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夏

初夏

卓石雙目如炬，死死盯着葉思存的雙眼。雙目中熾熱的迫切讓葉思存也慌了。他知道卓石喜歡他，但沒想到，卓石會對他的身體有如此迫切的想法。之前他一直太把卓石當兄弟了，以至于忽略了卓石對他的那份愛戀。

不過細想來，他見到李月松的時候，也有同樣的迫切和沖動。

兩人對視的十秒裏，葉思存想了很多。

如果卓石用強的，他沒有任何反抗之力。而他們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踏破了葉思存心裏的那條紅線，兩個人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而他真的很珍惜卓石，他希望可以跟卓石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都能從彼此雙眼中看到最真切的情感。葉思存雙眼中的恐懼、慌亂和逃避，深深地刺痛了卓石。他壓着葉思存的雙手，仿佛脫力了，怎麽也做不出下一個動作。

葉思存突然哈哈笑着去撓卓石的癢，手指在他肋骨上亂抓着，還一邊說着：“咯吱，咯吱~”

仿佛這即将踏破紅線的沖動，只是兄弟倆之間最平常的玩鬧。

兩個人都看破了彼此心中所想，卻為了維護那脆弱的關系，去努力扮演，退回到最安全的距離。

卓石抓着葉思存的衣領，半真半假地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笑着說：“別鬧了。別鬧了。”然後回到駕駛座位，重新啓動車子，說：“走。去吃飯。”

其實卓石心裏也是有點虛的，連夜跑到P城來，就是因為想到這件事他自己先感動了——也是抱着感動葉思存的目的來的。有目的的行動讓卓石覺得，這次來多少有點玷污他對葉思存感情的意思。所以壓上葉思存的時候，他自己也後悔了。

兩個人随便找了個快餐店，卓石連吞兩大份炒飯。葉思存叫了一小份炒飯，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卓石最看不慣葉思存吃飯不認真，帶着些許責怪，說：“你不是餓了很久嗎？怎麽這點飯都吃不下？”

葉思存揉着胃說：“前些日子把胃弄壞了。”一副很平常的樣子。

葉思存對卓石很坦然，偏偏卓石就讨厭他的坦然。因為他只有對最心無雜念的朋友才會這樣。面對李月松的時候，從來都是別扭得要死。如果這次是李月松這麽問他，他肯定會說：“我是靠臉吃飯的，吃胖了你負責啊？”

葉思存在跟李月松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李月松帶入未來，或是把兩個人扯上點關系。而面對卓石，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問題陳述機器，有什麽說什麽。

有時候葉思存明明非常需要幫助，但面對卓石的時候，也是一副沒所謂的樣子，搞得卓石一副多管閑事的婆婆媽媽的樣子。

兩個人吃完飯，卓石奔波了一夜的疲乏湧了上來。也就是擔心葉思存才支撐他連續開車十幾個小時，現在看到葉思存沒事，精神一松懈，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找個地方睡一覺吧？”葉思存說，“一會兒被警察叔叔查到你疲勞駕駛，再把你給扣了。我不回家是不要緊，到時候你再回不去了。”

卓石雖然想把葉思存帶回蘇橋鎮，但一時半會兒是說不通這個倔脾氣的。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卓石打開手機，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腦袋剛沾到床，卓石的呼嚕聲就起來了。

葉思存看着睡着的卓石，覺得卓石睡着了就像小豬一樣。卓石心寬體胖，無論心裏有什麽事，只要沾到床，就沒有睡不着。葉思存羨慕卓石的這種睡眠能力，這是卓石在生活裏找到的，一種怎麽都不會改變的安心。

葉思存給卓石蓋好被子，剛要出去，卓石的手機響起來。卓石的呼嚕一下停了，但可能一下子沒能從睡夢中醒來。葉思存忙把鈴音按掉，卓石的呼嚕聲又慢慢響起來。

是卓石的爸爸。葉思存走進客廳，悄悄把房門關上，接起電話。

對面看電話接通，直接吼：“卓石你死哪兒去了？都幾點了還不來上班？”

葉思存有點尴尬，呃了半天，說：“叔叔，我是葉思存。”

葉思存常去卓石家玩，卓石爸爸見過他幾次。

“葉思存？……哦，思存啊。”卓石爸爸語氣緩和了些，“你不是在P城嗎？卓石手機怎麽在你手裏？”

葉思存瞥了一眼卧室房門，說：“卓石來P城玩了。我……”

“什麽？公司忙成這個樣子他還跑去玩？”卓石的爸爸停頓了一下說，“思存……你可不要跟卓石合夥來騙我啊，昨天晚上我還見他來着。”

“呃，就是昨天晚上來的。”葉思存說，“好不容易來一趟，就讓他在這邊玩一下吧？過兩天他不走我也趕他走。”

“思存你不懂，公司一天都不能沒有他。”卓石的爸爸一直挺喜歡葉思存這樣的乖小孩，緩了緩說：“那你跟他說，他既然去了，就讓他跟P城那邊的幾家公司的老板見見面吧。不然還要再派別人過去。”

“好的，我知道了。”葉思存說着挂了電話。

葉思存嘆了口氣，心裏想，這是不是親爸啊？比資本家還會剝削。

葉思存在酒店裏大白天的沒什麽事，就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你居然空調都沒給我開。”卓石的聲音突然冒出來，把葉思存吓了一跳。

“出了一身的汗。”卓石說着去衛生間洗臉。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夜裏十二點了，看着葉思存困得半死不活的樣子說：“都這麽晚了，你幹嘛不去床上睡？”

“你不是還在睡嗎？”葉思存打着哈欠。屋裏只有一張床，實在不方便睡。卓石卻毫不在意，說：“我睡覺又不影響你。”

葉思存從沙發上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醒了我就走了。下午的時候你爸給你打電話了，你有空給他回一下。”

葉思存說着就要出門，卓石捏着葉思存的肩膀，把他丢到沙發上問：“你在P城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你要去哪裏睡？天橋底下？”

“我要回公司。”

“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你又回去幹嘛？”卓石皺眉。

“你不是帶我出來吃飯的嗎？”葉思存理所當然。

卓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才會看上這個白癡。對于葉思存這種人，就應該打斷他的雙腿雙手，給他什麽吃什麽，帶他去哪兒就去哪兒，省心。可即便是這麽想，卓石還是狠不下心，心平氣和地說：“不是跟你說了那個公司是騙人的嗎？”

“那我也要把我的行李帶回來吧？”

“你的行李箱我給你放後備箱了。”

“我的漫畫冊放在枕頭下了，你給我裝了嗎？”葉思存什麽都能丢下，自己畫的漫畫丢不下。

“還真沒有。”卓石說，“漫畫冊沒了可以重新畫嘛，必要的證件在就行了。”

“證件沒了可以補辦，漫畫沒了就真的沒了。”葉思存跟卓石的邏輯不一樣，聽到漫畫冊沒帶回來，推開卓石就要出去。

葉思存性子倔，脾氣上來了，不順着他，他只會更抗拒。順着他，他反而馬上收斂。

卓石只得跟他一起回公司把那本漫畫冊拿回來。

相同的漫畫冊葉思存有好幾本，他愛畫漫畫，有空就畫，畫完一本又一本，不投稿不發表，純粹個人愛好。也是他在情緒難以排解時候的寄托。

取回漫畫後回到酒店，看着卧室裏僅有的一張大床，葉思存腦門疼。

卓石躺在床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壞笑着說：“等什麽啊？上來呗。”

葉思存扭頭就走。

卓石追出來問：“哎哎哎，幹嘛去？”

“你睡卧室吧，我睡沙發。”葉思存蜷着腿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卓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覺得在不熱的天氣裏吃了一大盒雪糕，五髒六腑都涼透了。葉思存口口聲聲把卓石當兄弟，但是又跟他保持适當的距離。他退，葉思存進，他進葉思存退，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厚顏無恥的人。

卓石無奈：“你睡這兒，我再去開一間吧。”

卓石出去之後，葉思存有點後悔。就該抗争到底，不該跟卓石從公司逃出來的。就算知道了那個公司是騙人的，先去朋友家住幾天，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再換住處就好了。實在不行回學校也可以，反正學校離市區也不是很遠。現在卓石一來，他那婆婆媽媽的性格自然是不放心葉思存一個人留在這邊，勢必會想辦法把他弄回家。

現在工作沒着落，住得地方也沒有。等明天卓石提起要回家的事，葉思存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要不半夜逃走得了。

可是逃走又能逃到哪裏去呢？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想行動都動不了，要不跟爸媽要點？

然而困難還沒解決，困意卻洶湧地襲來了。

……

葉思存是被早飯的香味弄醒的。葉思存已經記不起多久沒吃早飯了。他嗅着香味來到客廳，卓石吃得正香——小籠包配豆漿。

葉思存洗了把臉就沖過來。

卓石看着葉思存狼吞虎咽，心平氣和地問：“你準備留在這裏還是跟我回家？”

“當然是留在這裏了，進軍娛樂圈的夢想還沒實現呢。”葉思存理所當然。

葉思存見卓石語氣這麽平靜，想必是昨天晚上考慮了挺久。

“然後呢？有什麽打算？”卓石問。

“就找工作，然後穩住步子。”葉思存說着去看卓石的反應，想着一會兒如果卓石要硬帶他回家，他就跑。

卓石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留在P城吧。省得回去不甘心。”

“行，那你什麽時候回去？”葉思存問。

“過些時候吧。”卓石說。

“過些時候是什麽時候？”

“等你找到了工作，我就走。”卓石說，“免得我前腳一走，你再被別人賣到窯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