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小弟。”雲千渺神色嚴肅，“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覺得應該和你商量商量。”

在一個深夜裏，暧昧的橘色燈光之下，自己喜歡的人披散着平時一絲不茍的長發，懶洋洋地坐在床上，卻說着：

“有一件事情”“想了很久”還要與自己“商量商量”。

幾個短句結合成的一長串句子，搭配上此時此刻暧昧非常的環境，足夠讓路尋鲲的心跳剎那漏掉半拍，随後又狂跳起來。

面不改色地坐到雲千渺旁邊屬于自己的那張床上，路尋鲲拿起毛巾擦頭發，看上去仍舊可以說是非常雲淡風輕的。

“你說。”路尋鲲擦着頭發，假裝沒有十分在意雲千渺的動态。

“你能不能別擦頭發，是重要的事情，你要看着我——看着你大哥，我！”雲千渺看不透路尋鲲的心思，倒是非常本能地直接表達出自己的不爽。

“……”

路尋鲲沒有辦法，只能把帕子疊在膝蓋上，認真地看着雲千渺。

“你說吧。”路尋鲲又說。

“是這樣的。”雲千渺說，“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路尋鲲看着雲千渺清澈的眼睛，深深地壓抑住自己過于急促的呼吸。

就在那一剎那，雲千渺緩緩張開自己的兩片唇瓣，用如夢般輕柔的嗓音說道：

“是這樣的，你以前還沒來游戲的事情，聽說過錦城七中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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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七中啊。”雲千渺表情自然，“你沒聽說過？不應該啊——我感覺你應該什麽都聽說過才對，再說這個事情還算是個社會熱點呢。”

“……這就是你所謂重要的事情？”

“是啊？”雲千渺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解，“怎麽了？這個事情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問題，只不過……和自己想象的完全沒有絲毫的相似而已。

路尋鲲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在糾結這件事情了。

“沒問題。”路尋鲲說，“只是感覺錦城七中好像只是一個學校名稱，而不能算一個事情。”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說完！”聽到路尋鲲這麽說，雲千渺立刻來了精神，“你知道錦城七中當時那個轟動全國的項目吧？”

“沒有深入了解過，只知道好像是以直播的形式将他們一個班級的課程直播給邊遠山區的孩子，幫助邊遠山區的孩子實現教育同步？”

“就是這個！”提到關于學校的建設，雲千渺永遠都是雙眼發亮的，路尋鲲看着他眼眸之中閃過的漂亮光芒，也忍不住被打動，沒有心思去想剛才那個無疾而終的，“重要的事情”了。

“我剛剛在網上查了很久，在這個世界裏面還沒有人做這個事情。”雲千渺忍不住語氣中的雀躍，“現在的技術遠比當年錦城七中做直播的時候發達數百倍，我們把我們的某幾個教室改造成直播課堂，再連線給山區農村，一點都不困難，對不對？”

“寒假裏我們還可以請他們的老師來免費接受培訓，幫助他們更好更快地适應直播課堂，去幫助他們的學生，對不對？”

其實事情并不是雲千渺想得那麽簡單。

要建立直播課堂，這并不是一個學校和學校之間的事情，它或許涉及到兩個地區，若幹個部門，數千人的協作，但凡裏面哪裏出了一點問題，都會招致更加猛烈的攻擊和諷刺，甚至是謾罵。

且不說更高位的矛盾，只說與家長之間的工作。

設立直播課堂勢必需要征求家長的同意，并且必須是百分之百的同意——這和社團活動不同，社團活動尚且能夠在條款規定裏面找到依據，直播卻絕對不是學校生活必須的範疇，家長有一萬條理由反對。

可是。

“所以，借由這件事情，我們又可以讓更多的人實現夢想了？對不對？”

看着雲千渺與暖黃色的燈光毫不相符的，亮晶晶的，充滿朝氣的眼睛。路尋鲲笑着點了點頭。

“對的。”路尋鲲說，“功在千秋，我們必須要做。”

畢竟距離寒假只有一個星期了，一切都必須要抓緊。

雲千渺不顧第二天是個周末，連夜打電話給韓局長，最後先争取來了在本地區內的一次試點。

作為四個直轄市裏面最窮的那一個，育賢高中所在的這個市裏面，确實還有很多限制于地形而非常閉塞的山區，那裏的教學環境非常差，很值得他們嘗試“直播課堂”的推廣。

并且韓局長也答應，如果這一次試點效果不錯，他還會想辦法，為他申請來全國範圍內的合作。

不過是否有全國範圍內的合作暫時不在雲千渺的糾結點上，他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直播課堂”先做好再說。

抓緊最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路尋鲲和雲千渺在确認了直播技術的支持商家之後，便迅速收拾行李和商家技術人員一起奔赴幾個試點的學校，進行了三天緊鑼密鼓的考察。

在能力範圍內，雲千渺購買了最昂貴的直播屏幕和擴音硬件，以保證給山裏的學生們最為優質的直播課程體驗。

回到育賢之後，雲千渺又趕緊找來改建直播教室的商家，利用新教學大樓唯一空着的一層樓設計直播教室，并在春節前完成教室的改建和提交審核。

雖然時間緊，但雲千渺手裏面有加速道具，所以基本上也能夠保證工期完成，一切順利的話，今年三月，他們便可以開始第一次直播的嘗試。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學生了……”審核完室內設計圖稿，雲千渺确認無誤發給工程隊開工的同時，忍不住對路尋鲲抱怨了一句，“關鍵是這次試點的年級是高二，這一批學生的家長，不像新高一那麽配合。”

高二的學生家長，便是上一次因為不滿學校實行社團制度來鬧過的那一批。

“校長！”

就在雲千渺還沒來得及鋪成開來給路尋鲲講這件事情的時候，校長辦公室的門卻被忽然敲響了。

四個男生齊齊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你拉拉我，我推推你，顯示出一種極其不符合身份的忸怩來。

“期末考完了？不是還沒到時間嗎？”雲千渺看了眼時間，問道。

“我們提前交卷了，都是基礎知識，應該沒問題。”中間的男生說。

按高考難度百分之一百五制作的考卷被稱為基礎知識，雲千渺不動聲色地取來保溫杯，喝了一口裏面的無糖奶茶。

“那就預祝你們取得理想的成績——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嗎？何永寧說？”喝完一口奶茶，雲千渺直接點名最中間的那位男生。

最中間的男孩霎時慌了，他的臉瞬間變成煮紅的龍蝦的顏色，受寵若驚：“您記得我？”

“嗯，怎麽不記得？”雲千渺淡定說，“還有你旁邊的，賀朝旭，蔣方，林樹林，都是高二九班的，都是電競社團的——還有名次我也記得，就不說了吧。”

何永寧的臉瞬間又紅了兩個色度，不過兩分鐘後，紅上去的臉又變成了白色。

“那……您還記得我媽麽？”小心翼翼地開口，何永寧不确定地說。

自家校長的記憶力是如此強悍，能夠記住自己包括自己的社團，名次，何永寧當然很開心。

可他也忍不住非常擔憂——自己的媽媽曾經那麽招搖地來學校找過校長的麻煩，校長有如此強悍的記憶力，不可能不記得這件事情。

那麽，他對自己的印象會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聽到何永寧這麽問，雲千渺的內心不住困惑，甚至忍不住看了路尋鲲一眼，差點露出求助的目光。

我的天……這屆學生怎麽這麽難帶？你媽我一年也就見一兩次吧，開家長會還是全校集體那種，我該用什麽方法記住你媽媽呢？

不允許自己在學生面前露怯，雲千渺沒想起來，卻也以一種高深莫測的态度搖了搖頭：“這個以後再說，期末考試都完了，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以後再說。”

這對何永寧無異于一道赦免令，他當然不信校長是忘了，這肯定是！絕對是！必須是校長給的臺階！

何永寧感激地一看校長，連忙說明來意。

“雲校長。”何永寧說，“我這次是代表高二九班來的——通過一些消息渠道，我們都知道了學校下學期會有的大動作，我們班全體學生都想進駐第一個直播班級，這是我們班長——法律興趣社團的同學草拟的家長同意書，請校長過目。”

說着，何永寧鼓起勇氣走進校長辦公室，将一張紙放在了雲千渺的辦公桌上。

雲千渺連忙接過紙看完，發現這份家長同意書拟得非常專業，哪怕是近年來翻閱合同無數的雲千渺，也挑不出其中的什麽毛病。

“這……”

“那我們的請願就說到這兒！”不等雲千渺開口，何永寧迅速又退回了校辦門口，朗聲道，“希望我們能夠在名額大戰裏面脫穎而出，幸運地成為直播班。”

說完，四個男生也不管什麽禮貌不禮貌，迅速在一片喧嘩之中，吵吵鬧鬧地離開了。

“這屆學生……真不簡單哈？”雲千渺喃喃道，“不過話說回來，名額大戰什麽的，這孩子是不是想多了？”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雲千渺便見識到了，這孩子絕對不是想多了。

截止期末考結束後四十分鐘，雲千渺的桌面上已經堆滿了各種五花八門的文件。

要麽是《家長同意書》，要麽是直播建議，都是每個班為了給自己“名額大戰”增加勝利的籌碼增添上去的。

每一個高二的班級都派人過來請願，高二七班甚至全班都來了，将整個樓層堵住。

到最後，連高一都摻和進來，說是提前預約高二時候的課堂直播。

這些事情将雲千渺弄得哭笑不得，直到所有的高一高二學生都來過一輪，高三的遺憾也傳達完畢，雲千渺才空下來，靜靜地整理一番手上的資料。

撿拾起桌面上滿滿的心意，雲千渺側過頭，不禁莞爾。

有了學生們的鼎力支持，雲千渺和路尋鲲之前最擔心的學生部分，反而成了最好解決的部分。

為了回應學生的熱情，雲千渺最終選擇了三個班級作為直播班級，分別提供給三所不同的學校試點——包括何永寧所在的九班，堵走廊的七班，和相對來說成績在校內比較平庸的四班。

寒假的最後一個星期，拖着自己團隊裏面包括方啓然的一群精英，雲千渺親自帶隊去各個山區給教師培訓。

學期中，他們也随時保持着交流，幫助直播屏幕那邊的學校不斷适應這樣的課程。

甚至包括山區孩子巨大的心理落差的疏導，雲千渺也不計成本地派出了若幹心理教師。

第四年高考，育賢高中繼續穩坐全市第一，實力強悍，不可動搖。

而在高考結束二十幾天後的全市期末統考之中，那幾所試點的山區學校，高二的成績也悄無聲息地，從區內墊底，緩緩地升入了中段地帶。

直播課堂的試點宣告成功，韓局長通知雲千渺，準備下學期的全面開展。

就在這時，何永寧四人組，再一次地出現在了雲千渺的辦公室外。

“校長……”何永寧說，“我們……有件事情，非常為難……一定要告訴校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