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怒氣沖沖下殺手
怒氣沖沖下殺手
岑峪心中叫苦,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磨練,他先後假扮封鹧和楚岱,冒名頂替的本事從入門到精通,快成一項個人技能了。
他過去十五年說的謊話加起來都沒近一個月多。
乖順的好孩子岑峪在心裏默念:“太師父,徒孫現在謊話連篇,全是為了救人,實屬被逼無奈,請您一定要諒解。”
秦暮海眼中帶着試探,壓低聲音道:“那你說,我祖母叫什麽名字。”
這倒把岑峪問住了,他思來想去,自己只認識一個姓葉的人,便是給自己起名的師叔,在流青閣山崖下時,秦暮海聽到這個名字情緒頗為激動,會不會……
“葉漪瀾。”岑峪正面迎上秦暮海的視線,面不改色開口。
誰知秦暮海聞言一愣,戒備的神情漸漸褪去,換上了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複雜神色。
“看來是真的……”半晌之後,秦暮海才不情不願地給出了肯定回答。
岑峪竟是誤打誤撞說出了正确答案。
不過,倘若秦暮海的祖母是自己的師叔,那麽自己究竟算是秦暮海的師叔,還是師弟?
這輩分一個天一個地,差得太遠,岑峪被繞糊塗了,一時捋不順他們之間的關系,怔了片刻,實在無法想象秦暮海喊他師叔的場景,毅然決然,甘願屈居師弟之位。
秦暮海沒再提防他,但同樣不怎麽搭理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似乎想把身後的跟屁蟲甩掉。
岑峪自然不會被輕易甩開,不緊不慢跟着,時不時和秦暮海搭個話:“弟子選拔是以獵捕靈獸的數量計算分數的嗎?你手腕上的墨字就是分數嗎?”
秦暮海充耳不聞,假裝沒聽見。
岑峪有些犯難,略一抿唇,擡手抓了抓頭發。
這要怎麽是好,要是秦暮海一直對自己避而遠之,可就沒法突破識海幻境了。
無可奈何,岑峪打算利用自己的專長,拉近他們之間的關系。
岑峪:“我幫你打獵吧,你要多少只?”
怎料,這也被秦暮海冷言拒絕了。
“不需要。”秦暮海斬釘截鐵,一口回絕,并附贈他一個“哪涼快哪待着去”的眼神。
岑峪:“……”
他實在是無計可施了,只得默默坐在一旁,看着秦暮海搭弓射箭。
瞧着瞧着,岑峪的眉頭皺了起來。
獵捕靈獸對秦暮海來說不在話下,岑峪完全不擔心對方會因此受傷,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秦暮海說弟子間争搶獵物是常有的事,那麽為了拜入宗主門下以第一名脫穎而出的他,勢必會被其他人盯上。
從霧裏那些聲音裏,岑峪聽出秦暮海在這次弟子選拔中身受重傷,想必這次弟子選拔并非一帆風順。
盡管這裏只是由過去的記憶捏造出的幻境,并不能改變真實的過往,但岑峪還是想要護他周全,至少在這裏留給他一個安穩的夢境。
秦暮海打來了足夠多的靈獸,瞧都沒瞧他,掉頭就走。
岑峪追上去詢問:“現在去哪?”
秦暮海難得回應了一句:“去計分。”
這個秘境是弟子選拔中最兇險的,兇險的不僅有人和獸,還有各種精心布好的陷阱。
但這些陷阱畢竟是針對那些還沒入門的小弟子而設,對岑峪來說只能算作餘興節目。
他一路上悄無聲息地拆除了十幾個,秦暮海竟渾然不覺。
兩人拎着靈獸走到秘境的入口。
繪在地面上的繁複陣法發着金色微光,兩人将靈獸放入陣法中心,秦暮海腕上白綢帶的墨字也由“叁拾玖”變幻了“伍拾”。
岑峪看了一眼計數陣法旁邊立的石碑,秦暮海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了第一名的位置上。
不過他們不敢高興的太早,因為得到了第一名,就意味着會被更多人盯上。
果然還未走出多遠,岑峪便感知到了危機,他拉住身旁的秦暮海,目光在樹林中掃視。
十二……不對,十三個人。
秦暮海留意到他忽而凝重起來的神情,低聲問了句:“有敵人嗎?”
岑峪沒有回答,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到前方,将秦暮海擋在背後,随後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
他輕輕阖眸,手掌有節奏地上下掂量着石子,仔細聆聽周圍的呼吸聲,倏爾他一歪頭,晶亮的雙眸睜開,目光投向某一處,同時手裏的石子跟着打了過去。
只聽一聲悶哼,石子投去的方向有沉重的倒地聲響起。
岑峪面無波瀾,一連發出十二顆石子,一時間痛吟聲此起彼伏。
岑峪心裏默默數着,到最後一顆石子落地時,眉頭微微一皺。
下一瞬,靈壓襲來,罡風呼嘯而過,一道黑影從林中竄出,猛然朝兩人襲來。
電光石火間,岑峪好整以暇地附身貼向秦暮海,手指輕輕一勾,從他腰側摸走了一把匕首,旋即腳跟擦着地面,後撤一步。
“叮”的一聲,火光四濺。
岑峪手中的匕首抵住了對方那劈天斬地的長刀。
雙方視線交彙,岑峪微眯眼眸,加大了手中力道。
勁力通過刀刃穿了過去,對方被震得半邊臂膀發麻,連忙一個旋身落到丈許遠的地方,虎視眈眈地盯着二人。
那男子比他們年紀稍長,十六歲左右,馬尾勁裝,手持長刀,腕上同樣綁了一條白緞帶,墨筆清晰地寫着“肆拾叁”。
“是熟人嗎?”岑峪抽空問了一句。
“什麽?”變故頃刻發生,秦暮海還有點懵,好半天才意識到這句是在問他,于是道,“我怎麽可能認識這種人。”
“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岑峪說着,将匕首遞回給秦暮海。
對方被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激怒,咬牙切齒地提刀劈了上來。
岑峪對付這種修為尚淺的小修士,幾乎不動用靈力。
他手握成拳,側身閃過對方竭盡全力的一擊後,一拳掏在對方腹部,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對方咳出一口血沫,向後跌飛,重重摔在地上,肋骨也不知斷了幾根。
岑峪緩步走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随後在對方驚恐地目光中蹲下身,左手掐住對方的脖頸,右拳高高舉起……
“住手!”秦暮海的聲音響起。
岑峪動作一頓,不疾不徐地轉過頭看向身後之人。
秦暮海雙眉緊皺,低聲道:“別打了,再打他就死了。”
岑峪沒有回話,掐住對方脖頸的手一松,站起身,安靜地走回秦暮海身邊。
秦暮海心有餘悸,望着他欲言又止,神情複雜。
岑峪卻一如往常,沖對方溫和一笑,仿佛剛才打人的不是他。
秦暮海沉默許久才道:“走吧。”
待他們走出好遠,那人的手下們才敢從樹林裏跑出來,擁到他身邊,施法搶救。
岑峪與秦暮海并肩而行,兩人氣氛尴尬,皆沉默不語。
岑峪承認,自己方才出手是有失分寸。
興許是他知道這裏為幻境,并不會有人真的死亡。又或者,因為他有一點生氣。
他無法改變秦暮海的過往,心頭煩悶又焦躁,在真實的過去,那人不僅帶着十二個手下圍攻秦暮海,還使用了不光彩的陰招,設法偷襲。
秦暮海多半是被其重傷,才會在那麽狼狽的情況下通過了弟子選拔。
所以那一拳确實帶了點洩憤的意思。
岑峪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秦暮海瞥了他一眼,道:“我都沒嘆氣,你嘆什麽氣。”
岑峪疑道:“你也在煩心?”
秦暮海無言以對:“帶着你這個危險分子走來走去,還不夠我煩的嗎?”
“危險分子……”岑峪迷茫地擡起手,指了指自己,“莫非是在說我?”
秦暮海:“不然呢?我不知道祖母為什麽要派你來保護我,但我不需要,你還是回去吧。”
岑峪被直截了當下了逐客令,大腦一陣呆滞。
岑峪:“不,我,剛才的事我道歉,你別趕我走。”
秦暮海:“我不是趕你走,我是請你走。雖然不知道祖母是從那找到了你這位絕頂高手,但我不需要,也不想被別人保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秦暮海丢下這句話,轉身就走,留下岑峪獨自在原地發怔。
許久之後,他遲鈍的大腦才慢慢品出味來,他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如果不能跟少年秦暮海建立親密友好關系,他便沒法潛入更深層的識海中,也就無法解開秦暮海被封的五感,救對方脫險。
岑峪懊惱自責,追悔莫及。
果然如假師父所說的那般,他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岑峪迷茫地坐在一棵樹下,展開一系列自我檢讨,直到判定自己連呼吸都錯了,思緒才被一陣低沉的聲音打斷。
那是一位老者低沉的嗓音,話語在森林中回蕩,昭示弟子選拔結束,并宣讀了通過者的名單,秦暮海自不必說,當然名列其中。
岑峪站起身,望向秘境出口的方向,微風吹動他的衣帶,衣擺獵獵作響。
他呆愣了許久,忽地邁開步伐朝出口奔跑起來。
他得去見秦暮海。
他為人愚鈍,固執且一根筋,所以不懂、不惱、不棄。
秦暮海讓他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走,所以哪怕秦暮海下了逐客令,他都要留下。
這道理就這麽簡單,岑峪成功說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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