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複入識海遇少年

複入識海遇少年

岑峪被甩出去,後背狠狠撞上石壁,五髒六腑都要移位,登時痛得清醒了。

睜開眼,依舊是昏黑的牢房。

這裏沒有綠草如茵的庭院,沒有明亮整潔的書房,亦沒有那個陪自己嬉笑的男孩。

方才那一日好似夢境。

此刻,大夢初醒,岑峪恍惚了一瞬,立時掏出長老令牌,再度注入靈力。

見叢棘毫無反應,才想起令牌不能連續使用,只得重新坐回地上。

懷中的玉髓發出微光。

岑峪道:“是誰?”

一陣熟悉的女聲傳來:“楚岱你睡迷糊了吧?我是誰?我是你秋蘭師姐,這都能忘。”

岑峪腦中閃過了昨晚那個玄衣女子的身影,頓了頓道:“師姐找我有什麽事嗎?”

秋蘭:“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問你需不需要我送點飯。”

岑峪本想說不用,但仔細一想,自己好像有那麽三天沒吃過飯了。過兩個時辰,他還要去闖識海幻境,還是吃飽點,養足精神為好。

岑峪:“我正好餓了,那就有勞師姐了。”

秋蘭:“沒問題,給我一盞茶的功夫,馬上給你送到。”

秋蘭說話算話,岑峪發了會呆,便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轉頭便見她提着竹籃走來了。

岑峪迎上去道了句謝,兩人在那土砌的看守房裏一起吃了頓飯。

岑峪心裏念着秦暮海,吃飯的時候難免心不在焉。

秋蘭和他問話,答非所問之外,夾菜的手也處于半殘狀态。

秋蘭見他一塊肉夾了四次都沒夾起來,終于忍無可忍,一拍筷子道:“師弟,不是師姐說你,你害相思病可以,但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專心點。”

岑峪被她震得一愣,雙唇動了動,竟沒想出如何回話。

秋蘭長嘆了口氣:“一個二個都這樣,師尊也是什麽都不吃……”說到此處,她像是發覺自己說漏了,連忙捂住嘴,搖搖頭,慌忙的眼神傳達出一個意思:你可什麽都沒聽見啊!

如果他真的是楚岱,現在大概已經情緒激動地站起身,連餐盤都撞翻了。

可惜他不是。

不過為了避免露餡,岑峪還是盡量表現出幾分關懷:“師尊他沒事吧?”

或許是他的反應太稀疏平常,秋蘭愣了愣,才道:“啊……嗯,還好。”

“那就好,麻煩師姐多提醒師父注意身體。”岑峪說完,又默默夾菜吃飯。

這次換成了秋蘭心猿意馬,筷子東戳西戳,就是送不到嘴裏。

待兩人氣氛詭異地吃完這頓飯,秋蘭好像已經承受不住壓力,收拾完餐盤,提起竹籃一溜煙跑了。

岑峪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心道:“這位師姐待我不薄,如果能查清楚岱尋死的原因,也算回報了她這幾日待我的真心。”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解開秦暮海被封的五感。

看對方無知無覺地躺在那,岑峪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艱難地熬過了兩個時辰。

這一次,岑峪掐着時間開啓叢棘,迫不及待地進入識海幻境,不敢耽誤片刻。

熟悉的混沌過後,卻是不熟悉的場景。

沒有芳草,沒有庭院,只有無邊無際的白霧延伸至遠方。

什麽也看不清。

岑峪愣了許久,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來到了秦暮海識海中更深層的地帶。

這裏有秦暮海最不願展露的過往,被濃霧遮掩着,不是他這個外人可以随意窺視的。

岑峪迷茫地走着,在霧裏到處都是毫無變化的景象。

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先前,他輕而易舉便接近了幼年的秦暮海,獲得了對方的信賴,他以為自己可以一路無往不利,最終到達秦暮海的內心深處,将對方從泥潭中一把拖出來。

然而還沒找到泥潭,自己先被濃霧絆住了。

岑峪不停地在霧裏行走,哪怕沒有任何突破困境的頭緒,也不敢頓住腳步。

直到……沙啦,沙啦。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聲響。

岑峪一怔,他不知道這聲響是什麽,但隐隐覺得那就是打破現狀的關鍵。

岑峪不顧一切朝聲源處跑了過去。

也許秦暮海就在那裏。

沙啦沙啦。響聲更加清晰了。

岑峪在霧中瞥見了幾縷交纏的光芒,與此同時,一段聲音響起,帶着明顯雜音,只能勉強辨清內容。

“大小姐他們為人所害,這是他們留下的東西,還請少主節哀順變……”

“一定是江淩霜那厮求而不得,有心報複,才将心法的事洩露出去的。”

“少主,那可是第一大宗,你敵不過他們的。”

這些話語來自不同的人,每個人嗓音、語氣皆是不同,應該出自秦暮海的記憶中。

幾句話過後,那縷光芒漸漸消散。

一定還有別的,再找找!

岑峪找到了一處,便有了信心,在霧裏奔跑穿梭,很快發現了另一處。

一靠近,聲音便傳了過來。

“能與第一大宗匹敵的只有烏龍玉林了,我要更名改姓,去那裏拜師。”

岑峪一怔,這聲音稚嫩但十分熟悉,是秦暮海!

“弟子選拔的條件竟如此苛刻,我要想拜入沈宗主座下,唯有選擇這最兇險的秘境了。”

“咳……這樣就夠……”這一段聲音喑啞,有氣無力,顯然是秦暮海受了重傷,岑峪雖然知道這聲音來自過去,仍然聽得心驚膽戰。

見光芒消失,岑峪又提起腳步,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下一處。

這次的聲音異常清晰,似乎是一段對話。

“你沒有練劍的天賦,這樣軟綿綿的劍不如不練。”

“師父!弟子一定潛心修煉,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武器種類繁多,不必執着于劍,去兵器庫挑選一把适合你的兵刃再來見我。”

岑峪一路尋着光芒。

霧中的光帶越來越多,各種聲音混雜着,周圍逐漸變得喧鬧起來。

那些聲音有的是秦暮海與旁人交談,有的是他一人自言自語,甚至還有旁人對他小聲的議論。

岑峪無暇細細傾聽,他跟着光帶向前跑着,那聲音似在為他引路,一路延伸至遠方。

終于在濃霧中心,他找到了一個抱膝蹲着的少年。

岑峪伸出手去,指尖輕輕碰觸到對方的後背。

接着狂風大作,衣袂翻飛,岑峪被強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

風将霧吹得消散一空。

轉瞬間,岑峪站立之處已然變成了一處森林。

還沒等他回過神,一旁便傳來冷冰冰的聲音:“你是誰?”

岑峪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俊秀少年手裏提着靈兔,正警惕地打量着他,模樣看起來不過十來歲。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不用查證,岑峪便認出對方正是少年秦暮海,再低頭瞧瞧自己。不出所料,也是同樣的小身板。

看來要去往識海更深處,得先把這邊的秦暮海哄好再說。

岑峪見對方手裏拎着剛打來的靈兔,腕上綁了根白布帶,布帶上有墨色的字跡“叁拾玖”,結合之前在霧中聽到的聲音,稍加判斷,不是很确定地猜道:“這裏是烏龍玉林的弟子選拔秘境?”

秦暮海瞥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岑峪被怼了一句,毫不介意:“我來幫你吧。”

“幫我?應該是害我吧。我早聽說有人會搶別人的獵物換取分數,勸你別打我的主意。”

岑峪見識過長大後成熟內斂的秦暮海,見過小時候活潑狡黠的秦暮海,而這麽鋒芒畢露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仔細想想,秦暮海的溫和柔軟皮囊下的确是藏着刺的,有時候那刺會不經意間冒出來,紮自己一下,但很快又會被他巧妙地掩蓋起來。

秦暮海長大後,并非變得溫文爾雅了,而是學會掩飾情緒了。

岑峪忽而想起那夜秦暮海略帶寂寥的神情,還有他下意識從口中飄出的三個字:“不值當……”

那時岑峪嘗試追問,卻得到了秦暮海這樣一番言辭。

他說:“你涉世未深,還不懂人情世故,如果你以為我真像外表展現出的那樣彬彬有禮,成熟內斂,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遠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

秦暮海的一字一句,岑峪還記憶猶新,原來那是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真心。

自己當時确實不懂,不懂人是會僞裝的,也不懂透過皮囊去看穿一顆心。

岑峪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忽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在對方頭上撫了一把,好像是要透過識海幻境中的少年,去安撫秦暮海更深處的靈魂。

少年雙眸倏爾睜大,像只受驚的野兔,一蹦三尺高,迅速躲到一邊:“你,你幹什麽。”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岑峪點了下頭,老實道歉:“不好意思,情不自禁就……還望你諒解。”

秦暮海将他上下掃視了一番,岑峪則擺出溫和的笑顏任他打量。

“我先說好,”或許是看出岑峪沒有惡意,秦暮海嘗試着開口,“我的獵物是不會讓給你的,你還是另尋別人吧。”

眼見秦暮海便要離開,岑峪立時開口挽留,但腦子卡殼,想不出恰當的理由,情急之下,他慌不擇言:“那個,呃……我是你祖母派來幫你的!”

秦暮海腳步一頓。

他改名換姓來到烏龍玉林,這件事應該只有葉家人知道。

岑峪胡謅了一句,幹脆破罐子破摔,繼續開口:“小少主,請你相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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