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十九

追來的那群人中有一個是之前易風蕭充電寶的那個。

易風蕭記得他被叫做張掌櫃，此人本是個小混混，卻在亂世混得風生水起，能在這種時代大發橫財，眼界自不是常人可比！

張掌櫃應是通過皇宮的“神跡”與今日街上她說的“自有辦法”推斷二人身上另有寶物。

不管這人是不是壞人，他的确厲害。

易風蕭有些佩服。

眼見那些人逼近，包着必死決心的易風蕭開始“安排後事”：“莞爾，你将來一定要記住一句話。”

“何種話？”

“上天給的饋贈上天一定會收回去的！莞爾，你快帶她們逃走，好不容易救出來的。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別讓他們把我們的糧食搶走了！”

“你先跑，我斷後。”雲莞爾道。

“別廢話了，只有在電視劇裏說廢話才不會死。”易風蕭擋在雲莞爾面前，她目光堅定，已有了必死的決心。

“跑遠了也會被流民搶劫。留下來，一起打。”秀兒讓年幼的幾個女孩抱着糧食坐在中央，其餘女孩護在她們身旁。出城時秀兒買了一把小刀，她雖怕，卻咬牙不退。

易風蕭添了擔憂，卻又有了底氣。

與雲莞爾背靠背，一人盯着前方的張掌櫃，一人盯着身後的流民，張掌櫃氣勢洶洶，未曾将幾個小丫頭放在心上；流民畏縮不前，他們衡量對戰雙方的勢力，看能否從中牟利。

張掌櫃已逼近。

他今日本打算進宮“獻寶”。那充電寶剩下的電已被他耗光。他不明白自己買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卻深知自己上當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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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在人群中聽見皇宮出現的“神跡”，看見了易風蕭與老鸨争吵。易風蕭将充電寶賣給他時做了僞裝，可在張掌櫃這種混跡市井的人的眼中，那僞裝單薄如紙。仔細思索，張掌櫃理清前因後果。他召集十餘人追了出來，一開始追丢，故正午才追上。

面對質問，易風蕭泰然自若，在此種地方生活臉皮薄了活不下去：“誰讓你不早些獻寶的？在這個年代那東西本來就是寶物。我也不算騙你。莞爾，一人五個！剩下的分！”

她率先沖了出去，她不假思索，手中的花夭橫劈而下，沖在最前的張掌櫃手下慌忙躲避，花夭的劍尖劃破他的衣衫。

乘勝追擊。

對方看輕她二人，所攜帶武器大都是短刀，短刀适合近身搏擊，控制兩個小丫頭自應不在話下。

偏是不巧。

在清風武館求學時易風蕭更喜歡長劍，易良曉卻喜歡短劍，兩人時常比武，易風蕭更是掌握了一整套對付短刀的辦法——盡量不要讓對方近身。

她将後方丢給雲莞爾，應戰。

雖說易風蕭依舊不敢奪人性命——在這個混亂的年代有誰不在努力求生？

但不殺，不等于不傷。

開刃的花夭成了噬人的蛇，遠遠的對敵人吐着信子，花夭在短劍的包圍中靈活穿梭，殘影交錯，風被花夭從中折斷，裂成兩截無奈嘆息，青草與飛濺的鮮血起舞，粘在易風蕭的衣袖上，一青一紅，在紅的襯托下草竟是青翠得逼人眼。

張掌櫃不曾想易風蕭竟是這般殺氣騰騰，如今的易風蕭讓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當混混的時候他也這樣不将性命放在心上。今日，功成名就，他卻怕了。怕再往前便會失掉拼盡全力獲得的金錢、地位，還有性命。

他的人皆被易風蕭打得退下，他不解，不過是一個妄想帶娼.婦從良的小丫頭罷了！居然有這本事！

見衆人皆退下，易風蕭抹掉面上的血，橫劍，品嘗着口中的血腥味，聲音很低：“下一個……我說，下一個！”

無人敢前。

張掌櫃不解她為何拼命？

為了身後的那群娼.婦？

“你才娼.婦！你全家都——不能這樣說話，不禮貌。我呸！是誰把她們逼成這樣的？姑奶奶我今天就是要救風塵，要上就上，不上就滾！”

張掌櫃帶人滾了。

他們不過求財，易風蕭卻與他們拼命！

流民見她兇悍，又尋思雲莞爾看來也不是個好惹的，便悻悻然離去。

危機解除，易風蕭在衣衫角上擦拭掉鮮血，她腳下有些發軟，可望着落網而逃的對手，心中像騰起了一群又一群的小麻雀，歡歡喜喜，鬧鬧喳喳，好生熱鬧。

雲莞爾望着她喜笑顏開的模樣，壓上心上許久的重擔瞬間消解。易風蕭終究還是回來了，那個嘻嘻哈哈的易風蕭回來了。

女孩們抱在一起歡慶逃過一劫。

她們中有的投奔易風蕭只因無處可去又不想做那種營生。若說相信，有，不多。但經此事後，他們深信易風蕭與雲莞爾能帶她們去一個更好生活的地方。遠離苦難，奔向新生。

歡喜，卻不敢太過。

十三個女孩分食了一塊餅後繼續前進。

流民一直跟随，易風蕭見其中有幾個年幼的孩童，終生出恻隐之心，征得雲莞爾同意後為讓更多孩子吃上，她将餅掰成小塊丢在身後。

更大聲吼：“各位叔叔伯伯，我們只有這點兒，我們要靠這點兒糧食走好幾十天。”

她不知流民可否聽進去。可該說的，得說。

一行人沿山林趕路，雲莞爾憂心那夥人追來，決定日夜兼程。易風蕭卻說那些人大都有馬，真要追，她們逃不掉。“沒追來說明什麽？說明皇權大于一切。有個皇帝很好。莞爾，接下來去哪裏？”

雲莞爾放棄尋找雲子明，她決定回正道武館，帶着這些女孩慢慢等待。也是有趣，走時意氣風發，總覺自己能做出天大的功績，折騰一圈後卻覺自己依舊一無是處，而“家”還是“家”，即便被火燒得只剩一半，但是她的家。

“我也想家了。”

易風蕭看着漸西斜的太陽，忍住眼淚。她想家了。忍不住開機開了眼保存在相冊的照片，手指從家人的面上滑過，落在最讨厭的四舅媽的臉上。如今這張她素來不喜的臉也添了幾分溫柔與慈愛。

人總是在即将徹底失去的時候才明白何為不舍。

為讓自己分心，她笑道：“這次順利帶走女孩有手機的作用。手機在手！天下我有！”

易風蕭聲音不小，擠出笑，卻又輕輕打起顫抖來。

手機就快徹底沒電了。

她想要打開手機再看看家人和朋友的笑臉，卻又舍不得？看一次，手機的電便少一點，将來若是思念，她該如何才好？

前進。

繼續前進。

易風蕭看着漸漸下落的夕陽，夕光籠罩在山巒頂端，變成一團溫軟的紅，忽然振奮精神道：“莞爾，今天過後我便在這裏待了七七四十九天！靠着一個充電寶，我的手機居然茍延殘喘了整整四十九天！說出去全班都不會信！”

“如此重要的日子！我去看看能否抓兩只小兔子好生慶祝下。”

“重要？有什麽淵源？”

“師父說‘七’比較特殊，兩個‘七’一定更特殊。”

易風蕭想想，連連點頭。隐約記得小時候看的電視劇裏說起練了81天的仙丹比練了49天的高貴，大抵是因為慢工出細活。

相視一笑。

暮色漸深。

流民忽大亂！

他們驚慌着，嘶吼着，四散逃竄！

亂兵來了！

有人大喊。

易、雲二人不敢妄為，趕緊帶女孩子們逃入樹林，用灌木隐藏。

可惜晚了。

亂兵已到。

易風蕭第一回看清亂兵的模樣。

看起來也就兩個班的人數，大都騎着馬匹，手中兵器各異，馬背上馱着擄來的女人與財物。滿臉橫肉、眼上有常常一道疤的叛軍首領一聲令下，所有叛軍下馬，四川抓捕砍殺流民，将他們身上可用的東西收刮一空！

一個流民在樹林中踩斷樹枝，不過小小的一事便成了她的喪鐘！

亂兵竄入，将藏匿的流民盡數拖出，一刀一刀，活活砍殺。

不可漏出聲音！

雲莞爾放哨。

易風蕭用動作指揮女人與小孩朝密林撤退。易風蕭不敢看，她需拼盡全力才能克制顫抖。

一群人正在她眼前瘋狂殺.戮另一群人！

可她沒有任何辦法阻攔。

她根本阻攔不了！

雲莞爾面上也有青色。

她也怕了。

只聽那首領更是大笑道：“無趣，無趣！這些人殺起來着實無趣！可惜那日去武館時沒抓到人！習武之人怎麽都比這群人好玩些許！”

是那群人？！

竟是毀了兩個村子，燒了正道武館的那夥亂兵！

雲莞爾克制沖上前質問的沖動，她們帶着許多女孩，不能妄動。

撤退，小心撤退。

亂兵也殺夠了，他們收刮幹淨流民身上能收刮的所有財物，卸下馱在馬背上的食物與女人。

“喲，又死了一個，先前還活着。”

“就吃她。新鮮，她的娃娃也死了？一起吃，也算是母女連心。”

易風蕭猛一哆嗦，差點兒将花夭掉落在地。

哭聲。

笑聲。

砍柴聲。

燒火聲。

易風蕭聽見耳邊傳來嗡嗡聲。

她覺天旋地轉，努力遏制嘔吐感。

逃走。

只能逃走！

“嘩。”隊伍中年紀最小的女孩太過恐懼摔在地上。

亂兵，聽見了。

被亂兵壓在身下的女流民如夢初醒，指着易風蕭藏身的樹林吼得撕心裂肺！

“那裏面有年輕漂亮的姑娘！她們身上還帶着糧食！他們身上還有刀！”

她被首領擰起，首領一把扭斷她脖子，扔死狗般将屍體丢在地上。首領盯着易、雲二人的藏身之地。舔了舔手上的板斧。

“女的，有刀？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