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看了一眼那些發來希望學習的郵件，雲千渺很确定自己一定從裏面看到了好幾個曾經傳謠言傳得最厲害的學校。

首先将那幾個學校拉進黑名單，雲千渺抓起辦公桌上的本子，匆匆趕往大會議室，準備召開本學期不知道第幾次的教師全體會議。

走進大會議室，雲千渺明顯感覺到了氣氛和第一場教師會議的孑然不同。

只見這一次會議開戰前，各個教研小組都分塊坐着，抓緊雲千渺前來之前的一切時間，繼續讨論他們的教研任務。

白紙和教輔資料集被他們堆在桌上，雖然有點亂，但看上去還是很有條理；他們讨論得非常認真，哪怕是雲千渺走進來，也沒有注意到。

雲千渺忍不住動容，不忍心打擾他們，便悄然地把會議往後延長了十分鐘，直到所有的人的讨論結束，這才輕聲地開始今天的會議。

路尋鲲坐在一邊，為雲千渺做會議記錄。

“今天把大家聚集在這裏，其實是想趕在假期結束開始之前，讨論一下我們寒假的教研計劃。”

雲千渺道，“雖然寒假的時間很短，但學生們畢竟要回家二十幾天，在這期間必然會出現散漫的情況，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老師們必須已經做好了準備，将他們立刻拉回學習的狀态……方啓然，你要說什麽？”

方啓然在雲千渺說話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被雲千渺捕捉到，示意他說。

“抱歉，我還以為你知道了，我們高三二班的學生們都決定只放年三十到初五這幾天假，平時就不回去了。”方啓然說。

“……什麽？”雲千渺錯愕。

“不對啊，怎麽光說你們高三二班，今年高三年級組不都這麽定了嗎？”另一個禿了頂的老師忍不住舉手，“都只放這幾天假，不過寒假期間，把自習的時間延長，縮短老師上課的時間。”

“雖然還沒有開始正式做計劃，但在春節前和元宵後，我們還可以組織高三學生來兩次正式的考試，讓他們練練兵呢。”一個女教師也說。

“……怎麽忽然……”雲千渺道，“不對啊……方啓然，之前你不是說，只在這裏半學期，明年就要回燕京師範大學準備畢業論文嗎？還有寒假，學生不放假，你們也不放假嗎？”

“我們也不放假呀。”當時在招聘會上遞給雲千渺簡歷的那個所謂第二名的女生活潑地說，“當老師一輩子都有假期，但是幫這一屆高三學生創造奇跡的機會，可只有這一次呢。所以我們都決定了——除了明年畢業論文非回去不可的那一個月，我們都會留在這裏，和學生一起奮鬥。”

Advertisement

“……”雲千渺說不出話來。

“校長先生。”方啓然笑道，“不蒸饅頭争口氣，我們也好，學生也罷，這些人格不能被侮辱的人，都打定主意要讓那些随便在外面造謠我們的人看看，在那一場競争最為激烈，監考最為嚴格的考場之上，我們是怎麽殺出重圍，激流勇進的。”

“這是對我的學生，我的教師人格的侮辱，他們的努力和付出，不是為了讓你們質疑他們是不勞而獲的賊而努力的。”這是雲千渺之前對調查組的領導們說過的話，顯然是被當時聽牆角的廖天聽去了，然後又轉述給了誰。

雲千渺不再說話了，他只是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後勤我來保證，你們和學生，全力學習就好。”

育賢高中，距離大年三十，還有一個星期。

節日的氣氛已經侵襲了整座城市，但奇跡般地并沒有侵入到育賢高中內部來，除了高三的學生都已經放假回家，整座校園看上去有點冷清。

不過，這層冷清也只表面，揭開鋪蓋在校舍外牆的紅橫幅往內窺伺，便能夠看見內部無論是奮筆疾書的學生，還是激情讨論的老師們，都明顯有着熱火朝天的氛圍。

雲千渺照例于走廊巡查，不過他現在并不是在為誰考核或者是打分，他只是安靜地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教室，看其中有什麽需要他幫助的地方，便會及時地提供幫助。

巡視完整個教學樓，雲千渺看完老師們的讨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拽住路尋鲲一起，雲千渺首先找到的是方啓然——方啓然正在做一套新的卷子，雲千渺叫他出來的時候，他随手把一只筆別再耳後，很有鄉土氣息，一點也看不出那個穿着運動服的陽光潮男的影子。

“怎麽了？”方啓然問。

“是這樣的，我剛剛看到你們其實都在分析每一個孩子出現在卷面上的失誤和不足，對嗎？”雲千渺問。

“對。”方啓然說，“我們制定的方案就是這樣，反複多次地考試和分析，從海量的題目之中篩選出學生真正的不足，然後再在考試和課堂上加以鞏固，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雲千渺道，“只是我在想，這種卷子，能不能做成私人定制版？”

“……私人定制版？”

“對。”雲千渺點頭，“比如把高考知識拆分成一個一個的知識點的話，A孩子肯定是掌握了abc知識點，卻沒有掌握def知識點，那麽A孩子只針對def去做更多練習，再總結經驗，而不反複去管他已經會的abc知識點，難道不會更好嗎？”

“可是如果給每個孩子都定制這樣的卷子，會耗費太大的人力和精力。”方啓然覺得這個方案不錯，但實際操作起來困難卻很大。

“那麽我提供一個方案你們參考。”雲千渺道，“首先，你們現在其實已經在做分析孩子不足這件事情了，這個繼續分析，沒有增加你們的工作量對吧？”

“對。”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将知識點拆分後，a知識點，對應幾道例題，b知識點對應幾道例題，例題按難度深淺排序，這樣編纂一個冊子出來。”

“這個也沒有問題。”方啓然道，“也算是我們正在做的事情。”

“然後，兩個東西你交給我，我來負責将這些東西組合起來——這就是個連線題，我這種對專業知識不精通的人也能做到，這樣人手問題就解決了。”

方啓然思考了片刻，唯一找出了一個問題。

“對我們而言，幾乎沒有增加任何的工作量。”方啓然道，“但問題在于你，整個高三的學生卷子都要經過你的手，能忙得過來嗎？”

“沒問題。”雲千渺說，一邊說，他一邊看了一眼路尋鲲，“我也并不是一個人，對吧？”

“當然。”路尋鲲深以為然，點了點頭，“不過，這樣我們就真的是完全抱着孩子在走了——我認為，私人訂制的卷子只是一開始，慢慢的，我們可以将核心的不足分析以及題集發放給他們，讓他們自己連線，再慢慢的，我們就可以再放手，讓他們自己學會分析自己的不足，自己找題。”

“當然，這肯定是個長期目标。”路尋鲲謙和道。

“長期目标提出來也有它的價值。”雲千渺點頭，“不過現階段，我們先開啓我們的私人訂制服務吧。”

元宵節前，雲千渺要的兩種冊子就已經就位了。

元宵節當天深夜，雲千渺和路尋鲲将校長辦公室的兩張大桌子拼起來，擺兩碗路尋鲲做的元宵，一起玩連連看的游戲。

雖然雲千渺當時答應得輕描淡寫，但實際上這份工作并不好做。

要參考這個學生對知識點的掌握程度，确認給基礎題還是難題，還要根據學生的領悟狀況，确認題目的多少。不僅如此，私人訂制的每個學生都有六個科目，這樣加起來，便是成千上萬份的材料了。

校長辦公室裏面的爐子燒着，讓這裏變得非常的溫暖，雲千渺做完一個班的私人訂制習題冊，才總算松了口氣，端起路尋鲲做好的元宵，咬了一口在嘴裏。

溫暖的房間裏元宵涼下去的速度也有限，現在吃着，還是能夠流心的狀态；甜甜的黑芝麻餡流入雲千渺的口中，讓他的唇角也忍不住沾上這甜度，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隔着習題的海洋看向路尋鲲，雲千渺看他，他仍然低着頭，在認真地對應名單與習題，耐心地貼着一頁一頁的私人訂制題目。

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襲擊了雲千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能又囫囵吞進去一個湯圓，然後安靜地又将習題冊扯過來，繼續今晚的工作。

校長辦公室內亮着溫暖的橘色燈光，爐子上燒着的開水冒着咕嘟咕嘟的小泡，紙頁翻動時有沙沙的聲音，而雲千渺卻還是能聽見路尋鲲清淺的呼吸聲音。

是那麽的溫暖而又寧靜。

耗時一個星期，雲千渺和路尋鲲終于做完了整個高三學生的習題集，将他們按名字發放到各個學生的手中。

學生們先是錯愕，然後是感動，最後又非常珍惜而小心翼翼地使用起這一本凝結了老師、校長諸多心血的冊子。

這樣的冊子與他們的半月考挂鈎，每一個半月考之後，學生們便會收到這樣的習題冊，針對他們暴露出來的問題再練習，這樣不斷的練習和突破，哪怕在這裏學習的是個傻子，也必然會獲得飛速的成長。

春日接踵而至，燕京大學師範生離校，回去完成為期一個月的論文工作；在他們離開的日子裏，育賢高中參加了第二次診斷考試裏，這一次考試交換考場，完全模拟高考進行。

在這樣嚴苛的考試情況下，育賢高中卻是再前進三名，拿到了第十二名的排位。

雲千渺拒絕了一切蜂擁而至的參觀請求，盡量維護校內的平穩，給學生創造最好的學習環境。

夏日即将，五月份，最後一場診斷考試，育賢高中再前進三名，突破前十的大關，闖入優秀學校的排位戰中。

就在這樣節節高升的診斷考試之後，六月七號，育賢高中即将迎來新校長到來後的，第一次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