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打臉了
打臉了
林凝坐在蕭府的院子裏,心不在焉地看着若鹦用細頸瓶收集花露。
蕭應昀一早便帶着栖書出門去了,叮囑她不要亂跑,餘下的什麽也沒說。
與郡主約定的有三日,結果最後一日,他依舊沒叫她。
林凝有些急,但又不敢直接問,直到“千裏音”傳了司空蘭澤的口信過來,五日後登門淮安王府。
林凝将此事告訴了蕭應昀,便暗中觀察他的反應。
蕭應昀好像并不驚訝,嘴角處還勾着隐隐的笑意:“此事應是司空蘭澤的功勞。”
林凝疑惑,此事與司空何幹,但能登門淮安王府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看來良安郡主是個守諾之人。
司空蘭澤仍在老地方等他們,見到林凝,他颔了颔首,沉默着掀起了車簾。
林凝覺得他今日很奇怪。
馬車停在淮安王府,便立刻有守衛搬了杌子過來。良安郡主從裏面迎出來,看着幾人下了馬車:“我爹爹已經在裏面等着了,你們随我進來吧。”
女人的直覺很敏銳,林凝側目看向一旁的司空蘭澤,只見他一臉嚴肅地朝郡主拱手行禮,長睫微顫,目光一撞便急忙移到了別處,耳根紅紅,藏也藏不住。
林凝了然,會心一笑。
淮安王很高很壯,看上去很有壓迫感。林凝心裏有些怕,雖然爹爹、蕭伯伯、虞伯伯都為武将,但也不似這般魁梧。冷面冷目,不好親近。
良安郡主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搖了搖:“爹爹,你們聊,我同林姑娘去側室喝喝茶、聊聊天。”
蕭應昀偏頭看了林凝一眼。
林凝知道自己沒得選,同淮安王行禮後,便随着良安郡主出去了。
她并不想與良安郡主聊什麽,只能等着她問什麽她答什麽。
果然,一會兒良安郡主終于忍不住了:“在你心裏,當虞蘭澤是什麽?”
林凝明白她的試探:“是兄長。”
良安郡主追問道:“那蕭應昀呢?”
林凝沒吭聲。
良安郡主點點頭,頓了半天:“你們為什麽覺得林将軍和虞将軍是被人冤了的呢?”
如今還敢稱林義堂和虞惜年将軍的,恐也只有被寵上天的良安郡主一個了。
林凝也大起膽子:“若有人說王爺有謀逆之心,你當如何想?”
“放肆!”良安郡主脫口而出,“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這種話能随便說?你自己是賤命一條,可若連累了虞蘭……”
林凝笑笑:“我是信任郡主才會這樣講,畢竟我當司空蘭澤是我兄長,郡主就算是看在兄長的面子上,也會盡全力保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良安郡主激動地站起身來,“我與虞蘭澤之間清白得很,他配不上本郡主,跟本郡主一點瓜葛都沒有!”
林凝只能順着她說:“嗯,那是我癡心妄想了,兄長配不上郡主,這倒也是事實。但兄長不同我一條賤命,他如今是司空家的公子,家世也算顯赫,京都有不少名門貴女都相中了他,怕是日後并不愁娶。”
“他若敢娶了別人,我定打折他的腿!”良安郡主吼了一聲,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麽,臉頰燒得通紅,惱羞成怒道,“你不許再說話,再說一個字,我便叫人割了你的舌頭。”
林凝一點不怕她:“郡主,喜歡一個人沒什麽羞恥。司空不會誤了郡主,郡主也要認清自己的感情。”
良安郡主坐回椅子上,幹巴巴地說:“我才不喜歡他。”
聲音越說越小。
林凝湊近了些:“這兩日,司空陪郡主都幹了什麽啊?”
良安郡主咬了咬嘴唇,故作輕松:“也沒什麽,就是陪我去了一趟太平坊。”
“你讓他見了那個小清倌了?”
“嗯。”良安郡主用的鼻音,“我正大光明讓他瞧的,就是為了氣他。”
“那他是什麽反應呢?”
良安郡主低頭扣手指:“就……沒什麽反應啊,吃了一顆紅櫻桃。”
林凝盯着她的嘴唇看了看:“哦,然後呢?”
“然後我罵他了。”良安郡主擡頭看了她幾眼,“我罵他現在是司空家的一條狗,甚至連條狗都不如……”
林凝怔了怔:“他生氣了嗎?”
“他哭了,他說謝謝我。”良安郡主想了想,“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為何要謝我,是因為我罵了他?”
“是因為你真正懂他。”林凝嘆了口氣,“司空蘭澤認祖歸宗後,人人說他撿了一命在司空府裏風光無限,只有你看出了他心底的悲哀。”
良安郡主慢慢垂了頭:“其實這幾年你與虞蘭澤過的并不好,我都知道。”
“郡主,謝謝你。”林凝突然起身行了一個禮,“當年我在醉花院裏被一個醉漢調戲,是郡主暗中為我解了圍,并守下了我的身子。這幾年,鹧鸪如履薄冰,幸得一塊浮木,在此鄭重謝過。”
良安郡主摸了摸耳垂:“不過是承蕭應昀和虞蘭澤的情罷了,你知道的,我最恨你。”
林凝笑笑:“能被郡主恨,也是我之幸事。”
錦玉敲了敲門:“郡主,王爺讓我帶林姑娘過去。”
良安郡主起身:“我陪你過去,爹爹只是看着兇,不必怕他。”
林凝被她逗笑了:“好。”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只不過裏面多了一個男人。他的左臉上露着一道深疤,聞聲擡頭瞪她,竟比淮安王還吓人。
“表兄,你怎的來了?”良安郡主拉着林凝落坐,“叫林姑娘來有何事,我們正聊得好呢。”
淮安王起身:“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先去後院練練功。”
林凝坐在良安郡主一側,另一邊是蕭應昀,他動了動身子,擋住那道陰陰沉沉的目光。
林凝低着頭,突然瞥見他空蕩蕩的褲腿,這才意識到,這是淮安王的侄子,當年的小副将,娘子關一戰傷了一條腿,沒想到是這樣的嚴重。
蕭應昀道:“趙公子,我們想知道娘子關一戰的前因後果,你可願……”
趙潭掃過林凝和司空蘭澤,幹笑了幾聲:“這麽多年過去,你們還在堅持什麽,不見棺材不落淚。”
司空蘭澤行了一個禮:“還請趙公子實言相告,任何真相我與林姑娘都受着。”
林凝點點頭。
趙潭摸了摸自己那條殘了的腿,回憶起了當年那風腥血雨的一戰。
這些年來,蠻人一直在邊境挑釁,皇帝便派出三大将軍前去鎮守。
三人配合默契,幾戰大捷。蠻人步步而退,勝利在望。
可就在這時,軍中糧草出了問題,先是供應不上,後是戰馬吃了不新鮮的草料,個個虛弱得無法參戰。
軍中士氣一點點降了下去,幾次大戰後,時勝時敗,娘子關一戰猶為重要,破了娘子關,中原岌岌可危。
這時,林義堂和蕭炫起了分歧。
林義堂打算在關下就将蠻兵殲滅,城門緊閉,守城不開。而蕭炫則認為娘子關地理位置險要,若是把蠻兵引到山內,守之更易。
虞惜年處中立,但他考慮到百姓轉移及糧草搬運的問題,更偏向于林義堂的守門之策。
蕭炫氣極,直言兩人目光短淺,若是城破,等于把娘子關拱手相讓給蠻人。
林義堂讓幾個副将各帶兵埋伏于城門四周,聽令而動,其中便有于康年和趙潭,打蠻兵一個措手不及。
這本是一個上上策,可也不知是誰走露了風聲,将此計告訴了蠻人。那日城門緊閉,将士們奮勇拼殺,個個倒在蠻人的鐵騎之下。
這其中,便有被林義堂騙出來的蕭炫。
他親筆寫了緩和書,約蕭炫于娘子關西側的望亭一見。結果蕭炫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滿天的戰火和冰冷的城門。
他以身殉國,萬箭穿心,被釘在了城門之上,死不瞑目。好在于副将領兵及時趕來支援,娘子關一戰才強強打勝。
……
幾個人沉默了良久。
趙潭扶着額頭:“起初,誰會相信是林義堂和虞惜年害死了蕭大将軍,可那書信筆跡确實驗證,就是林義堂親筆所寫。更有人目擊,林義堂常深夜獨自一人去後山,天亮才回來,竟也常去看望軍中的俘虜。此事軍中人皆知,你們也可去向于副将求證。”
林凝蹙了蹙眉,她知道趙潭沒有必要編故事欺騙他們,何況那些通敵賣國的書信已證是父親筆跡,她無處辯駁。
真相血淋淋的擺在面前。
這個父親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又或是,他被別人換過心削了骨剝了皮,已不再是他。
蕭應昀沉默着搓了搓手,身子慢慢向一邊移開。五年前已經知道的答案,如今再聽一遍,他只覺得可笑。
他差一點就要心軟,以為自己被蒙了眼,找錯了仇人。
呵,如今真相又大白一遍,他們還敢理直氣壯地為他們的罪父辯駁麽!
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