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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凱的胸膛在不斷地起伏，就如同一條剛被撈上岸的魚一樣，他瞪着兩只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雲千渺，發出詭異的光。

雲千渺一掃裙子，目光中沒有任何逼視，只是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也就是說，游離者之間真的可以互相聯系咯？”

“沒有！！”豐凱吼道。

“沒有？”雲千渺吐出一口氣，“那怎麽可能——你剛剛都說了，有別人告訴你，那個‘別人’是誰？玩家不可能，能夠知悉這件事情的玩家都已經死掉了。”

安靜地看着豐凱，雲千渺品讀了一下他眼眸之中的絕望，說不上是不忍亦或是厭惡。

片刻後，雲千渺繼續：“那麽能告訴你的別人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和你一樣的，游離者。”

“我沒有！！！！”豐凱接近崩潰，聲音如同盤子墜地剎那尖銳而喑啞，他雙眼赤紅，死死地瞪着雲千渺，“我說了我沒有！你想做什麽？！你想做什麽？！”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那種被逼到死角的人。

路尋鲲深谙這個道理，立刻護在雲千渺身前。

雲千渺看到這個動作輕輕一笑，拍他的胳膊，示意自己的沒事。

路尋鲲擔憂地看了雲千渺一眼，卻還是如他所想地讓開，讓他繼續與豐凱直面。

雲千渺：“我不想做什麽，你也不用那麽害怕，我相信你們的聯系一定是受限制的——現在我猜，你們的限制就是，如果告訴玩家，你就會死，對嗎？”

游離者最畏懼死亡，否則也不會成為游離者。

但豐凱不會承認。

只是剛才眼中赤紅的氣焰消失殆盡，豐凱垂下頭，無力地搖了搖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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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雲千渺：“你不用回答我有沒有，你只需要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我自己猜出來，而不是你告訴我的，因此，我想你不會死。”

“……什麽？”

“我說，我認為，你不會死，至少不會因為違反規則而死。”雲千渺說。

“……我不會死嗎？”

“是啊，你不會死。”雲千渺道，“當然，我說了是現在，如果你選擇和我們合作，你就不會死。”

豐凱：“……什麽合作？”

“非常簡單。我有一個讓現在游戲內所有人離開世界的計劃，但需要你的幫助。”雲千渺淡淡道，“你也不需要幫助很多，只需要将脫出方法傳遞給其他游戲線的游離者，讓他們組織使用辦法就可以了。”

豐凱：“……”

一時間，房間內不再有人說話；隔着薄薄的一層牆壁板子，屋子外包子鋪人來攘往的聲音不絕，然而總像隔着一層，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那般。

“如果我不答應呢……”良久，豐凱開口。

“那也可以呀。”路尋鲲笑眯眯地說，“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我其實有一百種方法，讓你主動說出你那個一旦說出就會被系統抹殺的秘密，你相信嗎？”

豐凱震驚地看向進來後一直不聲不響的路尋鲲，後者颔首，微笑，如沐春風。

過了一會兒，豐凱敗下陣來，喪氣地點了點頭。

成功地威脅豐凱進行合作之後，雲千渺沒有立刻派他去與其他世界的游離者聯系，而只是暫時把他帶回店裏，自己先按照之前的游戲思路把報刊亭經營了一段。

游戲歷一年之後，報刊亭已經成功地被雲千渺升級為了一個占地三個商鋪大小的便利店後，雲千渺才着手開始修改之前給安常長的攻略。

路尋鲲記憶力很好，之前的攻略他都還記得，于是先默寫給雲千渺，讓他在攻略的基礎上修改。

經過了三場游戲，和一次的攻略撰寫，雲千渺運筆非常駕輕就熟，把游戲需要遵從的原則都寫了進去。

包括但不限于應該怎樣在五年內将世界線達到游戲要求的目标，怎麽尋找能拍積分的相機，以及如何利用黑衣人聯絡，巨細無遺，都寫了進去。

安常長利用自己游戲高手的身份，在完稿後，用他認為比較方便別人看的方式又調整了一次。

然後就是老黑登場，把豐凱這位游離者安排在一個窗明幾淨的房間內，反複背誦。

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但雲千渺忍不住對游戲的一些細節覺得非常奇怪。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雲千渺問，“按我們的推算，應該每一個世界線的終極目标，都只需要花五年的時間就可以完成了，十年這個時間太充裕，就像是生怕玩家無法完成任務那樣。”

“更奇怪的還有游離者。”路尋鲲說，“按理說，上帝應該知道他的世界內每一只麻雀的墜落——我們利用黑衣人，利用游離者，卻至今都沒有程序修正開進來，就像是專門為了我們突破世界那樣……”

“是不是游戲世界太大，游戲線太多，監控不過來？”雲千渺蹙眉，“或者是游戲本身剛愎自負，不相信玩家可以真的逃出世界？”

雲千渺和路尋鲲一番讨論，但是誰也不能尋找出真正的答案。

兩個人能做的只有謹慎一些，然後見招拆招。

就在這無盡的猜疑之中，豐凱迎來了去尋找其他游離者的日子。

“我不需要通知完所有的游離者，只需要告訴一小部分，然後再讓他們去告訴別人就可以了。”豐凱告別時，對雲千渺說，“但是就算是這小部分人，也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候我沒有回來……”

“沒有如果，你會回來的。”雲千渺鎮定地看着豐凱。

豐凱也回看雲千渺，心情很複雜。

此刻還在黑夜，但太陽已經開始了往天空攀爬的旅程，一絲不知道是太陽的光芒，還是燈光照亮了豐凱的半側臉，讓他的眼眸顯得很深邃。

豐凱啓唇，問：“你還記得……你曾經為了一群學生，打過食堂老板，去住最差的宿舍嗎？”

“……當然……怎麽忽然說這個？”

“那一段經歷打動了學生們，讓他們願意為你奮鬥。但其實也打動了我，讓我願意成為專屬于你的游離者。”豐凱垂着頭，“我曾經沒有勸過任何人成為游離者，你是第一個，因為我想你活着。”

雲千渺：“……”

豐凱沒有管雲千渺的臉色，只是繼續往下說：“我是被路尋鲲逼迫，但真的能夠讓我踏上旅程的，不是逼迫，而是你……對不起，沒有打擾你和路尋鲲的意思，只是……有些話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被路尋鲲胡攪蠻纏的，雲千渺以前一直以為豐凱喜歡路尋鲲，而不是自己。

至今日，他才終于明白，豐凱還藏着這樣的心事。

抿唇看了路尋鲲一眼，雲千渺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解讀出他是開心或者不開心。但思索了一陣，雲千渺還是往前，走到豐凱面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這個事情是這樣的。”雲千渺說，“上帝為你關上了門，就會為你打開窗——你追我這事兒，估計是沒戲了。但是平安回來這件事情，應該沒有問題。”

關上的門是你追我。

而打開的窗，是你還能回來。

豐凱低下頭，抿去苦澀的笑。

“好啊。”豐凱說，“那我就去了——半個月後見。”

半個月後。

豐凱尴尬地想要殺人。

當時是抱着：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心态，破釜沉舟地将自己的心情給雲千渺的挑明了。

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系統的修正之下，絕對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就算能夠回來，那估計也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可是……

誰能想到半個月旅程還沒到，豐凱就提前結束任務回來了，不僅如此，由于最後去的那個游戲世界是美食經營類，豐凱還被喂胖了四五斤。

“豐凱哥，吃飯啦。”就在豐凱尴尬得想用頭撞牆的時候，安常長走進來，平易地叫他。

豐凱一秒恢複正常，哦了一聲，從床上下來。

匆匆走出房間門，只見和安常長玩得很好那位黑衣人站在門口，正在研究他們貼在冰箱上面的一張紙條。

那是豐凱傳遞給其他游戲線的大串攻略的首頁，是一條再簡單不過的四句守則。

第一，這是最後一次能夠安全離開游戲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第二，請不遺餘力地拯救你的對手，必須達成平衡，你們才能夠脫出世界。

第三，黑衣人可以當做聯絡人，但注意，是人而非工具；以人對人的立場與他們相處，才能收獲更多尚未解鎖的驚喜。

第四，有任何額需要反饋的信息，請告訴你身邊的游離者。

“你看那個幹嘛……還不夠熟悉嗎？”豐凱繞過黑衣人，怏怏然道。

“沒你熟悉。”黑衣人反手一個嘲諷，從豐凱身邊擦過，“不過……從業這麽多年，确實是第一次有人專門列個條款讓別人對我們好一點，有點稀奇。”

豐凱：“……”

“站這兒幹嘛呢。”穿一條真絲睡裙，雲千渺從兩個人身邊擦過，徑直往飯桌走去，“快點來吃飯，商量一下之後我們的經營——還有就是，什麽時候派老黑出去任務。”

這句話把剛才豐凱和黑衣人的煽情給消滅得一幹二淨，兩個人沒有互相看，只是徑直走向了餐桌。

游戲歷，第十年，積分清算當天。

戴上路尋鲲給自己的鑽戒，雲千渺坐在餐桌後面，安靜地等待着。

黑衣人今天不在，安常長去了豐凱房間，和他一起瑟瑟發抖。

唯有路尋鲲在餐桌邊陪伴着雲千渺，靜靜地等待這個世界的完結。

“有點緊張啊……”雲千渺說。

“是啊。”路尋鲲牽起雲千渺的手，握在掌心之中，“不過也沒關系，最壞的結局就是我們就此死亡——每個人都會死亡，我們在游戲世界裏相處了三十年，在現實生活裏，夫妻之間有時候，可能還不會超過三十年呢。”

路尋鲲說得有道理。

但雲千渺卻忍不住心酸。

可系統卻沒有給他心酸太久的時間，就在雲千渺回望路尋鲲的一剎那，房間突然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随後，周邊一片黑暗，雲千渺的裙擺飄動，浮空在了這片黑暗之中。

但還好路尋鲲仍在他的身邊。

按道理說，他們這個地方應該是沒有光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卻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路尋鲲的眉眼。

兩個人互望一眼，默契地沒有說話，等待着虛空先開口。

不到十分鐘，虛空裏便傳來了一個機械的電子音。

“雲千渺，路尋鲲，恭喜你們通關無限生存游戲，攜帶玩家五千九百一十三位，脫出游戲世界。”

成功了？

“最後的最後，我代表游戲組，向你們解釋這個游戲的真正目的。”電子音說，“或許你們也發現了，無論是黑衣人去看望玩家，還是游離者漂浮傳話，系統都沒有任何動作，你們曾經感覺到奇怪，但這正是游戲通關必要的。”

“因為，這其實不是一個生存游戲，而是一個人性測試游戲。在曾經進行過的千萬次游戲之中，沒有人死亡，但也沒有人，真正通關。”

“通關條件如下：當游離者不再冷漠，玩家不再自私，黑衣人想起了自己人性的部分。”

“因此，恭喜你們，尋找到了正确的通關鑰匙，順利脫出這個世界。”

“離開世界後，你們原來的世界仍然沒有改變，但在這裏的一切希望能夠留下一些什麽，讓你們再在現實世界之中，無限生存。”

說完這句話，電子音便又如它突如其來那般，戛然而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虛空中一個巨大的倒計時屏幕，倒計時三十秒鐘，離開世界的程序啓動。

雲千渺猝不及防，立刻轉向身邊的路尋鲲，緊緊拉住他的胳膊。

“回去之後我們還能在一起嗎？”雲千渺問，但問完這句話，他又不容置疑地自問自答了，“當然，你不可以說不能——等回去了，我會努力去找你的，你等着我。”

路尋鲲目光溫柔又不舍，只是點點頭。

“你等着我就好。”路尋鲲說，“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雲千渺還想再多說一點，可他再張開嘴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他焦急地吼了兩聲，空氣中什麽都沒有，一股莫名的拉力扯開雲千渺和路尋鲲，兩個人在黑暗之中漸行漸遠。

然後白光閃過，就像登入游戲那般，雲千渺後墜，睜眼時，是沉沉的天空。

鑽戒！

雲千渺迅速地擡起手，可就在看到手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他還塗着進游戲時那個指甲油，鑽戒也不見了，身上的衣服不再是路尋鲲精心裁剪的定制款，而是從快銷店買來的最普通不過的裙子。

雲千渺：“……”

憤怒地甩了甩自己空蕩蕩的手，雲千渺大跨步往前，準備迅速地找個有電腦的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把路尋鲲挖出來。

太自信的步伐導致雲千渺沒有看見腳下的臺階，細高跟在小臺階上一歪，雲千渺整個人都打滑着往外橫飛出去。

我靠。

這運氣絕了——

“啪……”

雲千渺摔在一個暖而結實肉體之上。

茫然地擡起自己的頭，雲千渺看着來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路尋鲲執傘，撐在雲千渺的頭頂，用手環住他的後背。

“大哥，有沒有興趣，在現實生活裏也了解我一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