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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就是挂在那裏,然後再往左一點,好了——不要動了!”
穿着一件老舊的校服,雲千渺站在校舍下面,指揮着兩位爬在鐵質梯子上面的師傅,正在往教學樓的第二層懸挂紅色的橫幅。
橫幅上面是标準的黃色字,寫着:“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這正是育賢高中新樹立起來的學風。
此時正是中午一點鐘,學生們回宿舍午休——他們的床品都是雲千渺自掏腰包買的新的床品,雖然算不上非常奢華,但總也比之前好了幾百倍,至少能夠讓學生們睡一個好覺了。
而老師們卻沒有抓緊一點學生休息的時間午休。
聚集在學校每一個能夠被占用的辦公室裏面,老師們按自己所教的學科分組,挂上白紙當黑板,攤開課本已經數十種教輔資料,認真地研讨着。
“我覺得這道題不應該出現在學生們的模拟考試卷子裏面。”方啓然接過一位老教師遞給他的書,研究了一分鐘之後說,“這道題太深了,不适合現在的大部分學生。”
“那要不就做進加練小冊子裏,先分給年級前幾名的學生,讓他們做着試試?”老教師十分尊敬地問方啓然。
“這個可以。”把老教師遞給他的書恭敬地遞回去,方啓然又接過一本,看另一道勾畫的題目,片刻後用自己的鋼筆劃出了兩道,示意可以往白紙上搬了。
遞書給他的教師精神為之一振,剛準備往白紙上寫題,便聽見辦公室的門“嘎吱”一響,路尋鲲探進來一個腦袋。
“怎麽樣?”路尋鲲笑着問,他手中抱着一本語文的參考書,顯然剛才從語文組那邊巡視過來。
“路哥。”方啓然看見路尋鲲來,非常高興,“你來得正好,我們剛才有幾道不知道能不能搬到白紙上面的題,你替我們看看呢?”
白紙頂端寫着高三第三次月考,應該是給高三學生準備的題目,路尋鲲連忙進門來,對着那幾道題看了看,逐一點評。
“這道不好,程度太深了。”路尋鲲指第一道,說,“第二道還可以,可以放在第二題的位置,第三道放在最後一道壓軸還可以。”
“好,就按路哥說的辦!”方啓然深以為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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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問題麽?沒有的話,我再去歷史組那邊看看?”路尋鲲笑着說。
“有問題我再去校長辦公室找您,路哥慢走!”
聽到方啓然這麽說,路尋鲲也不多留,徑直往外離開了,只留下身後數人欽佩的目光——其中,方啓然欽佩的目光顯然是最重的。
作為一個燕京師範大學的高材生,方啓然一開始來這裏的時候,完全是抱着——我要将這個地方好好治理一番,讓這裏所有的人都跟着我的節奏來的想法的。
但他這個想法,在進入學校的第三天,就被完全地毀滅了。
路尋鲲的學識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就像是一個挖不完的寶庫,源源不斷地往外湧流。
方啓然僅僅能夠處理好物理組的部分事情,有時候還需要倚靠老教師的幫忙。
但路尋鲲卻能周旋于學校衆組之間,把每一個教研組都打理得妥妥當當,就好像每一門課他都進行過數十年如一日的深入研究那般。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夠來到這所學校,果然是非常正确的決定!
就在方啓然這麽想着的時候,他忽然從還沒有關嚴實的門縫看見,路尋鲲匆匆走向一個穿着短裙的身影,順手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往那個人身上披去。
已經接近十二月,外面的氣溫非常的低,雲千渺在寒風中凍了一個中午,僵手僵腳地走進教學樓,還沒有等他緩口氣,便被從物理小組研究室出來的路尋鲲抓了個正着。
路尋鲲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脫下衣服,快步走向雲千渺,把自己的外套披在雲千渺的肩膀上,将他整個人囫囵裹了起來。
“都說了,這個天氣了,要多穿點多穿點,你怎麽老是不聽我的?”路尋鲲抱怨道,“看你自己的手,都凍成紅色的了。”
“……”這家夥怎麽說話跟我老媽一樣。
雲千渺不以為然,拍了拍自己的手,說:“什麽凍成紅色的了,這是粉,漂亮,少女,時尚的粉,你懂不?”
“懂。”路尋鲲深以為然,“漂亮就是凍着,這我還是懂的。”
……什麽漂亮就是凍着。
這個人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了。
雲千渺剛想說他,然後上下打量一圈自己的小弟,剛才想批評他的那句話卻又吞進了肚子裏面。
路尋鲲的皮膚并不黑,而是一種明顯常年呆在大學校園內,不與陽光打交道,書生氣的白,在這樣的白色上面,一點點瑕疵就會變得非常的明顯。
于是,路尋鲲眼底的青黑色就變得非常的明顯。
那是濃重的黑眼圈的顏色。
雲千渺看着這樣的青黑色,一瞬間心便變得柔軟了起來,也不忍心再責備自己小弟的唠唠叨叨了。
“那什麽。”雲千渺說,“時間還早,要不要去睡個午覺?”
“不用,我沒有睡午覺的習慣。”路尋鲲說,“你要睡嗎?我上次買了熱水袋,給你灌上再睡?”
由于漂亮就是凍着這樣的原因,雲千渺體內的火力似乎不太足,睡一晚都還是手腳冰涼的狀态,路尋鲲心細如發,這些細節他都記得,把雲千渺照顧得很穩妥。
但雲千渺一聽這話,頃刻便怒了:“我不是說我,我是說你——你看看你的黑眼圈,累成這樣,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嗎?”
路尋鲲錯愕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片刻後搖頭微笑:“你說這個?這個沒事,我可能缺覺就會像這樣,其實不累,”
“什麽不累,你要把我氣死!”
就在雲千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愣了愣神,并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看見,轉角有一個憤然離去的身影——那個身影他很熟悉,是一只在校園之中徘徊的豐凱。
就在他扭頭的那一剎那,屬于物理小組的那扇門也被一拍而上,門關上前,雲千渺飛快地捕獲了一個他熟悉的面孔,是才來不久的方啓然。
搞什麽……一個兩個都看着那麽生氣。
雲千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就在下一刻,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裏閃過一條銀色的線條。
所有線索串聯,只一下,雲千渺便懂了。
他再一次看向自己的小弟,這一次卻不是關注小弟的黑眼圈,而是關注他即使被黑眼圈侵害,也絲毫不減帥氣的面容。
原來是這樣!
豐凱也好,方啓然也罷,大家都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就是路尋鲲——他的小弟,直男路尋鲲。
路尋鲲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
雲千渺則是重重嘆了口氣後,踮起腳尖,拍了拍路尋鲲的肩膀。
“放心。”雲千渺說,“就算他們都喜歡你,我也會在這虎狼之中,保護好你的性取向的。”
路尋鲲:“……好的,謝謝大哥。”
随着寒風一日日地侵入校園之中,雲千渺之前指揮工人們挂到校舍牆壁上的橫幅也随着時間飛逝,風雨侵蝕而日月變得陳舊起來。
然而,從人的情緒和态度上面來說,這卻并不是一個寒冬。
不只是教師們日複一日,熱情如火地投入教研工作,為學生們精選一道又一道的題目,上好每一節課。
學生們的熱情和激情,也是絲毫不輸給老師的,曾經連上課都會故意拖慢吊兒郎當的步伐,現在變成了去食堂吃飯都會是一路小跑。
曾經擠滿談戀愛和抽煙的學生的操場,變成了小部分運動的學生,和大部分或坐或站,在水泥地與寒風一起構築的立體世界之中背單詞,學習公式的學生。
放學後以前擠滿情侶的操場——額,現在其實還是擠滿了情侶,不過情侶們都是互相拿個單詞本抽背,背對一個獎勵一個親親,背對兩個獎勵兩個親親,要多努力,有多努力。
雲千渺目前的工作重點,便是在操場抓不好好吃飯的孩子。
十二月二十六日,聖誕節後一天,雲千渺在操場一把揪住邊跑邊吃飯的廖天,把他拖到身邊來。
“喂喂喂,說你呢,對,就是你。”雲千渺說,“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邊跑一邊吃飯,把胃弄壞了學一百本書都補不回來。”
“是是是。”廖天忙說,“這不是馬上就要一模了,忙着回去背單詞嗎?”
“淨胡扯,一模還有二十天——等等,你不是那個誰麽?豐凱身邊的,叫什麽來着?”雲千渺認出了廖天。
“我叫廖天,校長。”廖天忙說。
“哦,廖天。”雲千渺點頭,“對了,別扯開話題,剛才才說了,離一模還有二十天,你着什麽急,給我好好吃飯,聽到沒有?”
做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雲千渺威脅道,但廖天根本不怕他。
“校長,你不能說還有啊,真的是只有二十天了,你去打聽打聽,高三的哪個學生現在不緊張的?”廖天說,“我們都在說,老師們這麽努力,我們也不能給學校丢臉。”
“……”聽到學生這句話,雲千渺當即五味雜陳,抓住廖天的手也逐漸松開。
“真的是這樣。”廖天看着雲千渺的臉色,決定多說幾句,“我們都知道,晚上比我們睡得更晚的是老師,中午沒休息一直在讨論怎麽給我們上好課的也是老師——還有燕京示範大學的哥哥姐姐們,他們本來也沒有義務過來上崗前實習吧?但他們還是留在這裏一直在幫我們。”
“……”雲千渺沒有說話。
“那就這樣!”廖天最後一次看了看雲千渺的臉色,随後抱着自己的飯盒又往前跑了,“校長!謝謝你們,我們也會努力的,不辜負你們,也不辜負自己。”
說完,抱着自己的飯盒邊跑邊吃,廖天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雲千渺在寒風中久站,直到路尋鲲出來找他,才把他牽回了校長辦公室。
翌日,午餐時間。
高三向來比其他兩個年級晚五分鐘下課,廖天在上一節課的最後一分鐘将飯盒握在手中,以備一下課就能夠沖去食堂打飯。
不過,就在下課鈴打響,他剛準備往前沖的一瞬間,便在講臺上老師的驚呼聲中,錯愕地擡起了頭。
只見雲千渺挽起袖子,露出細細的兩條胳膊,端着一大桶飯舉起,擺在講臺之上;路尋鲲和餐廳老板跟在他身後,将剩下的飯菜也端進來,擺了講臺一桌。
“那就這樣。”雲千渺說,“以後高三孩子的飯就在教室裏面吃,節約時間,全力應對明年六月的高考。”
說完這句話,雲千渺便又旋身出去,繼續給其他的高三班級送飯了。
廖天看了看自己旁邊的窗戶,确認自己所在是沒有電梯的四樓後,便一言不發地走向不鏽鋼的大桶,随大家一起打今日的午餐。
十九天後,育賢高中,一至三樓。
除了高三真正所在的四樓,育賢高中的其餘教室都被騰出來,作為一模的考場。
高一高二的孩子們卻并沒有放假,他們只是換了宿舍這個陣地,在宿舍的樓道之中,分班繼續上課和學習。
上午沒有安排到課程的老師前往監考,雲千渺結束考試會議之後,拿着密封袋走向其中一個教室。
撕開細細的密封條,分發答題卡和試卷,鈴聲響,第一次模拟診斷考試,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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