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驚蟄

驚蟄

“你如果心裏有什麽不舒服，就跟我說。說出來至少心裏會舒服一點。”羅雨琛關切地說。

“說什麽呢？我沒有什麽不舒服。”葉思存坦然地笑着，“你不是橫店的面試昨天出結果嗎？怎麽樣？是不是一下就抓住了導演的芳心？”

“你真的沒事？”羅雨琛不确定。

“哎呀，真的沒事。快說快說，結果怎麽樣？”

“是順利通過了。”羅雨琛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橫店啊？在組裏當個男配，以你的顏值，說不定不用面試就過了。”

“你好不容易第一次拿下這麽重要的角色，我就不要去給你添麻煩了吧。男配什麽的，導演肯定早早就已經确定了。”葉思存躲避着羅雨琛的視線。

葉思存的反應和決定都太不正常了。如果是往常，他這麽愛湊熱鬧的人，即便是沒有男配的機會，也要跟着羅雨琛去橫店。

他越是假裝沒所謂，羅雨琛越是不放心，便一直拖着不出發，生怕葉思存一個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

可拖了兩天，葉思存也覺察出不對了。

他趁着空閑，做了滿滿一桌子菜，說：“給你做的踐行飯，今晚吃完，明天一早趕緊上飛機，直奔橫店。”

羅雨琛看着桌上她愛吃的糖醋鯉魚、地三鮮、麻辣小炒雞和酸菜炒粉，知道葉思存今天是鐵了心要送她走了。以往倆人晚餐都是外賣或者炒兩個菜對付一下，今晚葉思存整整做了八道菜。

“你做這麽多菜，我不得留下來跟你吃兩天剩菜？”羅雨琛說着坐下來，“你一個人肯定要吃壞掉。多浪費。”

“小雨。”葉思存坐在羅雨琛面前，帶着笑意問：“你不會以為，我會因為李月松結婚的事，想不開吧？”

羅雨琛不知道回答什麽，才不會戳到葉思存的傷處，便目不轉睛地盯着葉思存，期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葉思存心平氣和地說：“我以前是喜歡李月松的，但是我們早就分開了，不能在一起這件事我也早就想開了。只不過是在得知他結婚這個消息之後，有點震驚而已。現在他是他，我是我。我還要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又不是小孩子，還能為了情啊愛啊的事情，要死要活的？”

羅雨琛想了想當晚的情景，半信半疑，說：“當時我看到的就是要死要活的你。”

“不是跟你說了我喝多了嘛。”葉思存似乎毫不在意，“你就好好去做你的女豬腳，我也好好去努力賺錢留學，等我成了大導演，你成了國際巨星的時候，我們再合作，行不行？”

葉思存好勸歹勸，終于把羅雨琛給勸走了。他也回到了劇院繼續實習。

劇院實習薪資少，工作也忙碌，跟葉思存一起實習的學生們一個個相繼離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葉思存的選擇，是一直賴在這裏，等大家都離開的時候，他就可以順利轉正。

然而天不遂人願。

突然有一天，劇院老板突然召集所有員工來看表演。三十歲出頭的劇院老板，梳着髒辮，穿着闊腿短褲，在舞臺上肆意彈吉他，跟樂隊的朋友們一起給全劇院員工們表演了兩首歌，然後宣布：“我要正式出道，去追夢了。大家再見！”

然後……劇院就突然被賣掉了。葉思存作為實習生，新老板把劇院員工大換血，葉思存的工作也沒保住。

可能這就是富二代老板的任性吧……對于葉思存這樣的普通人來說，是先滿足生活所需，才敢追夢。而他們出生就不用考慮生活所需，便可以随心而活。

離開劇院之後，學校催着葉思存交畢業論文，他又稀裏糊塗得忙了一個星期。可論文一交，房租再一交。沒有工作沒有錢的葉思存，就要幹巴巴地面對吃飯的問題了。

葉思存粗略算了一下，身上所有的錢，如果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的話，正常生活只夠一個星期。

他去超市裏溜了一圈，買了點散裝大米和一包榨菜，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開始海投簡歷。

卓石似乎安排了奸細在葉思存身邊。葉思存剛吃了兩天稀飯，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最近工作怎麽樣？”卓石電話裏的第一句話，更加讓葉思存懷疑了。

“不怎麽樣。失業了，現在閑着呢。”對卓石，葉思存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閑着就先閑一陣呗，你那工作老熬夜，對身體不好，不做也罷。”卓石說。心裏還有點慶幸。

卓石自認長得一般，人也不風趣幽默，才學也比不上葉思存。唯一的優勢，就是比葉思存有錢。可偏偏葉思存這個人對錢沒有什麽大欲望。在卓石看來，葉思存就是因為沒吃過什麽苦，才會滿嘴夢想。所以他內心深處是有邪惡想法的，他巴不得葉思存在P城混不下去，最好飯都吃不上。這樣一來，葉思存就會需要錢，需要他。

而他，就可以趁虛而入了。

“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葉思存自言自語。

“你說什麽？”卓石沒聽清。

“沒什麽。”葉思存本來也不是說給卓石聽的。

兩人電話停頓了兩秒，卓石說：“那你可以趁閑着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養養膘。過年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我走的是偶像路線，又不賣肉，養什麽膘？”葉思存翻了個白眼，“而且我根本不瘦，別老拿我跟你這個胖子比。”

“都成杆了還不瘦呢。”卓石一家人都很壯，衡量一個人瘦的标準跟普通人不太一樣，無論什麽個子，只要沒超過150斤，在他們眼裏，都是瘦。

“那是你沒見過我的八塊腹肌。”葉思存好勝心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連語調都升了起來。

“是……是……”卓石敷衍着。

生活沒所交集的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兩個人的相處裏，葉思存話多，卓石話少，很多時候，是卓石聽着葉思存說的。可葉思存現在心情不好，沒了話，卓石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給我打電話什麽事啊？”葉思存問。

“沒什麽，就簡單聊兩句。”卓石說，“今天剛好不忙。準備看看簡歷，招個人進來。公司裏人多，我一個人管不過來。”

“看來生意不錯啊，又招人。”葉思存順嘴一說。

卓石鼓起勇氣，誠懇地說：“你現在沒事，要不要回來幫我啊？我們一起創業，賺了錢五五分。”

葉思存也挺想趁着空閑回去玩玩的，但想到來回的車票錢，他還是收住了心思。而且他明白卓石說的五五分是什麽意思。一旦回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于是漫不經心地說：“不就是工作嘛，我很快就會找到的。”

羅雨琛走了之後，她的房間空了出來，雖然羅雨琛說的是，她可以照常交房租，直到葉思存找到下一個租客。可羅雨琛都已經走了，葉思存也不好意思讓她再付錢，便回絕了。

他在網上發布了另一間房的出租信息，可來看房的一聽說葉思存是二房東，多半不太樂意。還有一些擔心二房東坑錢，瘋狂殺價的。

葉思存不想賠錢出租，房子便一直空着沒租出去。

室友和工作突然全部失去，葉思存過上了慢性折磨的生活。

葉思存性格倔強，來了P城之後，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不輕易問家裏要錢。所以在沒有收入的這段時間，葉思存就宅在屋子裏吃粥。然後就是瘋狂投簡歷和沒完沒了的面試，要麽是葉思存看不上面試公司，要麽是面試公司看不上葉思存。

為了生存下去，葉思存就每天只吃粥和榨菜。

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沒了食物供給，身體變得很差，臉上去不掉的黑眼圈，手上剪不完的倒刺，全身軟綿綿的，做什麽都沒力氣。偶爾饞的不行了，就去超市買一包最便宜的水餃來吃，雖然達到質量标準，可是吃起來還是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最讓葉思存氣不過的是，去超市買米，想少買點其他種類的米摻着吃，售貨員卻因為葉思存賣得太少，而拒絕給他稱重，打量了一下葉思存說：“只能大袋買，你愛買不買。”

葉思存當即就想把那米袋扔在售貨員的臉上。可念在她跟葉思存的媽媽年紀差不多，也就把米袋丢在米堆了。

葉思存本來就腸胃不太好。經過這一個月的折磨更是雪上加霜。偶爾吃一頓飽飯，就好幾天又吐又拉。

困境之中，葉思存減少了跟所有人的聯系，一個人去承受的時候，沒有那麽難過，如果別人過來一關心，葉思存反而無所适從。

不過這一個月，也不全然是壞事，還有好事。比如夢見李月松。

在夢裏，李月松來P城找葉思存，只說了一件事：他結婚是家裏逼的，他跟那女孩子相親認識，根本就不喜歡她。

夢境很真實，葉思存聽到李月松這麽說，馬上就意識到這是在做夢。但李月松這麽真實地出現在他的夢裏，也是一種奢求。他拉着李月松的手，惬意地走在路上。漫不經心地說：“嗯，我知道這是在做夢。”

李月松一臉認真地告訴葉思存這不是做夢。還掐葉思存的胳膊。葉思存看着李月松努力想證明的樣子，不禁苦笑。葉思存在夢裏祈求自己可以晚點醒來。這樣就可以多看李月松一會兒，雖然他還是高中時候的模樣。穿着白T恤，藍色牛仔褲，頭發吹着高高的。

葉思存跟李月松聊着天笑醒，醒來之後還開心了一天。

葉思存說不上來李月松對于自己的意義，他是葉思存多年來最想忘記的人。可他總是在葉思存也覺得已經把他放下的時候，突然出現，輕而易舉牽動葉思存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