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十八

雲莞爾道：易風蕭提早在手機上錄“陛下若要長治久安，若要保住帝位，唯有釋放城中所有妓.女”之類的話。她二人趁夜色溜進皇宮，藏在皇帝床榻附近循環播放。皇帝尋不到人便會以為是天降神跡并依照二人之言行事。

易風蕭聽得不停拍巴掌。

古人如果要搞封建迷信，現代人只能遠望并且膜拜。何況還是個在她的指導下學會了玩手機的古代人。

所以——

“莞爾啊，皇宮在哪裏？該怎麽混進去？進去之後去哪裏找皇帝卧室？又該怎麽藏好不被發現啊？”

雲莞爾被問住了。

易風蕭拍拍她的肩膀：“政治書上有真理：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幸而京城不大。

所謂的銷金窟品紅院到底也不過是十幾間狹窄的小屋，迎來送往的大廳還不到六十平方米。

官員的住宅也比品紅院大不了多少。

皇宮是過去的縣衙。與電視劇中莊嚴肅穆的宮殿相比，眼前的皇宮尚不如影視城中小主的居所奢華精美。稱帝的是一個手中不過五千人馬的小将，皇後是當地縣太爺的女兒。大臣皆是城中有錢有權之人。

圍牆至多兩米高，易風蕭可輕易翻過。牆外有十餘人看守，其中兇神惡煞的少，多的是一臉木然的普通百姓，兇悍之人早已被派往戰場“平亂”。隐約聽得宮中傳來狗叫聲。

城中人忙于為生活奔波，看守打着哈欠氣息奄奄。

二人趁人不備在靠近狗叫處爬上靠近皇宮的高樹，院中果真拴着幾條狗。拿出一塊其中一面抹了動物油脂的燒餅，易風蕭在另一面舔了舔，又讓雲莞爾舔了舔，這才将餅掰成小塊丢進宮中。

無人看管的狗嗅了嗅餅子，歡喜吃下。

Advertisement

“搞定。這種時候還是覺得沒經過訓練的狗更可愛。”

休養身體，再趁夜色潛入。

宮中”時刻有人值守。

犬聽見動靜本打算狂吠，但嗅到二人的氣息後便乖了，其中一條甚至搖起尾巴一個勁對兩人示好。

縣衙不大，二人很快摸到這明國皇帝的住處。

看門的強撐眼皮打着瞌睡，屋中鼾聲連綿。二人避開正門，雲莞爾撬開一扇小窗，月光被雲遮掩了許多，翻入後兩人只能憑借省電模式下手機那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光摸到了床邊。

易風蕭藏在床下，雲莞爾蹲在床腳，将手機放在酣睡的皇帝與娘娘的腦袋中央，播放錄制好的音頻。

“你想要國家長治久安嗎？明天清晨起就關閉妓.院吧，不嫖的男人才有戰鬥力。

“你想要國家多出戰力嗎？明天清晨起就關閉秦樓吧，女人能頂半邊天。

“你想當永遠的皇帝嗎？明天清晨起就學着尊重百姓吧，有民心的地方才有江山。”

一段音頻，反複播放。

皇帝終于從夢中驚醒。身旁的娘娘也吓得瞪大眼。

眼疾手快的雲莞爾趕在兩人醒來前一把抓過手機。關閉省電模式，打開錄制好的視頻。

如何逃生？

那當然是給皇帝皇後制造新的驚吓、不，神跡。

視頻中用泥将臉抹得漆黑的易風蕭說着自己是西王母坐下的玉女，她披着蚊帳帶着一臉浩然正氣将之前的話重新朗誦。

帝後果真被唬住。

趁着皇帝皇後接連磕頭，宮中大亂，兩人快速從窗口鑽出，逃入夜色。

“如今我也是在皇宮一進一出的人了！”從未曾閉合的窗戶逃回客棧，易風蕭對雲莞爾驕傲道。

雖說這皇宮還沒有她家小區花園大，但四舍五入——她也是闖過皇宮的人啊！

“風蕭，莞爾有一事不解。”雲莞爾好奇為何易風蕭不直接告訴皇帝将女孩子送來她們這處。

易風蕭道：“萬一皇帝不信呢？我們不就是自報家門等着別人來抓嗎？”

“可若他信？”

“那我們的目的就能輕松完成！別的走一步看一步，老師常說社會是不斷變化的，所以我們要學會以不變應萬變。”易風蕭做了個wink。

次日早早起身，吃飽喝足，等人齊了便可離開。

京城中果真天翻地覆。

宮中的人四處穿梭傳遞君令，說昨夜皇帝與娘娘在入睡時聽了神的召喚，也親眼看見神跡，天下若要長治久安必須清空城中所有娼.樓妓.館的女子！

可品紅院這種地方能成為銷金窟自與朝中官員有千萬的聯絡，皇帝也不敢将命令下得太過嚴厲，只道那些女人要走，便讓她們走。

即便如此，京城衆人依舊驚慌失色。

“神命”，何人敢違？

況且只要遵了神命便可長治久安，天下太平，難道不好？

翌日，早早打點好行裝的易、雲二人洋洋自得，混在人群中伺機而動。

易風蕭一眼便看見了秀兒，揮舞着雙手讓秀兒過來。

得從苦海中離開秀兒喜不自勝，三兩步跑來易風蕭身邊，帶着淚光相擁，顫聲問此事可是易風蕭的手筆？

“噓。天機不可洩露。”

易風蕭為自己的計策洋洋得意，見那年幼的花魁離開品紅院後不知如何是好便讓秀兒幫忙将人叫過來，花魁來後別的女孩才會更相信易、雲二人。

依舊順利。

小花魁帶上幾個女孩猶豫着走來。

易風蕭得意得捏起雲莞爾頭上的小辮子搖了搖。

早知道古代人這麽容易糊弄他就該幹脆用手機搞個谶語，說什麽這天下要穩固的前提是她易風蕭當皇帝？

念頭一閃而過便斷了。

陳勝吳廣能成功是因為魚肚子裏的“大楚興，陳勝王”嗎？

是。但本質還是“天下苦秦”。如今處處動亂，有糧的才是大爺，如何得糧食？

最簡單的方式便是搶，屠殺掉一個城的百姓，城中所有的糧食自然都是你的。

可殺人奪糧？

易風蕭做不到。

稱帝就要打仗。

兵将容易得，可糧食呢？馬匹呢？

“戰争”二字在教科書中不過寥寥幾筆，卻鋒利筆畫下更鋒利的厮殺，終究是奪取人性命的游戲。

瞬間升起當大佬的想法，又瞬間放棄。

易風蕭站直，秀兒和小花魁都已經脫離了苦海，接下來，其他受苦受難的女孩便會一起追随。等女孩子們來後她就把手機賣掉換糧食，大家只要同心合力就能好好活下去。

秀兒也已将她的想法傳遞給了那些女孩。

易風蕭張開手臂等待。

小花魁走了幾步便停下腳步，問秀兒要去的地方能不能每天吃米面。

秀兒道：“這個季節山上多的是野菜，餓不死。可摘些野果曬幹，抓些小獸，世上人都如此過活，總比生不如死好！”

二人的對話被其他女孩聽見，女孩們目光渾濁、面面相觑。

有人跟秀兒一道走，有人一把抱住老鸨的腿，哀求她不要放自己離去，有的回了家卻又被趕出，家中人邊打邊罵，責罵她們留在家中也是添了一張口，別害了家中弟妹。

易風蕭趕緊大聲制止，那男人看了眼她的手，反問她可有讓所有人吃上飯的本事？可有糧米？若沒有，便閉上臭嘴別耽誤他女兒活着！

易風蕭昨日想好的那些話此刻盡數哽咽，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計劃先安排好女孩，等手機還剩一點兒電的時候找個冤大頭賣出去換一批糧。說白了這個計劃在這個年代有詐騙嫌疑，自然不能說。況且已有許多人來看熱鬧，她與雲莞爾住個客棧都能丢掉幹糧，一口吃的能迎來無數亡命之徒！

說出手機的結果，她承受不住。

幹脆将手機獻給皇帝？

腦中一激靈，易風蕭又當機立斷否定這個想法。

手機沒多少電了。獻給皇帝就是自殺！

“一定會辛苦，可只要想活下去，就一定能找到辦法。”她大聲說道。

唯有這件事，易風蕭深信不疑。

身旁，雲莞爾用力點頭。她道自己與易風蕭來自很遠之地，一路走來雖有波折，但保住了性命，守住了貞潔，還幫助了無數人。

“只要做，便一定能尋到辦法。”

“噗嗤。”

人群中傳出一聲陰恻恻的笑。

是老鸨。

老鸨認出了易風蕭，陰陽怪氣道這“天命”竟與易風蕭說期望的一模一樣，倒是可喜可賀。

她揚了揚手中的手絹，道：“你連如何‘活’都說不清，就想帶人走？如今這種世道，離開品紅院她們會有生路？你口中的生路是被豺狼吃？還是被亂兵綁？還是被城外的饑民殺掉做菜人？”

吃吃笑了兩聲，老鸨冷冰冰的眼角睨向易、雲二人，重重哼了一聲，啐道：“要走便走，最不缺的便是女娃娃。姑奶奶這裏，多的是糧食。”

糧食。

原本走向易風蕭幾個女孩又轉身走回。

花魁撲向老鸨懷抱，得寬恕後兇巴巴瞪了易風蕭一眼。

易風蕭傻眼。

趕緊搬出律令。

差人道：“這……她自願回來的……”

老鸨嘻嘻笑：“官爺，這是奴的養女。”

養女？

“誰家養女兒做那種事啊！”

易風蕭的嘶吼被無數人的呵斥掩蓋。他們罵易風蕭不懂規矩，借“天命”幹傷天害理之事，奪一群可憐女人的生機！“不賣身，難道你養？”

“我、我明日就養得起！難道她們真喜歡這樣的生活？就不能生出一點兒勇氣沖出禁锢嗎？”

嘲弄聲将天地遮掩。

最終只有十一個女孩願意同易風蕭一道走。

易風蕭再也說不出話。

十三人順利出城。

易風蕭也拿到了一早備下的糧食，她與雲莞爾用剩下的錢換了一些糧食，可人多，這些糧食吃不了幾天。

該賣手機了？

易風蕭舍不得，賣了手機她便再也看不見手機裏父母的照片，可如果不賣，手機徹底沒電後她依舊看不了父母的照片。

對她而言，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離別。

老鸨的話又沖入她的腦中。

易風蕭自我懷疑，她……真能帶那些女孩順利離開？

雲莞爾與秀兒走在前，兩人小聲說着話。雲莞爾也好奇為何那些女孩不走，聽秀兒一句“餓怕了”，她便也說不出話。

“秀兒雖相信姐姐們，可……誰會相信亂世中十幾個女孩能活下來？”

“那、你為何你相信？”

“姐姐們救秀兒出水火兩次。何況天下皆是水火，去哪兒不行？”

聽見這樣的話，易風蕭添了一分少得可憐的精神。

城外果真有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京城雖需人力，卻拿不出太多的糧食，如此放這麽多饑民京城是自找麻煩。

不過幾日，事态便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有饑民看着她們十一人時不斷舔着唇角，他們眼神中沒有情.欲，取而代之的是恨不能将她們咬碎吃掉的食欲。

易風蕭不敢久呆，如今的境況她更不敢賣手機。

留着手機，萬一那群饑民追來，不定有脫身之法。

可率先追來的卻不是饑民。

他們中一人大聲道易風蕭手中應還有形容奇怪之物，得了便能賣個大價錢！

易風蕭一激靈。

猜想他們說的是手機——可她除了雲莞爾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拿出手機，這群人怎麽可能知道？

雲莞爾絕不會出賣她！

那——只有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