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砸場
砸場
“住手!”
面對這群來勢洶洶又不知來意的潑皮無賴,才建好沒多久的瓦房岌岌可危,荊燕立刻厲聲大喝,制止道。
“光天化日之下,誰許你們在這裏行兇的?!”
招風耳斜了她一眼,手中的狼牙棒聞聲停下,尖刺離窗棂就只有半截指頭的距離!
她回頭看了眼衆人,本是來拉架的萬三娘反死死拉住張小柳的手臂,指甲都掐進了衣服了,張小柳也跟着微微發起抖,視線垂在地上,避免和這群人接觸,也同時表明了自己并非他們要找的人。
只有杜行在一旁,昂然無懼,冷冷看着對面,手幾乎是不自覺放在胯邊,一副提刀出鞘、蓄勢待發的模樣,然而下一刻摸了個空,他側頭怔了片刻,感覺到荊燕投來的視線。
杜行沒有用眼神回應。
他另一只手藏在身後,朝她向後招了兩下,示意她後退,這個場面可以由自己來交涉。
面對這群擺明了挑事的兇徒,女子的确是弱勢的一方,她不能輕易硬碰硬,于是往邊上跨了兩步,站在了杜行身後側。
對面的招風耳卻不答應了。
他踩在她們放在瓦房外的凳子,狼牙棒的尖刺有一搭沒一搭地從屋牆上劃過,一聲有一聲尖利刺耳的摩擦聲沖撞進耳朵,感覺那東西像直接紮在自己皮肉上一樣疼。
膽小的萬三娘跟着那聲音,抖如篩糠。
“我們就找荊二娘子說句話,叫什麽行兇?”潑皮頭子嚣張地打量了一番,“小娘子不應一聲,我們哪好做事呢?”
杜行正要上前一步,卻被荊燕攔住了。
“做什麽事?”她冷臉回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杜行帶着不解回頭,擰眉微瞪。
她也知道,對待無賴破皮,沒有道理可講,只有蠻力最好使,但是今日趕走了,明日後日再來呢,難道什麽時候杜行都在嗎?
她想弄清楚為什麽這群人會來找她麻煩。
“這就對了。”
招風耳一腳踹翻了地上的凳子,揮着棍棒大搖大擺走來,只差兩步才停下。
荊燕眼看着自己起了一身疙瘩,但還是伸手按住杜行的袖口,示意他先不要動手。
招風耳涎着一張麻子臉,眯起眼,将手心往前一攤,“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二娘子,老老實實替你家那老跛子出二百兩吧。”
什麽,三百兩?!
晴天一聲霹靂,她幾乎不可置信,“你說替誰給?”
招風耳摸了把自己的絡腮胡,誇張模仿起荊燕叔父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身後跟的三四人也都哄堂大笑。
“我說小娘子,你不會連自家親戚都不認得了吧?”
那一瞬,荊燕有片刻的失神。
她知道叔父從前好賭的惡行,只是這一次,沒有想到他竟足足欠下二百輛的巨款!追債的必定是在那邊要不夠錢,便跑她這裏來了。
鬧到分家時她都已經說得這般明白,往後個人活個人的,不成想,這個老混賬居然還能腆着臉,把禍水往她這邊引。
“欠債還錢,就該問欠的人要去。”
荊燕被這老拖油瓶氣到心梗,她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只想一心把這群人推去該找的人那裏,別在她這裏再輕易生事,“這事與我一身無分文的女子有何幹系?”
“喲,一家人還說兩家話。”
聽到荊燕不肯認這門債,招風耳的臉色漸漸不好看起來,“問他不給,問你也不給,怎麽,當我放這印子錢是來濟善的?”
這話一出,後面幾人也都操持起手裏的武器來,像是要動手的架勢。
她料到形勢不妙,先戳了戳身邊的杜行,做了個“阿寶呢”的口型。
杜行了然,她今日出來得早,怕這群無賴先去自家劫了弟弟當人質,到時就投鼠忌器了。
他搖了搖頭,示意不在山中,已經下山去衛學了。
軟肋不在,荊燕松了口氣,在心中替自己盤算起來。
雖說杜行的功夫依上次看,也許能應付這幾個,但是若是鬧出人命,不免都要上衙門,到時他的身份藏不住,才是最大的麻煩。
所以最好還是能兵不血刃。
“各位大哥稍安勿躁,”她繼續之前的套話,決心先編造理由,把人騙走,“若真是我叔父欠下,敢問各位的莊子上放了這麽大一筆款子,他難道就一定都揮霍一空了嗎?”
“如果,還有剩的呢?”
她向這幾人誠懇道,“我許久未曾回去,各位不如随我先一同家去,好好翻查一遍,能抵上一部分也不遲。”
誰知,對面的無賴裏有人先冷哼一聲,“翻查?我們早就替你翻了個底朝天,別說錢影兒,人影都不見半個!那老東西早就卷着錢逃了!”
她心裏暗叫不妙。
之前幾次三番她回城中,或是從家門口經過,院子裏都是靜悄悄的,只有叔母一人,無賴們沒有說謊,逃走必然事實。
可荊子玮為什麽要逃?依安平城中對餘丁嚴加管束的程度,他又是怎麽逃出去的?
另一方面,自家中生變舉家來了安平後,确實已經許久不見叔父去賭了,這次突然賭出了二百兩的欠款,還帶着遠走高飛,他要這筆錢去外面做什麽?
總感覺還是有問題。
她有些後悔,自己竟多日疏忽,對這樣的禍事全然不知。然而知道又能怎麽樣,難道自己要像從前一樣被迫幫家中的吸血親戚承擔嗎?
絕不可能。
在荊燕還在思索整件事的異樣之處時,招風耳見她彎彎繞繞半天,都在打探消息,逐漸沒了耐心,手中的狼牙棒“咣”的一聲砸在地上。
“如此啰嗦,究竟給是不給!”
“不給,兄弟們就給我砸——”那頭子回頭發號施令着,卻扭頭看見了被荊燕藏在草叢裏、只露出了一根杆子的除草機,“等等!先把地上那東西拿上,有多少抵多少!”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這個可是她和合作社的身家性命!
荊燕什麽都顧不上了,飛身撲向前拖住,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握着連杆的一頭,不讓他們奪走。
提起除草機的那個漢子,見這女人像瘋了一樣,怎麽都甩不開,想也不想,一腳就要踹過去。
她只能緊閉眼睛,聽天由命挨下這一腳。
然而這時,她耳邊擦過一股勁風,她睜開眼,半空中橫插來一道掃堂腿,一記踹在那人另一條腿上,痛得他當即腿軟就要跪下。
她反應過來,連忙躲到一邊,不給他增加負累。
只見杜行的動作還未結束,他伸手從那個倒下的無賴懷中接過除草機,向背後一扔背在背上,下一刻迅即按下啓動鍵,割草機的鐮刀“嗡嗡”飛旋,一瞬就将那無賴的衣角全部攪爛開來,連皮肉都削下一片來。
這熟練的一連串動作,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杜行回頭陰陰掃了她一眼,“剛剛誰說我不會用的?”
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張小柳咽了口唾沫,後悔莫及。
見自己帶來的兄弟裏折了人,這幫子潑皮無賴怒紅了臉,便一起沖着杜行開打群架。他居然背着有些分量的割草機,揮着刀杆,還能在人群裏穿梭來去,應接不暇。
開動的割刀也毫不示弱,連從幾人頭上飛過,削下大片頭發和衣片,誰都不敢靠近,生怕下一刻血肉橫飛的就是自己。
“大哥,這是什麽鬼東西?!”
有人在慌亂中恐懼地嚎叫起來。
招風耳的狼牙棒也沒停下,他看手下和杜行僵持了半刻,看準了機會,一擊打中連杆正中,還在張牙舞爪的割草機的旋速降了下來,漸漸沒了聲響。
“哼,唬人的假把式!”
招風耳得意地對着杜行哈哈大笑,“有本事赤手空拳跟我們打!”
然而,杜行也對着他勾了勾嘴角,看得招風耳莫名其妙,又有種不詳的預感。
倏而,空寂的山腳下平底起驚雷,從山洞中傳來隆隆的悶響,叫人震耳欲聾。
無賴們循聲望去,一個足有兩人高的怪異大車從山洞中駛出來,前頭還有兩道大螯爪般的東西在空中揮舞着,直奔他們而來。
車上坐着的,正是剛才還被拖在地上,無力還手的那個女人。
所有人驚恐地望向這個龐然大物,這碾到身上,怕不是得被壓成肉泥!
“這個也是假把式?”杜行把手裏的武器都放下了,還不忘嘲諷一句對手。
“跑!趕緊先跑——”
只見為首的招風耳一聲令下,幾人作鳥獸散,拔腿就往四面逃竄出去。
然而那女人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只聽她邊駕着車,邊探出頭吼道:
“給我記住,我這裏,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荊燕連開出幾裏地,一路把這幾個人趕出了息龍山,直趕到金縣裏。
現在,驅趕行動是成功了,然而接下來又有問題接踵而至:
這群無賴會就這樣放過她嗎?沒可能。
所以,往後要打的才是一場硬仗,而且是一場消耗戰。
還有最關鍵的是,如果欠錢不假,錢數也不假,那卷款而逃的叔父,究竟帶着錢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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