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三

雲莞爾手握斬蝶，朝易風蕭面門直刺而去！

可斬蝶不過比雲莞爾的手掌長度相差無幾，在易風蕭的長劍面前幾無優勢。

此為詐。

師父教導雲莞爾習武時曾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可破敵。

劍尖距易風蕭的前額不到兩寸時雲莞爾即刻收了斬蝶，手變成拳直擊易風蕭面門！

有幾分勝之不武。

可師父曾經教誨：身為江湖女兒，不用管那些繁文缛節。

可為何身為江湖兒女，她每每想與大師兄一道出門行俠仗義時卻又被師父用“女孩不要舞刀弄槍”搪塞呢？

思緒間，拳幾乎貼上易風蕭臉。

攻擊無分毫差錯，可易風蕭頭微側，竟是輕而易舉躲過。

若單是躲過便也罷了，易風蕭順勢擡手扼助她的手腕，朝下微微用力，輕而易舉便将她的攻擊化去，她欲繼續用力，卻被雲莞爾輕松抽出手。

不曾想竟也是個厲害角色。

雲莞爾心道，于距易風蕭不遠處擺好了架勢。

“原來，真是個能打的小姐姐啊。”易風蕭喃喃，再度擡首，眼中有了三分鬥志。她一腳踹開腳下的男人，将花夭插入地上，應戰。

一聲嬌喝，雲莞爾率先出擊，她雙□□互出擊，她身法靈動，步伐變化極快，揮出的每一拳都裹上了迅疾的風，拳風若薄刃，淩厲卻又處處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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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雲莞爾的游刃有餘，易風蕭卻有幾分慌亂無措。

她出拳原本厚重有力，在清風武館與易良曉比試時就算落了下風也不會這般狼狽！

可到底，在清風武館中的不過是簡單的比試罷了。

此刻，卻是實戰。

素來在武館中游刃有餘的她竟是在這個身形消瘦，個頭矮她近十公分、怎麽看都是适合穿JK的小蘿莉面前敗得一塌糊塗！

慌亂抵擋，幾無還手之力。

接連受挫，易風蕭心中的火氣竟是一股接着一股，驀然間便無法壓制！出拳自更亂。俗語“亂拳打死老師傅”，可那“亂拳”中有的是勇氣，她此刻心中卻只有慌亂不堪。

浮躁。

她腦中出現老師的評價。

見易風蕭目光一散，雲莞爾抓準時間一記掃堂腿将易風蕭絆倒在地，她一翻身騎在易風蕭腰上，拔出斬蝶抵于易風蕭脖子——刀未開刃，絕不會傷着易風蕭。

雲莞爾香汗淋漓，細喘微微，疲憊，心裏卻甚是舒暢，連身上的酸痛都帶着歡喜的意味。“你，輸了。”

初潮後她只與師娘比試過。有勝有負有和。

此番是頭一回與師門外的人比試。

竟是勝了！

“我，勝了。”

易風蕭自不服氣：“勝了就勝了，下一次，我一定能贏！喂，小姐姐，你的名字？”

“雲莞爾。何來下一回？你裝扮古怪，看來不是良人。加之攔路搶劫，我行俠仗義，定要将你移交官府。”

易風蕭心裏的那股火又冒了出來，說得咬牙切齒：“不是，小姐姐，我再說一遍是他先動手的。你說對吧——哈？跑了？小姐姐，我給你講，他肯定是去搬救兵了！電視小說都是這樣說的，以防萬一，我倆快跑！”

歪頭，略做思索，雲莞爾道：“他不會。師娘曾教誨，若是男子對陌生女子行為逾矩，女子便要細細想想自己是否言行有失，令他生出誤會來。若無便應報官、或是請鄉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公道，切不可自己胡來，辱了女子形象。”她以為自己這番話說得铿锵有力，極為在理。卻見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易風蕭用看鬼的目光死死瞪着自己。

許久，易風蕭咧嘴大聲道：“乖乖，天啦，天啦……救命啊！我想回家……小姐姐……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貞女烈婦活化石啊！你一個江湖兒女都這樣——我懂了，上天讓我穿越是為了解救千萬受苦受難受桎梏的姐妹的！你，就是我的第一個攻略目标！系統，我悟了，你快出來啊！求你了，放過我，我想回家……”

此人果真是傻的，雲莞爾心道，若不是傻的，怎會又開始胡言亂語？

登時生出三分憐憫，松開易風蕭坐在一旁尋思如何做。“你真的不是姑子？”

“你才姑子！你全家都是姑子！”

“你頭發太短。像是姑子從廟中逃出。”

“我謝謝你，頭發短能怪我嗎？我們學校要求留短發——跳舞的女生除外。這也怪我啊？”

“你真未搶劫？”

“搶是搶了，未遂。用法律來看，他是男的，我說我猥亵他，你也拿我沒辦法。不對，古代不能這樣算……而且還是我吃虧啊！小姐姐，雲莞爾小姐姐，那個，問下，你覺得我和那人，誰是壞人。”

“師父說，女賊也是賊。大俠理應鋤強扶弱。”

“可他是壞人！”

“可你傷了他。”

“我——我忽然很想罵髒話，但因為學校和家庭的教育，我一時間不知從哪裏開始罵。畢竟我也沒學幾句罵人的話。畢竟你家也沒有戶口本。”

雲莞爾生出幾分好奇來。“戶口本？那是何物？”

“那個、我沒罵你，我只是給你講講道理。戶口本，一種記錄你、你爸、不是，是你爹，你娘，你全家的一種紙。一人一張。所以罵人時說：你家戶口本上只有一張紙。”

雲莞爾想想：“師父會在我家戶口本上嗎？”

“當然不在。”

“喔，那我家戶口本的确只有我一張紙。”

易風蕭倒吸一口冷氣。

重重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她混蛋！

她無恥！

她就算是死了！就算是被人埋了！想起自己今天的混賬話都能從棺材裏爬出來扇自己一巴掌！

“啪嗒！”

跪地。

“我錯了，你打我吧！”

雲莞爾瞠目：“為何？”

“我不該說你戶口本只有一張紙！”

雲莞爾眨巴大眼睛：“可的确只有一張紙。”

“小姐姐。我錯了！求原諒！”

雲莞爾不明所以，見易風蕭态度誠懇，驀然莞爾一笑，笑過，心中一驚。

此人分明是個女賊！

她不應與她——可……

“罷了，我原諒你。”

雖然也不懂……

易風蕭如蒙大赦，爬起，卻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最為響亮的咕嚕聲。“小姐姐啊！小姐姐！你說你要是不橫插一杠，我不就有飯吃了嗎？”她一屁股坐在雲莞爾身邊，盤腿，花夭劍橫于面前，雙手自然而然搭在雙腿上，背挺得筆直。

嘀嘀咕咕，絮絮叨叨，自言自語。

“這什麽鬼穿越啊！這神經病一樣的故事走向是怎麽回事啊！你說我容易嗎我？你能理解爸媽難得不在家手裏還有兩百現金，今晚本來是開黑和開吃燒烤的好日子，結果呢？結果呢？帶了手機和充電寶有用嗎？沒有WiFi啊！還想着可樂燒烤？本打算學着穿越書上找點兒果子吃，可別說吃果子，我都差點兒被蜈蚣吃了！那蜈蚣，比我手還長！沒敢喝這裏的水，害怕水裏有蟲卵，那蜈蚣在水邊啊！太吓人了，還遇見了個老鼠窩，老鼠加上尾巴比我手臂還長！難得遇見一個可以搶劫的壞人，還被你搞破壞了！天啦！！！”

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些。

雲莞爾再度莞爾。

她是師門中唯一的女孩。

這是她頭一回與女孩子比武，不曾想竟是遇見個着實有趣的人。

易風蕭依舊嘀嘀咕咕，眼角微紅，鼻翼兩側也紅得厲害，她膚色雪白，那紅色越發明顯。看來這幾日哭過好些回。念及之前兩人動手時易風蕭招數雖有些亂，卻也有幾分狠勁，練武的女孩絕無懦弱之人。練武的女孩哭成這般，心中定有天大的委屈。

而且，她餓了。

雲莞爾摸出一個菜團子。

“給。”

易風蕭一把搶過，她幾乎将整個菜團子塞進口中，一口咬掉一大半，卻囫囵不進口中，只能掏出，重新咬下一半，團子太幹，哽得她直瞪眼。

“哪有女兒家你這般吃飯的？”

“二都爺二死了，裝養子嫩此抱犢子嗎？”

雲莞爾聽不懂。

但大意卻是能猜的。

“對啊。我爹賣我時就這般說的，都要餓死了，那裏還在乎一個賠錢貨是否淪落風塵。”

“微布其！喔又搓了！”

着實有趣。

雲莞爾又一笑。

不過是前事罷了。如今世道不好，亂兵土匪流寇馬賊哪個好惹？朝廷與官差更是惡人。當爹爹的賣掉自家閨女又算什麽？賣了，好歹能尋依舊飯吃，反正留在家中也會餓死。

易風蕭一陣咳嗽，被菜團子哽的。

見她用力捶胸，雲莞爾心又一軟，摸出自己備下的水遞給她。

“是涼白開嗎？”

“何物？”

“是我錯了，我不該問。”仰頭，咕嚕嚕喝了。

雲莞爾再度莞爾一笑，心中的戒備又少了三分。她說不清此人是惡人還是善人，卻又莫名覺得與她投緣，大抵因為她與自己相同，孑然一身闖蕩江湖。可——“你叫易風蕭，你身為女子，為何會取男子的名字？”

“嗯……難道非要取名叫勝男、招娣、小紅、小花才是女孩子的名字？風蕭，多好聽，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意境，意境！當然，你是古代人，我要理解你，要站在你的角度看問題。但是——我還是覺得你是錯的。沒事，我懂，我是來解救你的。”

腳步聲忽然紛雜。

一群男人手握鋤頭而來。

為首的便是易風蕭打算搶劫的那個中年漢子。

提起花夭，易風蕭氣勢淩然：“來打！混賬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女人絕不認輸！姐妹，跟着我沖！殺出重圍！”

軟手摁住劍尖。

雲莞爾好言相勸：“莫要胡來，好生與他們說。他們都是些堂堂正正的男子，想來不會欺負你我這般柔弱的女孩的。”

“哈？那個，小姐姐，你看見我的臉沒有？你知道我現在的這個表情叫什麽嗎？這叫‘震驚.jpg’啊！”

“哐——”

門重重合上。

那群人沒傷害她們——“沒受傷”、“沒被捆”的意思。

可他們卻将她二人關進了一間破爛的柴房。

雲莞爾如夢初醒。得，大俠沒當上，卻被當成搶劫犯的同夥了。

易風蕭幽幽道：“姐妹。好消息，我們都活着，連兵器都沒收。壞消息，我覺得我和你可以組團出道了，姐妹。最适合我們組合的名字是‘沒頭腦和不高興’。嘿，我怎麽一生氣連自己都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