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抓魚

第15章 抓魚

◎這難道是報應?◎

春日的夜晚其實算不上靜谧,風吹草葉簌簌作響,蟲鳴陣陣、間或夾雜些小動物行動間的窸窣聲,不仔細去分辨的話,那些動靜混在其中其實聽不太清楚。

楊嫣猜以冉韬平時表現出的聽力水平,他可能會聽得更清楚一點,但是他又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問題不大。

楊嫣這麽想着,又有點懊惱。

早在那會兒,她聽見冉韬說“有人”的時候就該反應過來的:黑燈瞎火的,誰閑着沒事幹往外面跑?還能幹什麽?!

結果搞得現在只能不尴不尬地待在原地。

楊嫣想說點什麽轉移注意力,以她現在滿腦子廢料的狀況,生怕自己一開口禿嚕出什麽不該說的,幹脆又揪了根草葉專心致志地編螞蚱,就在她扯了一根又一根、手工技巧漸漸純熟的時候,突然聽見冉韬開口,“他們走了。”

楊嫣下意識地,“這麽快?”

說完差點給自己一巴掌,她在說什麽東西?!

……也虧得冉韬不明白。

冉韬看了眼楊嫣手邊的那一堆草葉和半成品:“小娘子要是想留,那便再留一會兒。”

楊嫣連連擺着手搖頭,“不留了,不留了。”

誰知道再留會撞見什麽不健康場面。

她把身上的草屑拍了拍,猶豫地看了眼旁邊幾個初具螞蚱型的草編,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些黑歷史掃到草叢裏毀屍滅跡。

好了,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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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楊嫣毀滅完證據,動動腿想要從石頭上下來的時候卻臉色一變,五官都扭成了一團。

——她腳麻了。

這麽看來,那不知名的兩位好像也不快。

楊嫣腦子裏剛剛閃過這個想法,那只因為麻痛不太聽指揮的腳就落了地,她聽見一聲骨頭錯位的脆響。

楊嫣這次真是臉色陡青、站也站不住地往旁邊栽過去。

她把腳給崴了。

幸虧被旁邊的冉韬及時扶住,不至于摔個狗吃屎。

楊嫣反手抓住了人,借着力嘗試着站起來,但右腳剛剛受了一點力、就疼得她倒吸涼氣。

這聲音驚動木頭樁子一樣僵着的冉韬,他總算反應過來,一伸手就把人撈起來,重新抱回一旁的石頭上。他抓住右邊小腿,對着那只看着角度就不太對勁的腳打量了兩眼,幾下褪了鞋襪,在腕骨上摸索了兩下,擡手就給對了回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楊嫣疼得叫都沒叫出來,按在人肩上的手生生掰折了一根指甲。

——疼啊!!!!

楊嫣最後是趴在人背上一路哭回去的。

她沒想哭,就是眼淚止不住,真的、真的太疼了!

楊嫣本來想着不驚動的碧樓悄悄回去,但是她回去的時候碧樓人已經醒了,正着急忙慌地四處找人,要是她回去再晚一點,整個別莊都得被驚動。

對着小姑娘那“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楊嫣深刻反思了好幾秒。

這些年她和原主的性格互相影響,又處在一個橫着走都沒人管的環境,做起事來多多少少都變得不顧後果起來。

環境真的很影響人。

就比如說現在,碧樓急都快急死了,回過神來還要請罪,“是婢子失職,求小娘子責罰。”

楊嫣連忙把人拽起來,“是我不對。我下次出去之前,一定跟你說好不好?”

碧樓繼續自責:“怎麽能是小娘子的錯呢?分明是婢子失職,是婢子睡得太死,要是我能再警醒一點……balabala……”

楊嫣:“……”

好的好的,小娘子沒有錯、小娘子都是對的、小娘子做什麽都是應該……這麽個成長環境,她真的覺得原主形成那樣的性格不足為奇。

在楊嫣的堅持下,這事最後以兩人各打五十大板結束。

估計也不會有下次了,這一.夜的慘痛經歷,楊嫣基本絕了晚上再出去的想法。

*

第二天一早,楊嫣對着自己腫得老高的腳踝欲哭無淚。

脫臼不是紮刺,就算被冉韬當場複了位,也得好好養上一段時間徹底痊愈,一來二去她這趟別莊差不多就算是白來了。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養傷的待遇也非同一般,楊嫣對着早飯意外了一下,“大清早就喝魚湯?”

她說完就反應過來,昨天晚上那麽一通折騰,她早上不出意外地起晚了,這會兒遠算不上“大清早”,但要說是“午飯”又過于早了一些。

話雖如此,卻沒人反駁這句“大清早”。

在楊家的地界上,是不會有人和楊嫣對着幹的,她就算指着太陽說“方的”,旁邊都會有人應和。

碧樓接了話:“冉護衛一早去抓的魚,可新鮮了,小娘子嘗嘗?”

她緊接着就又道“要是小娘子不喜歡,我叫廚房去備別的”,給足了楊嫣選擇權。

楊嫣當然選擇喝湯,這可是冉二的一片心意。

果然很好喝。

楊嫣喝了幾口,問:“冉二那邊呢?也給他送去點。”

這湯她不動第一口沒人敢先喝,冉韬那個抓魚的自然也在其中。

碧樓頓了一下,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昨夜那個畫面。

小娘子伏在人的背上哭得凄凄慘慘,烏發如瀑披下,衣衫淩亂、連鞋都掉了一只……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就算不提昨晚,小娘子和冉護衛走得也太近了。

……但小娘子做什麽,實在不是她們這些底下人能插言的。

碧樓定了定神,把一些不太妙的聯想壓下。

為了小娘子的名聲,有些事她得學會當瞎子、聾子,故而她只頓了頓,就神色如常道:“我叫人備着呢,這就送去。”

楊嫣瞧着她要去找人,又連忙囑咐:“叫冉二下次別去了。現在春天,水還涼着呢,小心受了寒。”

心意歸心意,可別把自己折騰壞了。

她果然沒看錯,冉二還是當年那個又暖又體貼的小可愛!嗚,超貼心!!

*

冉韬這邊。

小厮送過來魚湯,又原封不動地轉達了楊嫣的話,忍不住誇獎了一句,“小娘子真是人美心善。”

一聽就是長年待在別莊,沒被原主禍禍過的。

要是楊家老宅的仆從,這會兒最多說一句“小娘子這些年的性子寬和了許多”,顯然對當年的事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心理陰影。

小厮讨了句巧,卻沒等到應聲。

他眼珠子轉了轉,又笑:“冉護衛也是有心,當得住小娘子的關切。”

興許話說得好聽,這次總算讨得賞錢,眉開眼笑地走了。

等他人走後,冉韬卻一點點斂住了臉上的神色。

半晌,有點狼狽地擡手蓋住了臉。

……不是去抓魚。

他不是去抓魚。

他做夢了。

夢到一只漂亮的、染着胭脂色的赤足。

圓潤的腳趾帶着淡粉色的痕跡,雪白的腳背在月光下泛着瑩瑩的光輝,纖細精巧的腳腕被他輕而易舉地鉗制住,所有的掙紮只變做了無力蜷起的腳趾和腳背弓起的弧度……

*

養傷的日子沒什麽新意,但是到底的有點小小的波瀾。

這日碧樓正在院子裏叉着腰罵人。

小姑娘雖然在楊嫣面前動不動就捂着臉跑路,但是這會兒發起飙來,還是很有主子面前當紅大丫鬟的氣勢。

“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怎麽伺候的?!主子寬厚,你們就敢怠慢了是不是?!!我怎麽說的?小娘子要經手的東西都要慎重,得給我或是滌春看過了才能往屋裏放!你們當耳旁風是吧?!”

底下的小丫頭有一個算一個都被訓得戰戰兢兢低頭,連連磕頭認錯。

碧樓只看得越發來氣,“你們當小娘子平素用的都是什麽?!那蜀錦的緞子是南邊專門運來的,床帳上的繡花是衡蘇最好的繡娘大半年一針一線繡出來雙面三異繡,屏風帳子花紋是缂絲的,熏香也都是千金難買的沉壁香……你們就敢将那些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花啊草啊往屋裏放?!!”

碧樓的情緒太激動,聲音都拔高到變調,不必走近都能将那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冉韬“恰巧”從附近經過,才聽了一半腳步就不由頓住、他沒再往前走。

身側原本虛握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将掌心那只草編螞蚱捏得徹底變形。這一抹青翠的色澤落在地上,又被靴子一點點碾進泥裏,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碧樓當然沒看見外面的這一幕。

她一頓訓之後,把該罰的人都罰了,仍舊不解氣,保持着這一副餘怒未消的表情回了屋。

一進去就聽見幾聲接連不斷的噴嚏,她那怒氣沖沖的表情頓時就轉做了心疼。

再往裏間一走,就瞧着楊嫣擡手要往脖子上抓。

她連忙急着攔道:“小娘子,不能撓。見了血之後,是要留疤的。”

楊嫣剛想要解釋什麽,結果一開口又是一個噴嚏。

早上有個雜役的小丫頭把花瓶裏的花換了,也不知道哪種沒選合适,結果就是她過敏了:噴嚏一個接着一個,脖子上也冒出一連串紅疹子。請醫者來看過了,問題不大,就是有點影響日常生活。

瞧見碧樓過來,楊嫣本來準備撓脖子的手一轉,捏着發癢的鼻子揉了兩下,總算稍微緩了點,能開口說話了,“我沒……阿嚏……沒撓。”

碧樓已經拿着藥膏過來,稍微走近點就看見那雪白脖頸上好幾道分明的抓痕,她違着心答:“是,小娘子沒撓。”

她仔細地給楊嫣脖子上的紅疹子抹了藥膏,又問:“小娘子還有哪裏癢?”

楊嫣感受了一下,“背上也有點。”

她這麽說着,手上已經開始很自覺地解衣服了,結果上衣還沒扒開呢,手就被按住了,碧樓聲音都變調了,“小娘子!!!”

楊嫣:“嗯?”

碧樓:“我去找織煙姐姐!”

她這麽說着,人已經跑得沒影了。

楊嫣:上個藥而已,幹什麽專程叫織煙過來?

織煙管着整個別莊的大小事,人很忙的啊。

“阿嚏!阿嚏!!”

楊嫣很快就沒空多想了,連續的噴嚏牽扯到了腳上的傷,她登時疼得臉色一變,噴嚏沒打完又變成了吸氣,緊接着就被嗆得一陣咳嗽。

……腳更疼了。

楊嫣蒼白着一張臉回顧自己這次的別莊之行:先是紮刺、又是崴腳,現在還過敏了,這難道就是拖稿的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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