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封情書
第七封情書
蘇霖曼喘着粗氣,一巴掌拍在尚澤明背上。“喂,你倒是跑啊,光讓我拽你算怎麽回事。”
那一巴掌剛好拍在了傷處,尚澤明倒吸了口冷氣,面上卻沒有什麽反應。
他看向蘇霖曼,她額頭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被擡手擦去,常常溫和平靜的眼睛帶着焦急瞪着自己,比往日更加靈動。
尚澤明壓下心間莫名的感覺,冷言出聲,“本來就跟你沒關系,何必牽扯進來。”
蘇霖曼被他态度氣到,突然想起那天林禮嘉問自己的問題。
她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不要管閑事。
很好,自己挖坑自己跳。
蘇霖曼正準備反唇相譏,身後又傳來那群人的叫喊,還來不及反應手腕已經被尚澤明抓住又開始新一輪奔跑。
只是蘇霖曼體力到底比不過一群大男人,尚澤明顧着她速度也快不了,兩人和那群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被逼到死路。
拽拽他的袖子,蘇霖曼小聲道,“我剛才說報警了不是騙他們的,想辦法拖拖時間,警察馬上就到。”
尚澤明沒說話,向前邁了一步,把蘇霖曼隐在身後,面色陰沉的盯着對面的人。
“大劉,這事跟我同學沒關系,讓她走吧。”眼見黃毛表情不樂意,尚澤明又補充道,“這女的男朋友家裏關系很硬,你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吧。”
蘇霖曼疑惑的看向尚澤明,又迅速反應過來他說的大概是林禮嘉。
尚澤明悄悄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黃毛摸摸下巴,和旁邊人竊竊私語了一陣,面帶遺憾的對蘇霖曼擺了擺手,“可惜了。走吧妹妹,要是分手了記得來找哥哥啊。”
蘇霖曼壓在心中的惡心,掙脫尚澤明的手站在他身前。“我既然已經摻和進來了就不能白白耽誤這麽長時間,以後你們怎麽處理是你們的事,我不管,但是今天這人我必須帶走。”
她站在自己身前投下的陰影太過炙熱,燙的他眼睫顫了顫。
“你小子真夠幸運的啊,從孤兒院到現在,你說怎麽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喜歡你呢,憑着你這張小白臉嗎?”黃毛輕佻的說着,嘴裏的用詞越來越難聽。
孤兒院?蘇霖曼驚詫的看尚澤明。
“就算是這樣又怎麽樣,你他媽想借着臉上位也沒有啊,這麽多年了,因為那點嫉妒不斷來擾亂我的生活,你的人生是他媽的圍着我活的是嗎?!啊?!”
不知道哪個字眼惹怒了尚澤明,他一反之前的忍讓變得兇狠起來,蘇霖曼甚至能清晰的看見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
尚澤明像頭紅了眼的獅子,沖上前抓住黃毛的衣領就是狠狠一拳。
那一拳實在用力,擊的黃毛倒在地上許久沒緩過神來。
他吐了口唾沫,混着血。
“媽的給老子往死裏打!”
周圍小弟得了指令一擁而上,蘇霖曼眼睜睜看着尚澤明被包圍起來直至看不見他的身影。
怎麽辦,警察怎麽還不來!
蘇霖曼知道自己就算沖上去也幫不了什麽忙,不僅救不出尚澤明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
她又低頭去撥110,忽而似有所感的擡頭,不知從哪裏飛出的木棍直直沖着她面門來。
她知道該躲開的,可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反應,無法調動自己的身體,渾身血液都是冰冷的,像是被凍在了原地。
蘇霖曼緊緊閉住眼睛,攥着手機的那只手用力到發白。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只聽到一聲吃痛的悶哼。
是幻覺嗎,為什麽她好像聽到了林禮嘉的聲音。
林禮嘉裆下棍子的那只手又麻又疼,還被擦出一大片血痕,他低聲罵了句髒話操起那根棍子狠狠扔了回去,正好砸到其中一人背上。
“媽的又來一個送死的。”黃毛分出幾個人氣勢洶洶的走向林禮嘉。
好在警鳴聲響起,越來越近,黃毛狠狠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尚澤明和站着的林禮嘉,不甘心的帶着人跑了。
蘇霖曼緊閉的眼睫顫了又顫,睜開時只見一片幹淨的白。
她目光緩緩上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因為疼痛皺成一團的五官因為看到她的茫然舒展開,被擔憂取代。
是……林禮嘉嗎……
直到被人抓住雙臂緊張的反複仔仔細細的檢查她才确認了這個事實。
是他。
蘇霖曼緊繃着的神經陡然松懈,整個人虛脫般靠在林禮嘉身上。
蘇霖曼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十三歲那年。那些她以為早已模糊的回憶原來還是如在昨日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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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時候班裏有個小胖喜歡蘇霖曼,家裏人都慣着這顆獨苗苗,所以這個人體格大還性格糟糕,班裏同學被他欺負都不敢告訴老師。
有一天午休時,教室裏沒什麽人,小胖扭扭捏捏的走過來說喜歡蘇霖曼,蘇霖曼吓了一跳,他又拿着情書要給她,蘇霖曼說不要,他就往蘇霖曼兜裏塞。
媽媽說不可以讓別人随意觸碰自己的身體,所以他靠近蘇霖曼時,蘇霖曼一直躲,小胖惱羞成怒,揚起手作勢要打她。
那是十三歲的蘇霖曼覺得遇到最最最最危險的時候。
蘇霖曼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爸爸媽媽在看電影,女主角提到一個詞叫“蓋世英雄”。蘇霖曼知道什麽是英雄,但是什麽是蓋世英雄呢?
蘇霖曼問媽媽,媽媽說,蓋世英雄就是你心裏最最厲害,你最最喜歡,你覺得他是最最能支持你保護你的那個人。
蘇霖曼又問媽媽,“爸爸是你的蓋世英雄嗎?”
爸爸媽媽含情脈脈的對視,媽媽抱起蘇霖曼,爸爸擁着媽媽。
媽媽溫柔甜蜜地笑着:“是啊,爸爸就是媽媽的蓋世英雄。”
那時的一家三口是幸福一詞最美好的诠釋。
蘇霖曼抱着頭蹲在地上的時候想,今天誰出現救了我,誰就是我的蓋世英雄。
于是林禮嘉就這樣出現了。
他發育晚,那個時候個子還沒蘇霖曼高,跟個小豆芽菜一樣。聽別人說林禮嘉最讨厭別人說他的身高,一說就着。
蘇霖曼才不信。林禮嘉脾氣最好了,打小蘇霖曼就沒見他動過氣,她太好奇林禮嘉生氣是什麽樣子,所以初中三年,哪怕林禮嘉後來長得好高好高,小豆芽菜也成了她叫林禮嘉時的新外號,蘇霖曼老拿這事笑他。
可是他們騙人。林禮嘉雖然會無奈的搖搖頭,但是他才不會生氣呢。
林禮嘉撞開小胖,又騎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砸,他那麽小的身子,居然能把一個體型是自己兩倍的人壓在地上打的還不了手,眼睛紅紅的,像頭被惹急的小獅子。
蘇霖曼吓壞了,縮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她只能哭着喊林禮嘉的名字,一遍一遍。
林禮嘉手下動作不停,但還是分出心回應着她。
“林禮嘉!”
“诶!”
“林禮嘉。”
“我在呢,不害怕了昂。”
“嗚嗚嗚林禮嘉嗚嗚嗚。”
“不哭了不哭了,我來保護你了!”
蘇霖曼越哭,林禮嘉手下動作越狠。
她叫多少遍“林禮嘉”,他就回多少次“诶”,像是在哄她安心。
最後還是老師來才把林禮嘉從小胖身上扒下來。
這事後來怎麽了結的蘇霖曼忘了,只記得後來小胖再也沒來煩過她,林禮嘉還是一樣一直跟在蘇霖曼身後。
那天放學路上蘇霖曼買了兩個棒棒糖,五毛一根的那種,一根草莓味一根可樂味。蘇霖曼問林禮嘉:“小豆芽菜,那天你怎麽會在?”
林禮嘉一邊背着蘇霖曼粉紅色的書包,另一邊是同款的黑色,蘇霖曼拆開那個可樂味棒棒糖的包裝塞進他嘴裏。林禮嘉漫不經心的擡眼看女孩,“說好會一直保護你的,怎麽能不算數。”
蘇霖曼的馬尾辮一甩一甩,心裏翻湧着一些甜膩膩的情緒。她咂咂嘴,想來是草莓棒棒糖太甜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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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這個死胡同裏,她與十三歲的蘇霖曼共情,一樣期待“蓋世英雄”的出現。
而無論十三歲還是十六歲,她的蓋世英雄都是那個人,從未改變過。
“你怎麽在這裏。”蘇霖曼喃喃開口。
“說好會一直保護你的,怎麽能不算數。”
他甚至給出了和那年一模一樣的回答。
林禮嘉仔仔細細觀察了蘇霖曼身上每一個角落,确定她沒受一點傷才稍感安定,憤怒夾雜着擔憂瞬間漫上心頭。
“胡鬧!之前教訓我不是挺會說的嗎,怎麽輪到自己就往槍口上撞?蘇霖曼你他媽就算要見義勇為好歹也把我叫上啊,你有沒有想過……”
林禮嘉話未說完就被蘇霖曼緊緊抱住,她雙手環住林禮嘉的腰,瞬間的沖力讓林禮嘉不住後退幾步,蘇霖曼的腳尖挨着他的,跟着他往後退。
崴傷的腳疼得麻木,林禮嘉差點痛呼出聲,将将站住卻感受到懷中女孩的顫抖,微張着的嘴又瞬間閉上。
他垂眸看見她柔順的頭發在陽光下被照成棕色,似乎這一刻才意識到蘇霖曼也不過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女孩。
她不是永遠如在外人面前那樣冷靜,理智,溫和,強大;也不會永遠嘻嘻哈哈,沒心沒肺。
她也會害怕,會膽怯,會脆弱。
她總是給自己裹上看似堅硬的外殼,其實不過是上了層黑漆的雞蛋殼,內裏還是那個柔軟又善良的人。
所以說着明明說過不要多管閑事還是會主動出手,所以明明腿軟到站不住但還是會為了保護并不熟悉的人拿起武器。
指責的話被生生吞進肚子裏,林禮嘉嘆息一聲,揉揉蘇霖曼的頭發,又輕輕拍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說道。
“不哭了阿曼,這不是來找你了嗎?沒事了,壞人都被趕跑了,別害怕了。”
蘇霖曼吸吸鼻子,擡眼看林禮嘉的時候眼圈紅紅的。
“喂,你們倆個,能不能把我扶起來再膩歪。”
尚澤明捂着側腰靠在牆上,無語地看着不遠處的兩個人。
蘇霖曼才想起來尚澤明的存在,撒開林禮嘉尴尬的摸摸鼻子。
林禮嘉上前動作輕緩的拉起尚澤明。
“你怎麽找到這來的?”尚澤明問道。
“打球的時候從鐵欄那看到蘇霖曼鬼鬼祟祟的跟着那個黃毛,我怕出事就翻出來了。”
警鳴聲聲音穩定下來,遠遠聽到了關閉車門的聲音,蘇霖曼想應該是警察來了。
“太好了,警察終于來了,那群人應該還沒走太遠吧。”
蘇霖曼說着就要往出走,卻被尚澤明突然抓住手腕。
“人都已經走了,要不……算了吧。”
蘇霖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為什麽?你被他們打成這樣還要息事寧人?剛才你打黃毛那一拳我也沒見你這麽孬啊。”
尚澤明眼神閃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理由,只說還是算了。
“如果這事只牽扯你一個人,要不要忍氣吞聲是你的事,可現在蘇霖曼也被扯進來,那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誰知道那群人以後會不會記恨上阿曼找她的麻煩,這個警我們必須報。”林禮嘉皺着眉說。
尚澤明煩躁的揉了兩把自己的卷毛,“他媽的也不是我讓她來的啊!我自己能解決!”
林禮嘉被他的态度氣到,指着尚澤明就要發飙,“你說的什麽話?好心幫你還是她的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