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二封情書

第十二封情書

大劉掙紮地動作兀地停下,愣愣地看着蘇霖曼。

林禮嘉:“從今天開始,如果你還來找尚澤明麻煩,這個視頻就會一秒不差地遞交給警察,你自己考慮吧。”

大劉仍不死心:“我還告你們誣陷威脅我呢!”

尚澤明終于抓住機會,看白癡一樣無語開口:“就你還敢主動報警?你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禁不禁得住警察查。”

林禮嘉輕笑:“況且……”他對着蘇霖曼使了個眼色。

蘇霖曼眼眶瞬間湧出熱淚,吸着鼻子楚楚可憐道:“警察叔叔……嗚嗚嗚我,我當時真的很害怕……”

尚澤明瞠目,小聲貼到林禮嘉耳邊道:“……她演技一直都這麽牛逼嗎?”

林禮嘉用手捂着嘴:“從小給我媽和她媽告狀練出來的。”

尚澤明同情地拍拍林禮嘉的肩膀。

過了半晌,大劉頹然地垂下頭。

林禮嘉給大劉披了件外套蓋住他身後綁在一塊的雙手。“走吧,到大門口再給你解開。”

----

大劉活動活動發僵的手腕就準備離開。

他只覺得窩了一肚子火,不僅錢沒拿到,還失去了一張長期飯票。

最重要的是還被幾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狠狠擺了一道。

憋屈感席卷全身,他不甘卻無奈的準備離開。

“等一下。”

他回頭,是尚澤明。

“我一直很好奇,從孤兒院離開的那麽多人,為什麽你偏偏跟我過不去。”

大劉默了默,自嘲般開口,“……你的養父母來孤兒院那天,院長原本推薦的人是我。”

“可他們偏偏選中了你。”

尚澤明恍然想起來,大劉有一年格外聽話。沒收保護費,沒打過人,雖然有時候不痛快還是會偷摸找人撒氣,可比起往年已經相當安分了。

“那年我十七歲,我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學習也還成,不足以考個二本也能上個大專,可學費太貴了,我掏不出來。

尚澤明,你知道我聽到院長說會推薦我那天我有多興奮嗎。”

沒人能為他買一個未來。

他人生最後的希望,被輕易的吹滅。

如贏贏燭火,不堪一擊。

大劉說這話時聲音平靜,這是尚澤明認識他這麽久他情緒最穩定的一次。

沒有髒話,沒有譏笑,沒有諷刺,沒有挖苦。

他只是平淡的說了一段往事,而後一瘸一拐地離開。

尚澤明留在原地神色複雜。

他沒想過,他真的沒想過。

“苦難不是暴力的理由。”蘇霖曼不只何時走到他身邊,“人若身處困境,不能時刻等待他人援救,改變的路徑不是一種,不是錯過了就不再有。”

蘇霖曼看向他,露出一個難得寬慰的笑,“不是你的錯,不要想那麽多。”

“任何經歷都不能成為赦免加害者的理由。”蘇霖曼說道。

尚澤明怔忡在原地,林禮嘉和蘇霖曼已經向前走出一段距離。

“喂,愣着幹嘛,餓死了,吃飯走。”林禮嘉站定沖他招招手。

“說好計劃成功你請客,你不會想耍賴吧尚澤明。”蘇霖曼叉着腰挑眉問道。

尚澤明默了默,揚起一個燦爛的笑。

是他十餘年來再未有過的,難得發自內心的笑容。

是那種打心底裏覺得——“我的生活,好像真的還不錯啊”,才會有的明媚的笑容。

“來了!”

——“诶,林禮嘉你兇起來還挺唬人的。”

——“我覺得能成還是因為我在樓下演技足夠精湛。”

——“噗嗤。”

——“怎麽?你不服?不服打一架。”

……

陽光照的路邊洋槐發蔫,瀝青路被烤得膠粘粘,野貓野狗不知疲倦的總在打架搶地盤,街邊小販吆喝的叫賣聲一個賽一個大。

這個世界或許紛繁複雜,龌龊不堪,或許泥濘肮髒,荊棘遍布。可挺過那麽多痛苦的經歷,見證過無數人性的醜惡。回頭看,我還是感慨——幸好還有朋友。

幸好還有那樣的人,讓我覺得即便只有片刻的溫暖也值得留戀。

行走在世間喧嚣中,或有一日回顧朝夕,那些彼此相伴青蔥的歲月,已勝卻人間一切。

----

高一一年過的飛快,那次“演技大賞”事件後大劉那群人仿佛蒸發的水霧般消失在他們的生活裏,而蘇霖曼和林禮嘉的小團體中間突兀的插進了一個尚澤明。

蘇霖曼起初是對這個臉皮厚的令人震驚的同桌很嫌棄的,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也就習慣了。林禮嘉倒是接受良好,男生之間打了兩場球就很容易建立感情,更何況還喜歡同一只球隊同一個球星。

一月十七是尚澤明生日,大家約好一起去蘭山看日出,蘇霖曼自知讓她早上四五點爬到山頂是不可能的,于是三人決定提前一晚住在山上的民宿,吃吃烤肉打打游戲,幹脆玩一整晚直接熬到日出。

尚澤明養父母不管他,林禮嘉的父母遠在國外,沈素都對林禮嘉很放心,于是任由他們自己決定。

蘇霖曼高估了自己的熬夜能力,将将兩點鐘就撐不住去睡覺,林禮嘉和尚澤明倒是精力充沛,玩實況足球殺紅了眼差點忘記時間,若不是蘇霖曼提前訂了鬧鐘,三人怕是要白來一趟。

五六點的山頂是很冷的,蘭城是座發展不太好的小城市,但這也間接造就它極具煙火氣息的世俗感。

白霧袅袅,蘇霖曼睡得懵了,有些分不清是山間霧氣還是許許多多的早餐攤彙聚的煙氣。

山風撫過,吹亂她的發絲。

她捂了捂身上的毛衫,還是覺得冷,不自覺搓了搓胳膊。

突然被馬黛茶混着桃花心木的味道包圍,她聞出那是去年林禮嘉生日時她送給他的禮物。

某高奢品牌的新品,她去專櫃聞到鼻子快失靈為他選擇的香水。

當時他明明說他才不會用來着……

傲嬌鬼。

蘇霖曼探出頭,身上是林禮嘉的黑色羽絨服。

蘇霖曼有一件同款米白色,是柳泉逛街時買的,林禮嘉那件純屬為了湊單。

“出門的時候跟你說了拿件厚的。”林禮嘉穿着件薄薄的白色圓領毛衣,腦袋上扣了個鴨舌帽,蘇霖曼隐約能瞧見他帽檐下的無奈。

“我以為這件就夠了嘛……”蘇霖曼解釋道,嘴角的笑根本壓不住。

“喔,出來了!快看!”尚澤明激動的喊道。

林禮嘉和蘇霖曼的注意力被拉到眼前的風景。尚澤明偷偷松口氣,扣上了剛解開的兩顆扣子。

日出是上帝對人類說的早安,他把溫暖灑向人間,帶着金黃色的光輝,看着那團紅暈在眼前逐漸完整時會有種莫名的感動,人類無論走的多遠,還是會為這些無私的饋贈而動容。

“尚澤明。”蘇霖曼稍稍靠近他低聲道,“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像日出一樣越來越好的。”

“生日快樂喔。”

她說完便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拿出手機記錄着眼前的景色。

尚澤明怔忡,胸中那團火焰又開始熊熊燃燒,一發不可收拾,燒的他在冬日的山頂也覺得熱血沸騰。

又是那種莫名的情緒。

只是這一刻……他好像知道那情緒是什麽了。

“蘇霖曼。”

尚澤明突然出聲,蘇霖曼下意識回頭看他。

咔擦一聲,尚澤明什麽時候拿的相機蘇霖曼都不知道,她起的匆忙,甚至沒來得及洗臉。

“醜死了!删掉。”蘇霖曼小聲威脅道。

“不删,我的相機我做主。”

蘇霖曼磨牙,不願再理他。

尚澤明湊上前讨好地笑了笑,“诶呀,逗你的,沒拍上。”

“真的?”蘇霖曼不信。

“真的,不信你看。”尚澤明飛快的翻動了下相冊。

蘇霖曼這才作罷。

回程的路上蘇霖曼累的又睡下了,林禮嘉興奮褪去後的疲憊也湧上來,漸漸也睡着了。

尚澤明看着兩顆疊在一起的腦袋默了默,低頭翻看起相機。

照片裏的女孩不同日往日的精明幹練,眼裏還帶着睡意未退的迷蒙,頭發低低的紮着,不聽話的幾縷發絲在風裏飛舞,霧氣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朱唇微啓,神态有些懵圈的呆萌。

或許蘇霖曼覺得那一刻的自己不夠美,可尚澤明卻覺得——

人間至景已被他藏于那一張四四方方的相框裏。

藏起來,止于唇齒,沒于心間。

心跳震耳欲聾時,有些事情就成了他一個人的秘密。

----

林禮嘉回到家洗了個澡,從衣櫃裏翻出柳泉上次回來給他帶的衣服套上。

這個年紀的男孩個子長得快,那身衣服其實已經算不上完全合身,擡起手臂時會感覺有些束縛。

“喂,媽。你和爸這會落地了吧,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過去接你們,咱們去吃火鍋吧。”

“……啊,改簽了啊……”

“沒事,我自己吃就好,嗯,你們注意身體,記得吃飯。拜拜。”

嘟——

手機屏幕暗下,林禮嘉緘默地看着落地鏡裏穿戴整齊的自己。

蘇霖曼去上課,尚澤明晚上要去醫院看爺爺,他倒是知道附近有幾個同學在吃飯,也問過他要不要一起,但林禮嘉的社交圈并不寬,多是人家認識他,但他并不熟絡的,與其尴尬的社交,林禮嘉寧願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吃點東西。

他煩躁的揉了一把頭發,回房間換了件脫衣服扣上帽子出了門。

沉重木門發出并不愉悅的悶響,制造者毫不在意的走進電梯。

之前和王銘浩課外約打球的地方旁邊有一條美食街吃的蠻多,林禮嘉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路線發現并不遠,當機立斷打了車過去。

----

“demanding,形容詞,高要求的……”鄭雯在昏暗的燈光下默寫單詞,這一周下來讓她感覺最吃力的科目不是物理數學,雖然這些理工類科目依舊很難,但英語更加令她困擾。

地區限制下,鄭雯從小上的課,別說是英語,普通話也沒幾個老師說的标準。

她的英語書上是密密麻麻的漢字諧音,鄭雯來的太晚,初中又沒有學過音标,看不懂英文字母後面那堆奇怪的符號。

鄭雯私下裏問過尚澤明,發現大部分同學在初中甚至小學的時候就學過音标,她不抱怨資源的落後,只是更覺得既然沒有好的條件,就要加倍努力才行。

補習班是上不起的,讓她單獨找老師給她講一遍她又覺得很耽誤老師的時間。鄭雯決定攢攢錢咬牙買本音标書。

“雯雯吶,門口來客人了,你去招呼一下。”

“知道啦,”鄭雯最後看了一眼書,嘴裏默默重複着一串字母,麻利的倒了杯熱水和一副碗筷走出去。

“您好,請問您……”鄭雯聲音驀地滞住。

背對着它看菜單的男生個子很高,約莫一米八幾的模樣,鄭雯個子嬌小,需得仰望他才行,他穿着一中的校服,單肩背着黑色的書包,身姿挺拔,玉立如松,一只手插進口袋,看上去正在沉思的模樣。

“林……禮嘉?”

林禮嘉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認識他的人,驀然回頭,竟是坐他前面那位新同學

“鄭雯?”他指指周圍,“你也來這吃飯嗎?”

“不是,這是我家店。”鄭雯坦蕩道。

林禮嘉有點驚訝,他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了一下店面。

狹小的空間內擠着放了四張桌子,坐滿也就十來個人,老舊的電風扇不知道有沒有檢修過,總之看起來搖搖欲墜,不太安全的樣子,牆壁應該原本是白色的,卻被常年做飯生出的煙熏成了黃色。

“你要吃什麽?”鄭雯又擦了遍桌子請林禮嘉坐下。

她心裏覺得有些別扭,總感覺林禮嘉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她聽說林禮嘉家庭條件很好,在鄭雯的想象裏,他大概會是穿着正裝在各種高級餐廳裏豪擲千金的人。

鄭雯看着對面低頭看菜單的人,修長的兩條腿在桌下顯得有些局促,一手搭在下巴,一手習慣性的輕輕敲擊着桌面,他模樣認真,不知道地還以為在和什麽數學題作艱苦鬥争。

鄭雯莫名覺得可愛,擡手掩了掩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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