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雨水

雨水

冷不丁變了個人的樣子，讓卓石懵了，他問：“你是不是喝多了？”手在李月松眼前晃了晃。

卓石知道李月松是個糾結的人，卻沒想到剛喝了幾杯酒，就把剛剛的話否決了，如果不是剛剛跟李月松争論過，印象深刻，卓石還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李月松嫌棄地拍開卓石的手，似乎比之前更清醒，他說：“你不用顧及我的想法的，我根本就不喜歡葉思存，只是把他當兄弟，結果那小子是個彎的。我根本接受不了。現在馬上就要開學了，你讓我怎麽面對一個喜歡我的男的？沒辦法，只能躲了。”

卓石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

李月松沒有通知葉思存他要轉學的事，葉思存也沒問。

只是在李月松轉學很久之後，突然有一天，葉思存猛然想起來，自己失去了一個非常親密的朋友，心裏突然痛起來。

葉思存鼓起勇氣給李月松打電話，想詢問一下他的近況，他只是淡淡地說：“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了。”

……

李月松轉學之後，葉思存表面上沒什麽太大的變化，該上課上課，該玩玩，該跟老師對着幹就對着幹。跟卓石的關系也還跟原來一樣，只是偶爾跟他打聽一下李月松的消息。

葉思存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很拽的樣子，說起李月松，都是一副“他是死是活幹我屁事”的樣子。

就算是夜深人靜，跟他自己交流的時候，也是“他人都走了，我還死皮賴臉追上去啊？”

唯獨在卓石面前，葉思存可以直面自己的內心。他可以在卓石面前哭着說：“我就是喜歡李月松，就是放不下他，就想去找他……可我是個慫貨，根本就沒這個膽子。我怕他不喜歡我，讨厭我，覺得我是個男的太惡心……”

葉思存真的是把卓石當親兄弟。

高三那年的冬天出奇得冷。蘇橋這座南方小城，也飄飄揚揚下起了小雪。

好多年沒見過雪的葉思存，在草坪薄薄的雪面上滾來滾去。粘了一身的水和泥點。下了晚自習，在月光下捏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雪人，看着小雪人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樣子，笑得像是三歲孩童。

卓石站在草坪外面，看精神病一樣看着葉思存。在葉思存玩得正嗨的時候，喊道：“葉思存你再不走，學校都要關門了。”

葉思存小心把雪人放進紙盒裏，準備回家存進冰箱。然後騎上自行車跟卓石一起回家。

葉思存很開心，一路話不斷。卓石比平時不耐煩，說：“這麽冷的天，你就不怕風灌進肚子裏？”

“你怎麽了今天？身上戳了個洞撒氣呢？”葉思存毫不留情駁回去。

其實是卓石心裏裝着事，他有點壓不住情緒。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葉思存，跟我在一起呗。”

葉思存連想都沒想說：“今天風這麽大，剛剛的話我沒聽到，你好好存住嘴裏那點熱氣吧。”

“你少給我裝蒜。”卓石吼。

葉思存不想把兩個人的關系給搞亂，之前卓石在線上上表白的時候，就讓葉思存心裏不舒服了好幾天。線上可以假裝沒看到，當面說還能怎麽躲啊？

“我喜歡李月松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月松根本就不喜歡你。”卓石說。

卓石這句話是挑戰葉思存的底線了。葉思存直接爆了粗口，問候了一下卓石的祖宗十八代和他的某些和諧部位之後，吼道：“他喜不喜歡我我自己心裏清楚，不用你管！”

“如果你這麽明白，你怎麽不敢去找他呢？”

所以說不能把自己的軟肋，完全地展現在一個人面前。他把你當好兄弟的時候，是可以幫你護着你的軟肋，但是他不當你是好兄弟的時候，首先戳的就是你的軟肋。

葉思存看兄弟變敵人了，避免忍不住打他，就住口不說話。

卓石繼續說：“我之前一直沒忍心告訴你。其實李月松跟我在私下說過你的事。他說他從來都是把你當兄弟，一點都不喜歡你。發現你對他的目的不單純之後，沒辦法才轉學的。”

葉思存的自行車一下突然沖進了路邊的花壇。

卓石趕忙下車去扶葉思存。葉思存勾住卓石的脖子把他壓在身下，朝着卓石圓圓的胖臉就是一頓亂打。

卓石人胖，力氣也比葉思存大得多，見葉思存不僅不相信他的話，還這樣打他，雙手一推就把葉思存舉起來。然後往七裏香樹叢裏一推，戳的葉思存嗷嗷亂叫。可即便如此葉思存還是服輸，扯着卓石的衣領，拳腳全上，又是一頓亂揍。

月色下，兩人在花壇裏打得不可開交。卓石打碎了葉思存小心翼翼保存起來的小雪人，也打碎了他對李月松的幻想。

最後兩個人都打得鼻青臉腫，衣服也扯破了。

後來兩個人就跟陌生人似的，不見面、不說話、不聯系。偶爾在學校碰到了，也權當沒看到。

葉思存想起卓石就恨得牙癢癢，他常常在放學後偶遇卓石的時候，在心裏罵他：“就算李月松這麽跟你說過，什麽不喜歡我。你也不能跟表白一起說。跟表白一起說，就是為了增大成功率。就是惡心，就是做什麽事都要算利潤的奸商！”

卓石想起葉思存也恨得牙癢癢，想他卓石真心實意喜歡葉思存，對他掏心掏肺。即便是知道葉思存喜歡李月松，也沒因為吃醋，就不把李月松的消息告訴他。結果表個白還被揍了一頓，想想就覺得憋屈。當初就不應該給葉思存那麽多李月松的消息，不然葉思存也早該忘了他了。

葉思存也常常會回想卓石說的那些話，懷疑是不是李月松真的這麽說過。

可是想到李月松在的時候做的那些事，就讓葉思存覺得，李月松一定不會說這樣的話，這些話都是卓石為了自己的利益編的。便越發讨厭起卓石來。

高一的時候，李月松會吃葉思存吃過的東西，會偷看葉思存的日記，上課會在桌子下牽葉思存的手。還在葉思存不開心的時候哄他開心，會在見不到的每一天都通電話，夜裏看恐怖片睡不着，就電話叫上葉思存一起，在電話那頭給葉思存講畫面和劇情，吓得葉思存也睡不着……而這所有的一切，李月松都沒有對葉思存以外的人做過。跟別人甚至話都不願意多說。

雖然有時候，葉思存會在心裏嘲笑李月松，用追女生的方式來跟他套近乎。可是這些事都讓葉思存非常明确，李月松是喜歡他的。

卓石一句話把前面李月松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葉思存除了想打卓石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葉思存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李月松做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在心裏，他堅信李月松對他，不單單是朋友。所以他選擇不相信卓石表白當天說的話。

就這樣，葉思存和卓石從高三的寒假，到整個大一，沒有任何聯系。

直到大一的暑假葉思存回家，卓石打電話說請葉思存吃飯。

葉思存也沒多說什麽，跟卓石約在小鎮上最貴的一家餐廳。

飯桌上，卓石沒有說任何關于以前的事情，就只是單純的請葉思存吃飯。

葉思存看卓石這麽老實，指不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呢，故意說：“最近李月松怎麽樣？”

“就還那樣呗。”

“交女朋友了嗎？”

“沒有。”

“我說李月松，不是說你。”

卓石捏了捏杯子，把氣咽下去，畢竟這麽久不聯系，葉思存能出來跟他吃飯，已經很不容易了。以葉思存愛恨分明的性格，沒有帶着□□來撒在飯菜裏，已經是對卓石百般開恩了。

卓石說：“應該沒有。”

“你倆不又是發小又是鄰居嗎？你連他交沒交女朋友都不知道啊？”葉思存誠心氣卓石。

“沒有！行了吧？”卓石不耐煩。

“有沒有又關我什麽事？”葉思存得逞後還賣乖。

“那你問什麽？”卓石有點生氣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葉思存猛地站起來。

“我收回剛剛的話。”卓石是為了跟葉思存和好來的，無論葉思存說什麽，都要及時賠上笑臉。

葉思存微微一笑，心裏想，卓石啊卓石，你也有今天，當年跟我在花壇裏打架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慫啊？那會兒你要是慫一下，我也就不忍心打你了，也不至于我倆一年多不聯系。

一頓飯下來，沒人說對不起，也沒人說原諒。但經過那一頓飯之後，兩個人就都在心裏默認和好了。但是也因為這一頓飯，葉思存提到了太多次李月松，讓卓石覺得，葉思存跟他一塊兒的時候，就只是為了李月松的消息。

兩人久未見面的第一次接觸，常常會形成一個定義印在彼此心裏，後面見再多次，也很難改變心裏這個定義。

不過也是因為這次的見面，後來葉思存和卓石的關系才能一直不錯。

回到現在。

羅雨琛在回家看到葉思存房間的那一幕之後，心裏一直放心不下，可是橫店那邊面試通過了，馬上就要開拍，羅雨琛也沒法在P城待太久。可是葉思存的難過只持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跟昨天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仔細打掃了房間。照例早起健身做早餐。

羅雨琛吃着味道正常的早餐，說：“你昨晚……”

“昨晚怎麽了？”葉思存一臉懵，“喝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思存越是看起來沒事，羅雨琛越是擔心，萬一到時候羅雨琛走了，葉思存一個想不開跳樓了，羅雨琛下半輩子也過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