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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

在聽到何永寧說這兩個字的瞬間，雲千渺的心髒忍不住往下一沉。

估計和直播課堂有關。

可能還是……不好的方向的有關。

臨近高三，無論是環境再輕松的學校也肯定貴畢不了的事情就是學業壓力的漸大，在這種情況下，家長和學生都很有可能不願意再将自己的生活暴露于直播之下。

不過，想到自己當初做出的學生可以随時選擇退出直播課堂的承諾，雲千渺就算是直接把心髒咯噔成一只上下跳動的皮球，也只能硬着頭皮，溫和地看向學生。

“你們說？無論什麽事情，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都會努力幫助你們的。”雲千渺道。

“本來也不是很好意思向您開這個口的……”何永寧說，“雖然外面都傳我們學校是貴族學校，但是我們都很清楚，學校的學雜費就是很普通很基礎的價格，校長您肩上的擔子肯定也很重……”

“……”雲千渺被何永寧這番話搞糊塗了，只能選擇不開口。

“你叽叽歪歪這麽多句都沒說到重點啊！”賀朝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直接把話頭搶了過來，“校長先生，我就直說了吧，我……我們想找您借錢。”

“……借錢？”

本以是退班的問題不知道怎麽便神轉折到了借錢的問題，雲千渺腦袋一窒，比剛才更茫然了。

“借錢幹嘛？”雲千渺問。

“是這樣的，我們班成為直播班也已經一年了，這個暑假也是我們這個班級在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暑假了，我們想把它過得更有意義一些。”何永寧道，“通過秘密的班級會議，我們決定今年暑假去一趟雲陽，看看鏡頭那邊的小夥伴們。”

“不過嘛……最後算了算，班費加起來，旅行經費還有一點問題。”

想出去玩兒卻沒有錢，何永寧和賀朝旭互看一眼，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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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誰都沒有看到雲千渺眼睛裏面忽閃而過的那一點點淚光——他确實是驚異于學生們的優秀，尤其是這種對他人的關懷，一點都不自私的情感方面的優秀。

“行。”雲千渺坐到辦公桌後面，拿出一支筆，拿出一本支票本，“我把旅費開給你們——這次就作為學校的集體活動，一概安全預案報備，經費出資，都由我負責。”

十天之後，雲千渺和路尋鲲帶隊，親自帶着學生們進了山。

這地方雲千渺和路尋鲲在确認項目的時候來過，可學生們卻是第一次。

還沒有真正進山，高三九班的同學便被山區的情況震撼到了——這就好像另一個世界一般。

一方來說，這裏的風景卻是得天獨厚的，未經開發的原始山林有着古老的險秀，透露出古意盎然的綠意。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裏的各種條件，卻也可以堪稱惡劣，下雨時的山路泥濘不堪，行至直播中學的一段路似乎完全是被人腳踩出來的，雨一落下，就完全看不出道路的痕跡了。

真正的校區更是殘破不堪。

教學樓比城市裏最危險的危房都更可怕一些，下雨時屋頂漏水，墊一層塑料布就算是隔水處理了；桌椅板凳不知道用了幾十年，時光在上面留下的刻痕被填入了不知道哪兒來的泥污，屋內唯一現代化的器具，便是橫陳在講臺上方的電子屏幕。

山區的學生倒是非常熱情，招待學生們吃他們的午餐，不過高中已經不再是義務教育階段，于是學生們的午餐就是一些地裏挖的塊莖類植物和不純正米飯的混合體，加一勺老幹媽已經是極限。

暑假已經開始，當城市裏的孩子們有空來這裏“旅游”“探望”的時候，山區的學校卻還在通宵達旦地運作着——他們在其他方面遠不及育賢的學生，于是只能選擇用時間補上，努力，然後再努力而已。

高三九班的學生不過在這裏呆了一個星期，臨離開的時候，便幾乎全都受不了了。

回到育賢高中，這個班級的學生沒有一個人選擇回去度過餘下一個多月的暑假，而是全數聚集在他們功能齊備，窗明幾淨的直播教室裏面，悶頭學了兩天之後，終于有人站到了講臺上面。

講臺下頭的所有人擡頭看向講臺上的短發女生，靜靜等待她的講話。

這是高三九班的班會方式，當你有希望全班一起解決的問題時，只要挑一個不是自習的時間站上講臺，就可以得到全班同學的幫助。

“大家好，我今天來主持班會，我是高三九班的鄧玲玲，也是本校公益社的社長，沉默了兩天，我認為我必須說幾句話，占用大家五分鐘。”

臺下的衆人點點頭，等待鄧玲玲繼續說話。

“實話說，這次的雲陽高中之旅，讓我非常震撼，我曾經在報紙上讀到過這個國家那些貧困學校的案例，卻不知道它們究竟是怎樣的貧困，在我們一屏幕外的地方，就有人過着這樣的生活。”鄧玲玲道，“我很榮幸能夠通過一小塊屏幕幫助到他們，卻也很遺憾，自己做得還不夠。”

“回到育賢，大家沒有回家過暑假，而是全都集合在這裏，肯定是和我有着同樣的感覺——可是光坐在這裏又有什麽用？我們還是無法緩解自己內心的痛苦。”

“因此，今天的班會主題就是這個。”

轉身刷刷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鄧玲玲轉過身來，敲了敲黑板。

“從自身出發的幫助。”

這是今日班會的主題。

“我的開場白說完了，請大家自由讨論吧。”一攤自己的雙手，鄧玲玲示意大家讨論。

“我覺得不管怎麽說，至少先把直播打開吧……不然怎麽才能幫助到他們呢？”何永寧立刻說話。

“笨蛋，直播打開又有什麽用，這是假期，老師又不上課，直播我們寫作業嗎？”賀朝旭馬上反駁。

“行行行，你不是笨蛋，那你說應該怎麽辦？”

被何永寧這麽怼了一句，賀朝旭也覺得束手無策——對啊，雖然怼何永寧很兇，但他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辦。

“我覺得……”張貿然舉起了手，“作為育賢高中的學生，居然說出老師又不在這種話……簡直就是育賢高中的恥辱。”

何永寧＆賀朝旭：“你說誰是恥辱呢？！”

鄧玲玲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別吵，說：“我明白了張貿然的意思的——老師不在，但是我們在，我們學了那麽多方法，經歷了那麽多次比賽鍛煉，為的不就是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他們嗎？”

“就是。”張貿然點點頭，“我的意思就是這個，我們可以開直播，在線答疑解惑，他們那裏也可以用手機，随時把問題發給我們不就行了？”

“我們還可以點對點幫助啊？”何永寧思路也開闊了，“比如每個人負責一個學生？給他講講最亟待解決的問題？”

“還可以從高位下手。”賀朝旭現在也有想法了，“編撰一本我們的學習方法給他們怎麽樣？”

随着這幾個人提出不同的看法，教室裏面的讨論逐漸激烈起來，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把暑假剩下的時間都花在教室裏，一方面繼續為即将到來的高三生活做準備，另一方面，則是盡最大的努力幫助屏幕那頭，和他們一樣大的學生們。

教室外，雲千渺緩緩地踮腳退後幾步，領着路尋鲲走到操場，才開口說話。

路尋鲲注意到雲千渺眼角有些泛紅，卻沒有說出來。

“那什麽。”雲千渺說，“把直播設備添加一個雙向交流設備多少錢來着？困難不？”

“不貴，不困難。”路尋鲲輕聲道。

“行，那就先這麽改動着——我去跟呂炎商量一下，算加班費給他，讓他每天做飯做菜，還有後勤……一堆事兒，小兔崽子們真會給人找麻煩啊。”雲千渺口是心非。

路尋鲲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第一個老師們休息稍微多一點的暑假，我不太想打擾他們的假期，但學生們沒有老師也不行——你的學識相當淵博，暫時充當他們的暑期老師，可以嗎？”雲千渺仰着頭，用自己微紅的眼睛看着路尋鲲，認真地問。

“你是我大哥啊。”路尋鲲笑着說，“不用問可不可以，讓我去做就好了，我不會有第二個答案的。”

說着，路尋鲲又舉起手機，展示給雲千渺看一個比賽。

“我不是讓你非要件件事情都和利益結合，不過這個公益比賽是國際上一個非常老牌的高中生競賽，現如今國內還沒有任何一所高中參加過，如果你覺得穩妥的話，我會去和高三九班的公益社社長談這件事情。”路尋鲲說。

“還有這種好事？！”雲千渺眼睛都直了。

接過路尋鲲手中的英文頁面看了四五遍，雲千渺再也按捺不住，抓着路尋鲲又原路返回，殺回了高三九班的直播教室裏面。

次年三月，全校升旗儀式。

鄧玲玲拿着一張紙登上升旗臺，接過雲千渺手中的話筒時，這位一貫比較幹練的公益社社長也忍不住有些顫抖。

“各……各位同學，大家早上好。”鄧玲玲結巴道，“那……那什麽，大家肯定也知道了……就是那個比賽，我們這次成績還不錯，一起拿了金獎，能拿到這個獎，我要感謝CCTV，哦不對，不是感謝CCTV。”

聽着鄧玲玲語無倫次的講話，臺下的學生們忍不住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鄧玲玲在哄笑裏臉更紅了，完全是靠意志力撐着，才沒有馬上跑下臺的。

本來就是嘛！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讓她考慮公益項目還可以，可是領獎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适合她好不好？？全怪班上那群傻子起哄，才會把她架到升旗臺上來的。

雲千渺忍俊不禁，上前一步站在她身邊。

雲千渺的肩膀和鄧玲玲的肩膀略微接觸了一下，鄧玲玲餘光瞟到身邊的雲千渺，身上的顫抖忽然便停止了。

至少校長還陪在自己身邊的——想到這裏，鄧玲玲的聲音不再發顫，總算是能夠好好地說下去了。

不過，臺下的哄笑其實早就先于鄧玲玲的停住，大家都帶着崇拜且尊敬的目光看着鄧玲玲；尤其是高三九班的同學們。

他們都很清楚，如果不是那天鄧玲玲站上講臺，他們就不會有那個幫助對點高中小夥伴的想法。

也絕對不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發動全校學生的力量一起通過各種方式實踐，開創出一套高中生能力範圍內幫助貧困山區學生學習的體系，然後靠這套體系在神州學生第一次露面的國際中學生公益大賽之中斬獲金獎。

也絕對不會收到上一次月考之中，對點中學前進十幾名的好消息。

說不出來究竟哪一件事情是更令人高興的，或許其實本來也沒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幫助別人，幫助自己，總是殊途同歸。

他們還決定，幫助項目将往後延伸，延伸到大學的選擇，延伸到對點高中的對點同學進入大學之後的興趣愛好，幫助他們不再僅僅是以時間換成績，而是真的可以如同育賢高中的學生一般，多看這個世界，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鄧玲玲結結巴巴地說完感謝詞，然後飛一般地跑下了升旗臺，迅速藏匿進了自己的班級之中。

就如同路尋鲲所說，這是一個非常老牌的高中生競賽，育賢高中斬獲金獎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遞到了所有應該傳遞去的圈子裏。

反應發酵用了一段時間，輿論誇獎用了一段時間。

鄧玲玲的結巴感謝過後的一個月，這一屆的高三迎來了最為聲勢浩大的一次提前錄取，幾乎半個年級的人都被提前錄走。

而且這一次不僅僅是國內的高校，包括國外許多對這個獎項相當關心的學校，也通過各種公共途徑向育賢伸來了橄榄枝，其中不乏許多全球排名前五十的頂級大學。

經此一役，育賢高中的名氣正式在國際上打響了。

不過更令人激動的是，經過一年的試點，直播課堂項目被正式審核通過，不僅市內大力推廣，這個模式還被推向全國，成為扶貧的重點案例。

六月十七日，高考後九天。

何永寧及他勾肩搭背的其他三兄弟出現在了雲千渺的辦公室門口。

“我就感覺這學期差了點什麽。”雲千渺釋然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何永寧，怎麽老是你？！”

“嘿嘿，校長，我有事兒跟您商量呗。”何永寧搓手手，“你放心，好事兒！絕對是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