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見如故心相近

一見如故心相近

岑峪冒名頂替來到烏龍玉林,現在是封鹧的身份,當然不便直說。

他含糊其辭道:“一個娟秀漂亮的小姑娘,還有一個不茍言笑的大叔。”

他這說法稀奇古怪,聽得人雲裏霧裏,好在秦暮海并未多加追問,只是道:“那個小姑娘和大叔,一定對你多有照拂,你才會時時記着他們。這點心是吃剩下的,若要送人,我想還是準備新的更為妥當。”

岑峪心道:是了,自己吃剩的東西他們怎會想要。

他難免略感失落,卻聽秦暮海話鋒一轉:“不如我重新做一份,用禮盒盛着,你再去帶給他們。”

岑峪眼眸亮起,旋即又想到,他們還是初次見面,這樣煩勞對方未免不妥,便道:“這當然好,但我不能這麽麻煩你。”

秦暮海笑道:“師父命我好生照顧你,只是做一盤點心,又算得上什麽麻煩?”

聽他這樣說,岑峪心裏甚是感激,不怎如何表達謝意,竟有些滑稽地來了句:“秦師兄,你人可真好。”

秦暮海淡淡一笑:“僅憑一盤點心便能得到這樣高的贊譽,封少主未免對好的評判标準太低了。”

岑峪道:“但你我相識不久,你就願意幫我的忙,難道不是性子很好嗎?”

他涉世未深,不知這世上的很多沒緣由的好,皆是因為有利可圖,只覺得比起一言不合便對他拳腳相加的師父,秦暮海簡直稱得上是菩薩轉世了。

秦暮海仿佛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說法,沉吟片刻,笑了笑道:“嗯,你說得在理。”

岑峪總覺得這話帶了點哄他高興的成分,但秦暮海的笑容無懈可擊,不摻半點虛假之色,好像真心實意贊同他的觀點。

岑峪瞧了一會,沒看出破綻,只得終了這個話題,又道了幾聲謝,将對方送出房門。

待秦暮海離開房間,岑峪獨自坐在桌邊發呆。

連桦命他假冒封鹧來到烏龍玉林,卻并未告知他究竟該做些什麽。

岑峪閑來無事,一直困在屋裏悶得慌,便四處轉轉,熟悉環境。

閑逛至一處偏僻小院,隐隐聽見談話之聲傳來,岑峪正要提步離開,忽聽一人道:“聽說封家少主今早到了。”

另一人道:“就是被滅了滿門的那個封家嗎?”

岑峪心中好奇,這腳步便挪不開了,駐足聽了下去。

“封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宗,據說是因為藏有冥河心法才招致的禍端。”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要和那不祥的心法沾上邊,準沒好下場,葉家不就是嗎?”

“別胡說,要讓宗主知道你私下議論葉家,定會将你逐出師門。”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別吓唬我了。”

話至此處,兩人一陣嬉笑,将對話轉到了不相幹的事情上,岑峪沒了聽下去的興致,悄悄轉回了自己屋內。

岑峪心道:他們提到葉家,應該是在說八年前那次事件。

八年前,有消息稱葉家夫婦身揣心法,藏身于某處。流青閣好不容易追查到兩人的下落,依舊晚了一步,葉家夫婦死于非命,心法的線索也斷了。

那時他尚且七歲,記憶早已模糊了,只記得師父後來帶回一個陰沉的少年,在宗裏住了幾月,不知怎的不見了蹤影,師父從那之後性情大變,愈發暴躁了起來。

正思索間,岑峪的耳朵微動,捕捉到了屋外輕微的腳步聲。

不待對方走近,岑峪已起身幫他開了門。

秦暮海來得好快,岑峪不由一怔,目光落到對方捧在手中的一方雕花小木盒上,問道:“這是?”

秦暮海用行動代替了言語,揭開盒蓋遞給他看。

岑峪一瞧便笑了,只見盒中擺放着新鮮出爐的點心,樣式甚至比先前給他的那盤更精巧。

岑峪情不自禁贊了一句:“秦師兄,你可真是太有心了。”據沈宗主說秦暮海比他年長三歲,他該當稱對方一句師兄。

秦暮海帶着點玩笑的語氣回道:“能得封少主這句贊揚,我再辛苦也值得了。”

岑峪伸手接過木盒,秦暮海問道:“你的兩位故友住得遠嗎?若是太遠,只怕時間久了,會影響口感。”

岑峪道:“我加緊禦劍,兩個時辰便到了。”

秦暮海淡淡“嗯”了一聲,垂下睫羽,眸中閃過一絲謀算之色,但轉瞬即逝,很快消弭在了眼底。

岑峪并未察覺他情緒的細微轉變,悄聲道:“不過,他們的事不能随便說,希望你不要告訴別人。”

秦暮海揚起嘴角:“這是自然,不過既是秘密,又為何與我說了?”

岑峪道:“你一上來便幫了我一個忙,我若對你遮遮掩掩,豈非太不夠義氣了?況且,我也覺得和你很投緣。”

秦暮海微笑道:“投緣?嗯,這個詞不錯,但我覺得還有比這更合适的。”

岑峪疑道:“是什麽?”

秦暮海道:“一見如故。”

岑峪微怔,秦暮海道:“我一見你便覺十分親近,只盼能和你交個朋友。”

岑峪一時沒回話,他有資格和這名門大派的弟子做朋友嗎?況且自己這層身份本就是假的,用假身份和對方交朋友,那不是太沒誠意了嗎?

秦暮海見他不語,也不強求,把話題轉向別處:“他們的事既是秘密,你将點心交給兩人,只說宗門所贈。不然他們知道自己的事被旁人知曉,豈非要着惱。”

岑峪心想:不錯,秦師兄考慮得周全。以師父的脾氣定會發怒,點心是在烏龍玉林拿到的,那也不算說謊。于是點頭應了。

“還有這個……”秦暮海說着,從自己腰間解下一枚玉牌,目光輕輕一掃,見岑峪雙手捧着木盒,沒有多說,略微低頭,親手将玉牌系在岑峪腰間。

秦暮海的頭發向後松松束起,他一低頭,便有幾縷發絲從耳旁垂落,烏發如墨,膚白如玉,兩相對比,更顯得俊雅清隽。

這一次,要比擦拭灰塵時離得更近,岑峪幾乎原地化成了一尊石像。

秦暮海做這些事時态度自然,理所當然一般,仿佛介意的人才是多心了。

待幫他系好,秦暮海不動聲色退開半步,解釋道:“這是弟子玉牌,帶着這個,可以随意出入宗門,而不被護山陣法阻攔。”

岑峪讷讷道:“你的玉牌給我了,那你呢?”

秦暮海道:“我沒關系,這段日子我要照顧你,不會随意走動。”

“照顧你”三個字落在岑峪耳裏,又是一陣莫名的滋味,他輕咳一聲道:“多謝你。”

“謝什麽?”秦暮海淡然一笑,“師父命我來照料你,我做這些事都是應當的。”

對方雖這麽說,岑峪卻沒法泰然受之,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秦暮海好像很能體察他的心情,又将話題轉了回去:“後山有一塊空地,鮮少有人,你從哪裏禦劍不會被人瞧見。”

岑峪點點頭:“好。”

他聽從秦暮海的建議,來到烏龍玉林後山,這裏果然寂靜空曠,阒無一人。

岑峪向四周環顧一圈,又在身上罩了層隐蔽身形的屏障,這才放心地丢出佩劍,禦劍遠去。

不料,他前腳剛走,不遠處一株大樹後便悄悄探出個人影,那人一襲青衫,擡眸注視天際,眼神晦暗不明,卻正是秦暮海。

流青閣作為隐世宗門,坐落于一片濃霧山林間。

岑峪輕車熟路地穿過濃霧,落在山門前。

他擅自回宗,怕被師父察覺,準備将點心交給小師妹後立刻返回。

連荟霖正坐在小院裏歇息,乍見到岑峪,驚得跳了起來,快步走到他面前:“大師兄,你怎麽才出去半天就回來了?”

岑峪從儲物袋裏取出糕餅盒:“我見這點心精致,偷偷帶來給你們,你放心,我沒被人發現。”

連荟霖見那盒子精致,想必其中所盛的點心更是香甜可口,心下感動,輕輕道了句:“師兄,多謝你。”

岑峪臉露笑意,正要把點心遞給連荟霖,背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兩人寒毛倒立,脊背發涼。

“你回來做什麽?”連桦低沉的嗓音響起。

岑峪深吸了口氣,緩緩轉過身,恭敬道:“師父……”

連桦怒氣滔天:“我知道你笨,卻不知你笨得如此無可救藥,你現在是以封鹧的身份,不是去游玩的,你這樣随便來往,引人注目,還怎麽引蛇出洞。”

連荟霖忙幫忙說情:“爹,師兄也不是有意的,是爹沒把話說清楚,你只讓師兄頂替封鹧進入烏龍玉林,又沒說要他去做什麽,師兄不過是想帶點心回來給我們。”

連桦見女兒頂撞自己,舉手便打,口中罵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連荟霖“啊”的一聲慘呼,這一巴掌卻是重重落下了岑峪臉上。

懷中的糕餅盒摔出,哐啷一聲,盒蓋跌開,精致的點心滾落一地。

岑峪跪下求情道:“都是我的錯,求師父千萬別責怪小師妹。”

連桦怒罵:“還不快滾,這段時間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岑峪見點心散落了一地,浪費了秦暮海的一片好心,更是愧疚不已,把點心撿起來,拍去表皮的灰,揣入懷中徑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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