先生,今年是2022年8月24日,也是我們相識的第十年,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寫下這封信。

2012年的這一年我高二,你也是,為了能考上更好的大學,父母和李老師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從鎮上的高中轉到市裏的一中,也是在這裏,我遇到了你。

你一開始或許對我是沒什麽印象的,我太普通,你的光環又太大,你看不見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我記得你,從第一眼就記住了。第一次見你是老楊帶着我去辦公室,一中的樓是環形,我站在辦公室門口聽老楊說話,你就在對面,抱着籃球斜靠在欄杆上,和幾個男生聊天,周圍人都穿校服,只有你穿了件黑T恤,頭發也比別人長。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你的臉,只覺得你不像是個願意好好學習的。我當時想,一定要離這個人遠一點啊。”

-

蘭城地處西北,即使九月金秋時節也燥熱非凡,也許是夏天貪戀文昭山的巍峨壯麗和泗水河的蜿蜒秀美才遲遲不願離去,道路兩旁的梧桐洋槐金桂花交叉着灑下些陰影,幹燥的空氣裏混着絲絲縷縷桂花的清香,自行車上兩人身上光影明暗交替,搖搖晃晃地前行。

蘇霖曼環着少年精瘦的腰,坐在自行車後座悠哉悠哉地晃着腿,慵懶惬意地眯着眼感受拂過的微風。

“林禮嘉,你騎快點,要遲到了!”

“拜托,大小姐!是誰半夜非要去吃抄手?是誰潑了我一身辣椒油害我洗衣服洗到半夜?又是誰非要去取快遞才誤了時間?第一天報道就不穿校服,老楊非得掐死我不可!”

蘇霖曼笑着讨了聲饒,舉起手裏薄薄的文件袋晃了晃,谄媚賣乖道“算我錯了還不行嘛,叫上尚澤明,今晚我請吃飯,有大好事要慶祝!”

黑衣少年偏過頭咬牙切齒喋喋不休地數落着身後人,腳下的動作卻是聽話地快了不少,自行車卷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風,裹挾着夏意盎然和青春肆意潑灑在路人身上。

鄭雯被耳畔吹亂的發絲驚擾,擡頭時只看到一甩一甩的馬尾辮和少年飛揚的衣角。她目光沒有多停留,短短幾瞬便重新低頭盯着腳尖。

“雯雯啊,去了學校要好好學習知道嗎。”路邊的老貨車發出呼呼悶響,皮膚黢黑的男人把書包挂在女孩肩膀上,書包太沉,壓得鄭雯身子低了低。

“知道的,爸爸。”鄭雯低低出聲。

“爸爸就送你到這裏,免得你同學笑話。”

鄭雯皺皺眉頭嚴肅反駁,“才不丢人呢,你不要這樣想。”

“反正你就負責好好學習,小李老師說了,你是個學習的好苗子,咱們老鄭家多少年沒出過讀書的料子,你就負責給祖宗們長臉就好!”

鄭建兵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話才跳上車,鄭雯唯一熟悉的人離開,她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茫然和憂慮油然而生。

在一衆藍白校服中間,鄭雯穿着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和白色體恤格外顯眼,她總覺得有許多目光落在她身上,來不及分辨那些目光是善意還是惡意,于是把頭越埋越低,幹脆無一例外的屏蔽。

校門口站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藍色polo衫,戴着副方框眼鏡,遠遠瞧見鄭雯就笑着朝她走過來。

“你就是鄭雯吧,我是你的班主任楊威。”

鄭雯朝着楊威鞠了個躬,嗫喏着說了聲老師好。

楊威拍拍她的背,領着鄭雯進了學校。

一中建校至今已有百年歷史,校友中的傑出人才從民族英雄到商業精英層出不窮,是A省乃至全國聞名的優秀高中。

這裏同時是鄭雯在鎮上的班主任李老師的母校,鄭雯能來到這裏讀書多虧李老師的幫助。

鄭雯生在小鄉村,長在田壟間,陡然來到繁華的都市,看到穿着熱褲吊帶的女孩會下意識低頭羞紅了臉,又忍不住偷偷擡眼去瞧。

她恍惚間會有種穿越般的不真實感。

母親說女孩子最好的歸宿就是嫁個好人家,鄭雯隐隐覺得這樣不對,可媽媽,姨姨,甚至從不喜自己的奶奶都是如此,這似乎就是她們眼裏毋庸置疑的答案。

鄭雯曾經問李老師,既然那是我注定的結局,又為什麽一定要勸她的爸媽讓自己來這裏讀書。

『“沒有人能決定最好的歸宿到底是什麽,你自己的答案,你要去見見外面的世界才能明白。”』

這句話推着她來到這裏,想找一個答案。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鄭雯莫名被教學樓那行字吸引視線,久久無法挪開。

鄭雯對于宏偉的新學校的驚嘆甚至暫時壓制住了她的不适和腼腆,一路上睜着水汪汪的杏眼好奇的四處打量,直到站在了辦公室門口還有些恍如夢寐。

“你先在這等我一下,我進去取些資料。”

鄭雯乖乖的點點頭,趁着這個時間再次打量起這所她即将度過兩年時光的校園。

一中是環狀樓,鄭雯看向對面,被一人吸引去注意。

與她同樣的位置上站了一個少年,他支着臉,好像在看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打發時間,整個人莫名有種閑散的氣質。

少年是人群中最醒目的,他頭發留得長,快要遮住眼睛,卻不顯得邋遢,反而與他身上那種慵懶的感覺很是相符。在紀律嚴明的一中,他是今天看到的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個沒有穿校服的。

鄭雯提前讀過一中的學生守則,她告訴自己來城裏讀書的機會很不容易,所以生怕在什麽環節出了差錯。

她還記得第一頁就有寫嚴禁學生以任何理由不穿校服,嚴禁男生留長發。

鄭雯在心裏默默搖搖頭。

感覺這位同學不像是願意安分學習的那類學生啊。

鄭雯又忍不住看向那個少年,來了一個男生親昵的把手搭在他肩上。

以後見到他要躲遠點呢,她想。

那兩人打鬧着離開,楊威也正好從辦公室出來。

“走吧。”

鄭雯收回注意力,重新低着頭安靜地跟在楊威身後。

-

楊威站在講臺上敲敲嘴邊的小蜜蜂,拍了拍手。

“大家安靜一下,給大家介紹一下……林禮嘉!”

好不容易維系好的秩序又嘈雜起來,誇張點的男生甚至拍着桌子笑。“楊老師啊,林禮嘉我們誰不認識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在一處,鄭雯也不再盯着腳尖,順着楊威的手望去。

倒數第二排突然出現一個頭發雜亂的腦袋,随即是一張帶着困倦的臉。

同桌小聲說了些什麽,他慢慢悠悠站起來

在整齊劃一的藍白校服中,那件黑體恤過于突兀,鄭雯登時認出這就是剛才在辦公室門口她看到的那個男生。

先前隔得遠看不清他的臉,現在倒是看的很明白。

他看着很沒有書卷氣,皮膚在黑色T恤對比下越顯得白,因為在挨罵所以頭微微低着,但脊背挺得很直,好像是已然把教養刻入骨髓,微長的劉海可能有些紮眼,他時不時就得撥兩下,最後實在煩了幹脆整個撩起來。

鄭雯視力好,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也能描繪出他的五官。

輪廓線條利落幹淨,彎弓口紅潤粉嫩,下意識舔舐過後會留下莫名性感的光澤,鼻子高挺,眉毛濃黑,中和了黑發紅唇白皮膚這樣會顯得柔和的特征,整張臉就顯的俊朗了,再加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利落的線條,反而顯得剛毅。

好看吶,真好看吶,像是富貴人家養的小少爺,看着就矜貴,就是感覺有些不好接近。

鄭雯在心裏偷偷想。

“校服不穿,頭發不剪,上課睡覺,下課跑路!上次期末退了多少你是不是不知道?!”老楊聲音透過小蜜蜂更加铿锵有力,震的他自己耳膜都有些難受,把話筒拿下來又搞得一陣蜂鳴聲。他端着手裏的保溫杯抿一口茶,看着林禮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楊威看着他那個看似很乖的表情和“逆來順受”的模樣,莫名讀出了一句“我錯了,下次還敢。”

他深呼吸好幾口氣才繼續被打斷的話。

“咱們班這學期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啊,讓她自我介紹一下。”

鄭雯揪着衣擺。楊威下了講臺,想為她留出足夠的空間,可鄭雯反倒更覺孤立無援。她在心裏一遍遍默念昨夜想好的開場白,終于怯生生的開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清。

“大家好……我叫鄭雯。”很高興進入九班,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請多多關照。

後面的話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怎麽也說不出口。

擡起的頭又低了下去。

好像又搞砸了一件事。

鄭雯感到有些喪氣。

啪——啪——啪——

有人帶頭鼓起掌,教室裏一呼百應般響起熱烈掌聲,原本有些尴尬的氣氛瞬間被瓦解,鄭雯偷偷松口氣,擡眼去尋聲音來源,卻見站在角落裏的人閑散地将雙手開開合合。

他好似,也沒有看上去那樣難以相處。

林禮嘉不關心什麽新同學,帶頭鼓掌後打個哈欠側過頭小聲的跟尚澤明說話:“老楊進教室你也不叫我啊。”

尚澤明瞪大眼睛,“不是吧老林,我以為你就是趴着,結果你真睡着了?”他擡手看看腕表,“五分鐘?真行啊你,昨晚幹嘛去了。”

林禮嘉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陪那大小姐買夜宵被倒了一身的辣油,這不熬夜洗校服去了。”

林禮嘉說完擺擺手又趴下去。

楊威一直盯着他呢,眼見着腦袋又下去了,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騰的一下冒到三米高。

“林禮嘉!你簡直是蹬鼻子上臉,滾到門口面壁思過去!”

林禮嘉無奈站起身,偷偷掐着尚澤明的後脖頸,聽到他發出吃痛的哀嚎才松手往門口走。

鄭雯本低着頭,在這間不大不小的教室裏,鼻尖忽而掠過一陣清香。

是春天開始時,翻過田後吹過的第一縷風的味道。

鄭雯下意識擡眼,少年與她擦肩而過時漫不經心的看向她,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他的目光帶着些許好奇,卻一點不令人不适。

或許他的眼睛太過清亮,鄭雯晃了晃神。

鄭雯家裏條件差,小時候的玩具除了田裏的藍天和泥土是自己的,其他都是村長伯伯的兒子玩剩下的。

農村只有一個女兒的人家總是被說閑話,鄭雯性格天生有些內向膽小,老被村裏小男孩欺負,她不想給爸爸媽媽惹事,于是幹脆主動避開,久而久之也沒什麽朋友了,鐵盒裏的玩具幾乎組成了鄭雯童年時的所有娛樂活動。

她那時最喜歡的是幾個玻璃珠,總是珍惜的攥在手裏數了又數,其中最漂亮的是那顆黑色的,純黑,有光照時更好看。她從前聽說過童話裏的黑珍珠,那是一個王國最寶貴的財富。鄭雯沒見過,只知道那是件珍貴美麗的寶物。于是她覺得,或許這顆過分美麗的玻璃球就是傳說中的黑珍珠吧。

可惜後來慢慢長大,那顆玻璃球找不到了,學習和農活漸漸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她也沒心思再去尋。

2012年這一天,鄭雯與少年對視的時候莫名想到了自己的那顆黑珍珠。

那雙眼睛澄澈明亮,半點不受塵土污染,眼眸微轉就是流光溢彩,星河皓月般耀眼。

他只是無意識掠過,鄭雯卻莫名紅了耳朵。

轉校生攥着書包帶子的手用力到發白,好似受到驚吓一般低了頭。她留着厚厚的劉海,有些發黃的頭發只到下巴,襯的臉不足巴掌大小。林禮嘉莫名感到好笑,倒不是抱有惡意,只是單純覺得有趣。

他想起初中微機課上玩的植物大戰僵屍。

這轉校生,怎麽像個夜光蘑菇。

“鄭雯,你就先坐林禮嘉前面吧,只有那空着了,不用擔心,座位每周一輪,每個同學都有機會坐到前面。”

夜光蘑菇低低的說聲好,埋着頭走到楊威指定的座位上。

尚澤明社牛屬性發作,沒等鄭雯坐好就戳戳她的背。

“新同學,我叫尚澤明,尚方寶劍的尚,‘廣澤生明月’的澤明,以後多多關照啊。”

鄭雯被他吓了一跳,眼前的男生和那個叫林禮嘉的人是很不一樣的長相。他看起來很有親和力,笑着的時候露出一點點虎牙,眼睛也是彎彎的,一頭自來卷煞是可愛。

同桌男生也對她笑了笑,“我叫王銘浩。”

鄭雯抿着嘴認真将雙手放在膝蓋上彎了彎腰,将頭用力地低下去點點頭。

尚澤明和王銘浩被她鄭重其事地模樣驚到,原本輕松的自我介紹環節莫名變得嚴肅起來,尚澤明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方才是否有些太過吊兒郎當。

兩個男孩面面相觑,最終默契的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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