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封情書
第八封情書
尚澤明也知道自己沖動之下說出口的話有些過分,遂沉默着不回答。
蘇霖曼攔住林禮嘉,淡淡開口,“你說得對。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不是他們動了手我是不會多管閑事的。”
“但是林禮嘉說的不錯,我既然已經被牽扯進來了就要為自己的安全着想,這個警我得報。”
“你放心,他們就是面上橫,其實翻不起什麽浪花,不敢傷害你的。”尚澤明連忙說道。
“既然翻不起什麽浪花,你又怎麽會被他們威脅許多年?”蘇霖曼捕捉到他言語間的漏洞質問尚澤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什麽許多年。”尚澤明梗着脖子狡辯。
“你真拿我當傻子啊,我是被吓到了不是失聰了,剛才他們說的那些話我都記得。”
“不過你不願意講我也不稀罕聽,但你不讓我報警起碼得給我一個讓我安心的理由吧?”
尚澤明似是很猶豫,正準備開口時有腳步聲傳來。
他臉色變得蒼白,神色也開始慌張。
明明他是受害者,卻好像比那群混混更害怕見到警察,轉身就要離開。
“我會給你們解釋的,非要報警的話拜托至少不要提到我,求求了!”
他跑走的速度太快,蘇霖曼想去抓卻撲了個空。
警察恰好在尚澤明離開後找到他們,兩人對視一眼,蘇霖曼走上前。
“您好,是我報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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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蘇霖曼還是隐去了尚澤明那部分,只說自己路見不平,也不記得被威脅的人的樣貌了,好在沒有人受傷,財物也沒有損失,警察問過那群人的數目和外貌特征,又叮囑了幾句安全事項就離開了。
走在回校的路上蘇霖曼還在想這件事。
“你說那群人和尚澤明到底是什麽關系呢,他們又是怎麽扯上關系的呢……”
蘇霖曼沒等到回答,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落在了後面。
奇怪,這人平時走路跟飛的一樣,今天是被林妹妹附體了?
她看着林禮嘉走了幾步才發現他的異常。
“你腳怎麽了?崴了?什麽時候崴的?”
之前可能因為神經太緊崩了,擔憂占據了全部的心神導致林禮嘉忽略了疼痛,現在警報解除痛感就如同排山倒海般襲來。
林禮嘉本來還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蘇霖曼伸腳輕輕碰了碰他的腳踝疼得林禮嘉倒吸一口冷氣。
蘇霖曼撩起他的褲腳,襪子裏像是塞了個饅頭。
“嘶,大街上抓人褲子,你還是不是個姑娘。”林禮嘉拍開蘇霖曼的手。
“還說我胡鬧,你腳腫成這樣還敢跑那麽快。”蘇霖曼不管他,又自顧自的蹲下來,看着眼前人原本纖細好看的腳踝已經看不見骨頭,她心中感動又難受,酸澀萬分。
這個人老是做傻事。
“我先扶你回教室。”
林禮嘉還想說什麽,被蘇霖曼一個眼刀咽了回去。
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身邊拄着拐的老人嘲笑般看他一眼就超過去,林禮嘉默了默,覺得自己也沒那麽嚴重,可看蘇霖曼一臉嚴肅的模樣他選擇不說話。
和他媽沈姨蘇霖曼相處的這些年讓他早早明白許多道理。
比如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不要反駁她們,配合就好。
“你老老實實坐着,我去給你買藥。”
林禮嘉乖乖答應,雙手規矩的放在膝蓋上,蘇霖曼轉身看他時覺得林禮嘉像極了一只被留在家的哈士奇。
護主又愚笨的大狗。
蘇霖曼問藥店的店員買了腳崴傷用的藥就準備回班,出門時路過跌打損傷的藥想起箱子裏尚澤明挨的那幾拳動作微微一滞。
管他幹嗎,他不是嫌我管的多嗎。
蘇霖曼想到尚澤明的态度就有些生氣,徑自出了門,走到一半卻認命般垂頭,“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藥店小姐姐正在感慨現在高中生顏值真高,卻見剛剛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去而複返,明明剛才還是溫溫柔柔的模樣,現在卻活像有人有人欠了她幾百萬一樣怨念滔天。
蘇霖曼氣勢洶洶的拿起瓶紅花油付了錢,禮貌的說了謝謝,又川劇變臉一樣重新挂上了張苦瓜臉。
店員小姐姐覺得怪有意思的,直到蘇霖曼遠走還偷偷捂着嘴笑。
尚澤明是晚自習上了才回來的,被年級主任抓到罵了好一陣,又被楊威提溜出去教育。
“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你小子遲到不會是因為跟別人打架了吧?”楊威既是擔心尚澤明的傷,也是害怕尚澤明給自己和他找麻煩。
“沒沒沒,今兒體育課的時候被籃球砸了一下。”尚澤明笑着應答,嬉皮笑臉的模樣倒是讓楊威放心了些。
楊威捏捏眉心,“你們這些臭小子,就知道給我找麻煩,進去吧,以後別再遲到了。”
尚澤明回到座位時大家都在安靜自習,他悄悄拉開座位,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以免打擾別人。
蘇霖曼見他回來沒什麽反應,看起來不大願意搭理他的樣子。
尚澤明幾次欲言又止,其實那句“沒要她管”說出口時他就已經後悔了,只是讓他在當時道歉他還是有點難以啓齒。
他兀自嘆息一聲,從桌倉裏抽出作業來寫。
手背劃過一個小小的塑料瓶,尚澤明疑惑地想,他好像沒有在桌倉裏放過這種東西。
他把東西取出來,是一瓶紅花油。
反應過來什麽,他轉頭去看蘇霖曼。
許是尚澤明的目光太炙熱,蘇霖曼無法不注意,眉頭微蹙着有些不耐煩的壓低聲音道,“有什麽事嗎?”
尚澤明晃晃手裏的瓶子。
蘇霖曼似是覺得好笑,“你不會以為是我買的吧?別逗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可不會再做自作多情的事了。可能是你的哪個小迷妹吧,我不知道,別來問我。”
尚澤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蘇霖曼怼的說不出話來了。
可能真的是誰好心送他的吧,尚澤明不去多糾結,安靜下來學習。
抄寫單詞時尚澤明翻遍書包也沒找到自己的英語書,想了想可能是昨晚背單詞的時候順手放在床頭櫃上了。
他拍拍蘇霖曼,“借下英語書。”
蘇霖曼頭也不偏一下地把書甩給他。
尚澤明打開書,一張小紙條飄出來,他撚起來看了眼,是張購物小票。
——德生堂藥店,紅花油x1,共計19.8元。
旁邊的蘇霖曼仍是專注于作業,半眼也沒瞧他。
尚澤明捏着那張紙,剛才在巷子裏心中的異樣再次浮現。
像是用力奔跑一場後突然停下,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課間休息時他本想問問蘇霖曼那張小票,可看她模樣應該是不會承認。
尚澤明很難言內心的感受,童年的經歷讓他習慣了處處逢源,卻很少被人關心過。單槍匹馬走着用青草鮮花掩蓋着的獨木橋,跌下去爬上來,跌下去爬上來,跌下去……突然被兩個人拉住。
就是那樣複雜的感受。
蘇霖曼走到林禮嘉身邊查看他的傷勢,尚澤明自知插不進去,獨自坐在座位上。
“走啊尚澤明,打球。”
王銘浩和餘正平等幾個玩得好的男生叫着尚澤明,尚澤明擺了擺手。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他默了默,想起一件事還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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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霖曼盯着林禮嘉噴了一遍藥才拿起兩人的杯子去水房接水,水房人多,她拒絕了幾個男生的插隊邀請,獨自排了好一會隊,路上遇到外班的同學多聊了會,等反應過來該回教室時已經快要打鈴了。
回教室時後排櫃子上壘了高高的幾摞書,她挑眉疑惑的看向林禮嘉,林禮嘉指了指她身後。
蘇霖曼回頭,尚澤明喘着粗氣放下手裏的書,發出砰的一聲響,足矣證明那摞書的重量。
他長舒一口氣,擦掉頭上滾落的汗珠,看到蘇霖曼時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後脖頸。
“那個……你叫我搬的書。”
蘇霖曼詫異道,“你一個人搬的?這得跑幾回啊。”
“也沒,問門衛大叔接了推車搬到樓底下了,就跑了幾次樓梯而已。”
蘇霖曼還是很驚訝,她隐約覺得這大概是眼前這個少年別扭的道歉方式,但又不太确定。
“……謝謝了,明天請你喝水。”
“不用不用,應該的。”
值班老師随着鈴聲走進教室,兩人也不在對話,默默的寫起作業。
放學鈴響,九班同學秉持着“放學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的方針在三分鐘內走得沒剩幾個。
蘇霖曼讨厭太過擁擠的地方,比如剛放學的樓梯間。所以每次都是慢慢悠悠的收拾,林禮嘉就靠在旁邊的桌子上等她。
“我收拾好了,走吧。”
蘇霖曼把凳子推到桌子底下,走到林禮嘉身邊,扶住傷患的胳膊。
尚澤明猶豫幾番還是別別扭扭地開口,“等一下。”
蘇霖曼和林禮嘉齊齊回頭。
“那個……今天多謝了,當時我說的話有點過分,不好意思。”
他站起身來,有了開頭後面的話都容易了許多。
“謝謝你們。”
尚澤明定定看着蘇霖曼和林禮嘉,聲音堅定,目光真誠。
蘇霖曼似乎沒想到他會說這些,稍稍愣了愣。
她有些別扭的摸了摸耳朵,而後面上滿不在乎的開口,“沒事,就順手,也謝謝你今天幫我搬書。”
“沒事沒事。”
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林禮嘉看着兩人這副模樣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怎麽跟小學生一樣。
他下午那會确實對尚澤明很不滿,但主要是因為尚澤明對待蘇霖曼的态度讓他覺得氣憤,說起來他對這個人倒是沒什麽意見的。
林禮嘉輕笑一聲,主動打破沉默。
“沒事,同學一場。蘇霖曼那小身板撐不住我,你過來把我扶到樓底下咱們就算兩清了。”
尚澤明忙不疊的把他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這個點學生果然是很少了,馬路上也不見什麽人影,昏黃的路燈照着學子回家的路,走過無數次的街道上偶有接送學生的家長,路過時擦過耳畔的關心讓尚澤明眼眸暗了暗。
林禮嘉:“你家哪個方向?自己回?”
尚澤明點點頭,指了個方向。
“剛好順路,一起走吧。”林禮嘉漫不經心道。
蘇霖曼知道林禮嘉是擔心那群人又來找麻煩才故意和尚澤明同行,但到底默認了他的決定。
林禮嘉看看蘇霖曼,會心一笑。
“說說吧,你的理由?”
尚澤明步子頓了頓,“什麽理由?”
林禮嘉繼續道,“別裝傻,你知道的,不讓我們在警察面前提到你的理由,還有那些人為什麽會幾次三番為難你?”
幾次三番?這話若是蘇霖曼說也就罷了,可林禮嘉為什麽會用這個詞?
尚澤明下意識去看蘇霖曼,卻見她也是一臉疑惑。
“之前……大約一個月前吧,他們來找你要錢,我看到了。”林禮嘉正色道,“抱歉,我看他們沒動手所以沒上前。”
尚澤明無所謂的聳聳肩,“沒事,這種事,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況且你做的對,那次和這次意義不一樣,這次無論如何都會走到這一步,那次你若是貿然出現反而會引起他們不滿。”
蘇霖曼嗤笑一聲,“語文課沒見你好好聽,《甄嬛傳》倒是研讀的透徹。”
尚澤明:……
“若是涉及隐私的部分你可以不說,但我還是那句話,你得給我們一個不報警的理由。”
尚澤明低頭沉思,林禮嘉倒也不催他,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尚澤明摸摸書包夾層,裏面是那瓶他還未開封的紅花油。
“我十三歲以前……是在孤兒院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