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被劉氏迎進門的時候,楚慕故意拉着齊妤落後劉氏幾步,一手扶着齊妤的手,一手搭着齊妤的肩膀,完全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齊妤礙于面子,不好掙紮,只要他別有進一步舉動,這種程度還不至于讓齊妤動怒。

楚慕得逞的暗笑,悄聲湊到齊妤耳邊問道:

“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肅王府的名頭難道還不及一個小小的平陽郡王府?”

齊妤斜斜睨了他一眼,不用說話楚慕就了然了,如果讓吳家人知道他親自來了,那吳良還不得跪着過來請安。

丫鬟跑着去通報,所以當劉氏将齊妤他們帶到廳堂裏時,吳家大爺也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見了楚慕就熱情的迎上:

“哎呀呀,郡王和郡王妃大駕光臨,蓬荜生輝,有失遠迎啊。”

吳家大郎是個大胖子,走起路來肚子颠兒颠兒的,親自将楚慕他們迎進了門,請他們上座。

楚慕坐下後便喝茶,齊妤與他們寒暄了兩句,說出今日來的目的:

“昨日将軍府的仆從回去禀報時,我正好在将軍府中,得知姨母生病,今日特來看望,不知姨母如今何在?”

吳家大爺和妻子劉氏對看一眼,劉氏笑道:

“哈哈,郡王妃來的不太巧。”

齊妤蹙眉:“如何不巧?”

“二弟妹不知今日郡王與郡王妃上門,所以一早便與我家二爺啓程回老家祭祖去了。”劉氏如是說。

“回老家祭祖?”齊妤目光在吳家大郎和劉氏身上轉了兩圈,笑問:“我家仆婢昨日來時,姨母尚且病着,連一面都未曾見着,今日竟能随二老爺回老家祭祖了?”

一旁楚慕也附和開口:

“回鄉祭祖怎的只有二房去,你們大房不用去的嗎?”

劉氏被問的啞口無言,不住跟吳大爺求救,吳大爺趕忙幫着解釋:

“哦,今年家裏事多,我們大房有些走不開,便只得勞累二弟與二弟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吳大爺陪着笑,又道:“不過二位放心,這一路上都有大夫随行,定不會讓二弟妹病情惡化。”

齊妤精明的目光在吳大爺和劉氏的臉上流轉,二人堆着笑臉,一副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二房就是回鄉祭祖的樣子。

齊妤不動聲色遺憾道:

“那真是……太不巧了。”

劉氏連連稱是:“可不嘛,實在太不巧了。”

齊妤斂眸起身,像要辭別的樣子,劉氏面上一喜,道:

“郡王妃這是要走?何不留下用個飯?”

一般的流程是這樣的,客人起身要走,主家溫言挽留,客人委婉推辭,你來我往,禮數周全。

現在劉氏出言挽留了,接着就該是齊妤委婉推辭了。

誰知齊妤卻一口應下:

“既然大夫人如此誠心誠意的挽留,那我與郡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叨擾了。”

劉氏夫婦傻眼。

這跟說好的流程不一樣啊。

劉氏往吳大爺遞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吳大爺堆笑上前:

“這個……郡王和郡王妃能留下用飯,實乃我吳家之幸,可二弟與二弟妹不在府中,恐有招待不周啊。”

拒絕幾乎已經寫在臉上,可齊妤偏偏好像看不見似的,又道:

“無妨的,都是一家子親戚。我與郡王也不是計較之人,随意就好。若是方便的話,我們還想在府上小住幾日,待我姨夫和姨母祭祖歸來,見上一見,畢竟我們從京城來大興府還是挺不容易的。”

“……”京城離大興不過半日路程,你們有車有馬,能有多不容易啊?

吳家夫妻在心裏如是咆哮着,可是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客氣的樣子,要來的是李家的人,也就算了,畢竟李家将軍常年鎮守邊關,将軍府裏也就婦孺數人,無甚可懼,偏偏來的是郡王府的人。

這平陽郡王看着皮相雖好,可混不吝的名聲遠傳千裏,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們若是輕易得罪了薛玉章這種纨绔,他可不會管什麽親戚不親戚,到時候亂鬧一氣,可怎麽收場。

楚慕眼光微動,忽而笑問:“夫人,我怎麽瞧着,姨伯他們似乎不太願留我們住呢?”

齊妤抿唇一笑,沒有說話,吳大爺和劉氏就大驚失色,趕忙搖手否認:

“不不不,郡王說笑,尊駕夫婦能留宿我們吳家,是求之不得之事,又怎會不願呢。”

楚慕露出滿意的笑:

“哎,那我們夫妻就叨擾了。”

吳家夫妻臉上表情像吃了個蒼蠅般難看,可又不能直接趕人,一來是親戚,而來是郡王,只能頂着頭皮應下。

“不知,我們夫妻住哪間房啊?不瞞二位說,我薛玉章浪蕩慣了,不喜起早,今兒為了陪我夫人趕來這裏,已是累極,還望姨伯給我們夫妻安排一間頂頂舒服的房間才好啊。”

楚慕主動對吳家夫妻提要求,邊說還邊伸腰,做出一副果真不中用的樣子,

吳家夫妻心裏罵死人,臉上還得笑着迎上:“有有有,我立刻便讓人去收拾一間最好最好的廂房出來,郡王和郡王妃這邊請。”

楚慕趁着吳家夫妻轉身的時候,對抛了個媚眼兒,齊妤狐疑盯着他,好半晌沒說話,楚慕揚起一抹笑,伸手摟過齊妤的肩頭,親熱的将她擁在懷裏。

齊妤剛要掙紮,只見前頭帶路的吳家夫妻突然回頭道:

“我們吳家最好的廂房在南苑,離主院這邊稍微有點距離,但周圍環境絕對很好,不過,肯定是比不上郡王府邸的,二位還請多擔待。”

他們回頭,齊妤就不能掙紮了,楚慕得逞的将人又摟緊了一點:

“好說好說。”

很快,吳家夫妻就親自把齊妤他們送到了南苑的廂房,本還想給他們找幾個丫鬟過來伺候,但楚慕說他們有長随和丫鬟,這方面就不需要勞動吳家,一番推辭後,吳家夫妻笑着離開客院,可剛出了院門,夫妻倆臉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劉氏急急掐了掐丈夫胳膊上的肉,問:“怎麽辦?他們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吳大爺瞪她一眼:

“你鎮定點。別讓人看出來。”

劉氏哪裏鎮定的下來,不住攪動手中的帕子,口中念念有詞的嘀咕:

“這老二給咱惹的什麽事兒,這下好了,人家找上門兒來了。如今還要住下,總不能一直不讓他們見面吧。祭祖也沒個祭幾年不回來的呀。”

吳大爺忍不住擡腳蹬了劉氏一腳:

“不是,你嘀咕個沒完了還。”

劉氏委屈:“我這不是怕事情暴露嗎?你們兄弟倆還真一個德行。”

吳大爺壓低聲音辯解:“什麽德行?個嘴裏沒個把門兒的!”

劉氏忍着氣不跟他吵,指了指南苑的方向:“跟我廢話有什麽用!還是想想現在怎麽辦吧。真讓他們住下去,紙肯定是包不住火的。”

“……”吳大爺沉吟後道:

“待會兒我讓人在院子外頭看着,什麽郡王不郡王的,他薛玉章在京城,就是個鬥雞走狗的廢物,我們吳家害怕他不成,若真逼急了,拿棍子打出去,便是将軍府和齊國公府敢來鬧,就說是他薛玉章無故挑事兒,憑他那不堪用的人品,看看別人是信他還是信我們。”

劉氏還是有些擔心:

“可,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二弟妹總要露面回家的呀。她回家一說,李家和齊家不還是全都知道了嘛。”

“放心吧,若她敢告狀,就別怪咱們下狠手了。弄她個紅杏出牆,被夫偷漢的名聲有什麽難的?”

吳大爺綠豆般大小的眼睛裏寫滿了狠毒。

“走走走,別在外頭說了,回房去合計。”

這麽說着,吳家夫妻便加快腳步,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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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火急火燎的把齊妤推進了房,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還別說,這吳家的廂房環境挺好的,特別适合夫妻倆住。我都想在這裏多住幾天了。”楚慕高興的坐在床沿上跳了兩下,試試床鋪的結實軟硬。

先前齊妤提出住下的時候,楚慕本來還不怎麽贊成,誰要住這破地兒,後來轉念一想,他現在和齊妤扮演的是齊甯和薛玉章夫妻,在王府裏,齊妤說什麽也不肯和他住一間房,但若住在吳家,齊妤為了不暴|露身份,勢必要和他住一間的。

只要想到能和齊妤睡一間房,他就好開心,如果他再臉皮厚一點,甚至有可能睡一張床,便是讓楚慕睡在馬棚裏,楚慕也心甘情願。

齊妤冷冷瞥了一眼所有心思仿佛都寫在臉上的楚慕,坐到圓桌旁,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茶具發呆。

楚慕見自己召喚半天,齊妤別說響應了,就是擡杠都沒心情的樣子,知道她肯定在擔心她的姨母,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說道:

“先前我吩咐紀舒去查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齊妤幽幽一嘆:

“無需勞煩小紀護衛,我已經讓金榮去查了。”

齊妤嘿嘿一笑:“你可別小看紀舒,他雖沒有官職在身,但朝廷裏多少上不得臺面的事情都是他暗中調查的,比之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人都厲害,不是你身邊一個随随便便的幫閑能比的。”

齊妤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還有那麽點不放在心上的架勢,對外喊了聲:

“琥珀,燒點茶水來喝。”齊妤心裏急躁,想喝點水壓壓。

楚慕以為她不相信自己說的,當下也不跟她多解釋了,反正兩邊都派人去打聽,看誰能打聽出真相,事實總勝于雄辯,他又何必多費口舌。

吳家給他們安排的南苑廂房是離主院最遠的,接待上吳家倒也客氣,茶點飯食一應送來,但齊妤沒什麽胃口,琥珀便她們用自己車上帶的雪水給燒了壺好茶,齊妤和楚慕一人一杯,坐在廊下喝着。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巧娘潛入,在齊妤耳邊說:

“外頭至少十個衙役看着,看來吳家果真有事隐瞞。”

齊妤點頭:“知道了。你不用管我,這裏有他在呢,我沒事的。你去幫金榮,盡快吧。”

巧娘之所以一直留在齊妤身邊,就是保護齊妤安全,聽齊妤這般說了之後,巧娘往一旁悠閑喝茶的楚慕看去,攝政王楚慕是刀馬上得的權位,身手自然不必擔心,王妃心急她的姨母,肯定想快些查出真相,把人找出來吧。

“是。”

巧娘潛入夜色,身手倒是敏捷。

楚慕見狀對齊妤問:“這對夫妻都是練家子,你哪兒找來的?”

“早年他們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我偶然收留了他們。”齊妤随口答道。

楚慕驚訝:“被官府逼得……他們是欽犯?盜匪?還是小毛賊?”

齊妤心裏有事,沒有耐心跟楚慕想當年。

就在這時,紀舒和金榮同時從屋脊上跳下來,落在齊妤和楚慕身前。

一行人進屋之後,齊妤急急忙忙問:

“到底怎麽回事?吳家隐瞞了什麽?”

齊妤的感覺一向很準,她料想姨母之所以兩個月不回京看望外祖母,定然是出了事,不放心派人來瞧,吳家多有推辭,就是不讓見面,今日她親自來,吳家還是滿口謊言,這背後定然藏着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只暗自希望姨母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紀舒率先開口:

“适才屬下去探過主院那邊,看見吳家二爺藏在房裏,可見他并不如吳家大爺所言那般回鄉祭祖了。但房裏卻不見王妃姨母。”

“屬下還打聽到,一個月前吳家出了一條命案,死了個丫鬟。”

齊妤蹙眉,正要問那丫鬟是誰,金榮語出驚人:

“是二夫人身邊伺候的春桃,一個月前投井死了。”

紀舒訝然看向金榮,似乎沒想到金榮連這個都打聽出來了。

齊妤心上一沉,艱難問:

“春桃,投井死了?”

春桃和春菊都是小姨身邊伺候的丫鬟,昨日金榮還看見了春菊,怎麽今日就查出春桃投井死了呢。她若死了,那小姨……

看來吳家的事情比齊妤想象中還要嚴重的多。

“這吳家二爺前幾年還一心向學,據聞這兩年卻好似變了個人,成日流連煙館和風花之地,時常與二夫人發生口角,有的時候吵的整個院子都能聽見。”紀舒又道。

“吳家的下人有大半個月沒見着二夫人了。”金榮說。

“據說一個多月前,吳家二爺對二夫人動了手,動靜鬧得挺大。”紀舒不甘示弱,繼續跟金榮比拼打探的消息。

“因為吳家二爺強占了春桃,二夫人為春桃抱不平,才動手的。”金榮面無表情的補充。

連這細節都被金榮搶着說了,紀舒感覺自己的牆角有被撬的危險啊。楚慕的表情也從原來的淡然,到現在全力盯着金榮看,眼中透着驚奇。

紀舒能打探到消息楚慕不覺得奇怪,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居然也能?

“吳家二爺打了人之後,就把二夫人關在房裏好多天。”紀舒可不想落于人後,急急道。

“現在二夫人已經不在房裏了。”金榮依舊平靜。

而齊妤在紀舒和金榮你一言我一語的禀告中,漸漸的将事情捋出了個大概。

正如她所想那般,小姨多時不回将軍府果真不是俗事纏身,她被吳友堂打了,身上肯定有痕跡,吳家怕她回将軍府告狀,就把她關起來了,而吳友堂打她的理由,是因為小姨為春桃抱不平,而之所以要抱不平,是因為吳友堂強占了春桃。

事實基本上已經擺在眼前了。

如今最嚴重的問題是——

“去找人!把吳家翻個底朝天,也必須把我小姨找到。”齊妤沉聲吩咐。

就在此時,東南角的天際發出一段五彩煙花的信號。金榮見狀,趕忙道:

“巧娘找到人了,咱們快去接應。”

齊妤提着裙擺跟在金榮後頭出了客院。

楚慕看着天上的信號煙花,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齊妤身邊還真是藏龍卧虎。這夫妻倆的來歷,絕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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