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十

二十

易風蕭不敢硬拼,急中生智,她憑借語文課上練習的朗誦技巧快速錄音,聲情并茂。

最後一絲霞光被山巒吞入腹中,在滿地的血淋淋的屍首上沉澱下陰暗。失去親人的流民哀嚎着,更有人易子而食。

而那首領招呼其他亂兵朝易風蕭所在地緩緩而來。

他們獰笑着,手中的長刀、鐵棍、板斧上滴着血。

風,草,樹林唱起了悲歌。

易風蕭咬牙盯着那群人越走越近,她将外音開到最大。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哈哈哈哈!!還我命來……”

尖利的嗓音,氣氛詭谲的古風音樂,越發昏暗的顏色、地上的鮮血,鬼氣沉沉的荒原,鬼影重重。

亂兵首領驚得肩頭一聳,他身後的小兵中不少吓得尿了褲子,落荒而逃。

——這群人殺人越貨,犯下的罪天理不容,做了虧心事,自怕鬼敲門,幾聲鬼叫後便潰不成軍。

易風蕭使眼色讓其他人繼續撤。

強烈不安下的激動像一根混跡在雜物中的細絲。她暗道可惜,早知道該在背包裏準備個藍牙投影儀,一定吓得這群人屁滾尿流!

秀兒等人走遠後雲莞爾便也折回,她憂心易風蕭應對不了,眼前的場景她卻從未想到。

不少亂兵已被吓得四散逃走,首領穩如泰山,冷冷盯着她們。伸舌舔了舔破爛的嘴角,看她們的眼神像在品嘗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進攻。”首領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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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風蕭立刻打開緩存播放恐怖片精華集錦。

當初緩存只因害怕視頻下架。她也給雲莞爾看過,當時吓得雲莞爾不輕。

剩下的亂兵壯着膽子靠近,卻被她手機裏的場景吓得屁滾尿流。吓得最厲害的爬上馬結隊逃走,馬蹄從未曾躲開的人身上踏過,哀嚎聲不休不止。

依舊有人留下,那亂兵首領站在正中。

首領不動如鐘,仔細打量着易風蕭手中不斷播放惡鬼低泣般哀嚎聲的手機,不逃,也不做聲,始終微微眯合的眼睛漏出一絲光,光中滿是狡黠。

易風蕭被那道光盯得渾身不自在。

古人愚蠢,他們不知道電閃雷鳴是科技現象,一定會被手機吓得瑟瑟不安。

她自我鼓勁。

目光與叛軍首領相觸。

卻在那陰骘若禿鹫的目光的啃咬下打了個冷顫。

風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叛軍首領一人顫着聲問惡鬼來襲,他們是否該早些逃走為?

那叛軍首領盯着易風蕭的眼睛,忽然大笑道:“老子殺的人成百上千,若真有惡鬼複仇,老子早已被那些人的死魂活活啃咬!可如今老子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錢有錢!要女人有的是女人!何來報應?!何來是死魂!?”

他直勾勾盯着易風蕭手中的手機:“就算是神女下凡又如何,只要殺了神女,寶物便是我等的!”

叛軍首領的笑聲越來越大,幾乎将天地掀翻。

“那群廢物逃了便逃了!只要有了那小丫頭手中的寶物,何愁天下不屬老子!兄弟們,同老子上!不過兩個小丫頭罷了,誰先抓到,誰先奪了她們手中的寶物,誰便第一個上!享受好後便将他二人烤來吃!不定就能長生不老!”

易風蕭腦中嗡一聲,所有思緒化作烏有。

在真正的亡命之徒前,一切“手段”、“科技”、“計謀”都成了笑話。

在真正陰險狡詐、殺人無數的人面前,“講科學”、“說迷信”也成了笑話。

當今之際,唯有一戰!

兩人都聽見了自己的猛烈的心跳聲,也似乎聽見了對方的心跳。她們暫不顧上秀兒,如今被吓跑的亂兵騎馬從大路逃走,秀兒他們只要避開大道便可多出一分生機。

對方一共九人。

二人雖不是第一次以少戰多,但如今的對手與之前的不是同一個層級。這群人身上血債累累,面對鬼氣森森的錄音依舊面不改色的首領更是極惡之人!

極惡之人不會将她二人放在眼中。

首領只留兩個屬下,讓其他的去追慌亂逃走之人。“告訴他們手拿寶物的是仙女,吃了仙女的肉便可長生不老!”

易風蕭以為首領會立刻攻打,他卻抱臂站在不遠處望着她們。像一只蓄勢待發、用死亡的恐懼玩弄獵物的獸。二人更清楚,只要她們生出逃亡之心,首領便會親手将她們抓回,用各種手段讓她們生不如死!

雲莞爾有了必死的決心。

今日,怕是要将小命折在此處。

她握緊易風蕭的手,“風蕭,如果到最後一刻,我們一起死。”

面對這種惡人,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活着。

易風蕭不言,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吊着心等待,期待黑暗比那些逃走的亂兵來得更快。屏住呼吸,她聽亂兵首領說這兩個丫頭着實膽大,他要等所有人的士兵一道湧上,他要看士兵們将她們撕成碎片!

強大的反派深信自己必勝。

而上天勉強應了易風蕭的請求。

黑暗下落,掩蓋住血腥的世界,唯有濃烈的血腥提醒們,有許多生命消逝在此處。

籠罩,月色與亂兵燃起的兩堆篝火成了唯一的光源。

“莞爾,你收拾小将,我對付首領!”

易風蕭從山林中一竄而出!

那三男人沒料到她竟敢主動攻擊,一時有些打愣,未曾留意到緊随其後的雲莞爾,留意到時斬蝶已準确從一人脖側面用力劃過!

雲莞爾謹記易風蕭說過的脖子側面有動脈大血管。易風蕭終究是不會錯的。

而易風蕭已沖去首領之前,她摸出手機,開閃光,對準那首領拍照。

光一閃。

首領下意識遮眼。

花夭劍朝前狠狠一刺!可惜紮在了首領的腰帶上,只傷了他一些皮肉。

再刺,卻被首領手中的板斧一把打開!

輕薄的花夭劍在沉重的板斧面前不占任何優勢。身形單薄的她在壯碩的首領前更像小雞一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另一個未準備好的亂兵後,雲莞爾一躍而起,斬蝶劃向首領脖頸側面!本以為勢在必得,可那惡人能做首領自有幾刷子,斬蝶被板斧一檔偏移了原本路線,只在首領肩上重重劃開一道口子!

鮮血噴湧。

首領不出一聲,大笑道有趣,手中的板斧從上而下朝雲莞爾砍下!

雲莞爾憑借靈活翻身在地上一滾躲開那沾滿血的板斧!貓腰朝前還擊,斬蝶用力劃過首領的腳腕,此番不曾失守,可這點兒傷在叛軍首領面上竟像是小貓撓人一般!

叛軍首領發現了她!

血淋淋的大手朝雲莞爾而來!她一躲卻被地上的屍體一絆,跌跌撞撞摔得打了幾個滾。

首領抓住了她!拎着她的衣襟将她提起!雲莞爾揮舞斬蝶還擊,一刀,一刀,有的紮中,有的撲空。即便被紮中那首領依舊毫不在意,他大笑着,說雲莞爾長得好看脾氣還不小,女人就要這樣的才有意思。

“那些一拳頭就打暈,看見殺人就跪地求饒任人欺辱的女人,太過無趣。老虎需要吃肉,但更喜歡捕獵!更喜歡将獵物狠狠踩在腳下聽最後的喘息!”

他擰起雲莞爾朝地上狠狠撞去!

“哐……”雲莞爾被砸在一堆即将熄滅的火上!

殘餘的火焰點燃的她的衣角,她感受一絲火焰的灼燒,翻滾出,用地上的不知是誰的還未凝固的血滅了火焰。她半跪着起身,頭發已徹底散亂,嘴裏有血的味道,視線出現了重影。

她看見那麽對她獰笑。

四顧卻看不見易風蕭。

雲莞爾單膝跪地奮力支撐起身體。易風蕭,可能已經——

但是沒關系。

她還在。

雲莞爾笑了。

她的笑被殘餘的火映照地清清楚楚。

“你還笑?”

“有什麽不能笑的?”雲莞爾站起身,想到師父、師娘,還有她最喜歡的大師兄雲子明都曾說,“江湖”不是個好地方,“大俠”也并不好當,一不留神就會将性命丢在紛亂的江湖風雨中。

死期将近。

但雲莞爾卻不怕。

她還在。

她在這裏拖得越久,秀兒便能帶那些女孩跑得越遠。被吓跑的亂兵騎馬從大路逃走,秀兒她們只要避開大道便可多出一分生機。

何為“俠”?

已“己”之力,救他人于水火。

易風蕭頭暈目眩。

她只用力抓着,抓着手機,抓着花夭劍。

她感覺自己回到了清風武館,老師罰她蹲馬步,罵她做事毛毛躁躁,從不考慮後果。

——你以為你會點兒功夫就能天下無敵?醒醒!功夫不是一切,你性格浮躁,本就……

老師的聲音從腦海中淡出。

月色清晰。

她聽不見雲莞爾的聲音,身下是大片大片的血,月光笑眯眯鋪在山原上,盛夏的草上挂滿了血,沉甸甸彎着腰。

她感覺自己被一條又一條帶刺的藤蔓緊緊纏繞,她動彈不得,出不得氣。

似有一個聲音問她:你敢殺人嗎?

不敢。

那是犯法,犯法……

——莞爾,你說人為什麽要殺人啊……

易風蕭以前這樣問過。

雲莞爾想了很久,苦笑着給了她一個答案。

她奮力坐起。環視血淋淋的戰場,她找到雲莞爾了!雲莞爾像一朵小小的花被首領重重砸在地上!

那滿是刺的藤蔓幾乎刺入她身體的每一寸,朝身體裏用力鑽。

沒有霓虹燈的夜晚,才覺月色明媚得像一面照出前生今世的鏡子。

她的目光僵硬。

她看見雲莞爾被那首領拎着,像一只小雞般被左右搖晃。

至少,她要救下雲莞爾。

起身跑了兩步,易風蕭借着月色與火光看見暗色的百姓衣衫中混着一件奇怪的衣服。

——那是她的校服褲子。

她拿給那孤苦伶仃的婦人給孩子做衣服的校服褲子。血淋淋的褲子下包裹着一具小小的女屍。

易風蕭腦中嗡一聲,眼前一片空白。

輕喘了兩聲,她輕輕一聲笑。

她用力站起,跌跌撞撞走向雲莞爾的方向。

世上之人,誰必殺?誰可殺?

易風蕭依舊想不明白。

她調轉了花夭劍的劍端。

劍已開刃。

而劍尖本就是利刃。

只要有了殺心,任何東西都可成為開刃之物,奪人性命的利器。

——莞爾,你說人為什麽要殺人啊……

雲莞爾想了想,說有人為了占有。有人為了搶奪。

那日她看向易風蕭,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而我們,為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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