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約瑟時刻關注着安娜，發現她在休息兩天後就能下床。

尋常熱病尚且會殺死一個強壯的男人，而安娜在兩次熱病後，兩三天之內就好了。

這似乎預示着什麽，但約瑟選擇緘默，不去責問安娜。

當他意識到安娜在欺騙他的時候，很多事情就露了端倪。

譬如安娜時常出去，大部分時候卻不是陪同侯爵，而是單獨出去。

譬如舞會時，她在周旋，如舞會中的女王，吸引衆人的目光，而侯爵獨自在角落中欣賞未婚妻。

再譬如，安娜不知何時，跟拜蒙公爵竟無比熟識。

約瑟不再出去，安娜更不願意他換上女裝假扮自己。

他躲在房間裏看書，或者去陪夏洛特。

他們的婚禮很快就舉行，但不盛大，甚至沒有舞會。

孤零零幾個人，以及神父。

随意找了個教堂，完成了婚禮。

威靈頓侯爵甚至沒有出現，只有西蒙管家在場，他說：“未婚先孕不光彩，所以還是需要平靜一點，希望您不會介意。”

約瑟看向夏洛特，後者唇角抿得死緊，眼裏盛放着怒火。約瑟趕緊回頭，對西蒙管家說：“不、我不介意。”

夏洛特已經顯懷，誰都看得出來，這确實不光彩。

婚禮結束後，約瑟攙扶夏洛特回房間。

兩人獨處一室，這自然是尴尬的。

夏洛特換上棉袍睡衣，帶着妖嬈的笑，身軀袅娜地走過來。她攀着約瑟的胸膛，附上紅唇，她說：“你不想對我做些什麽嗎？”

約瑟呼吸急促，抓住夏洛特的手腕，臉漲得通紅，看上去是在極力地克制自己。

夏洛特得意的笑，笑容更為妩媚。

她的樣貌并不是特別好看，但似乎任何一個女人，一旦有心，就會散發特別的讓人臉紅心跳的魅力。她牽引着約瑟的手，按到自己的乳房。

約瑟瞳孔緊縮，就在他忍不住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他趕緊說道：“我去開門。”

放開夏洛特，匆匆離開。

約瑟打開門，門外是提着燈的管家西蒙。

西蒙面無表情的詢問：“先生，您看到老爺落在書房裏的書了嗎？那本黑色書皮，看上去很古老的書，阿拉伯文字。”

約瑟想了想，搖搖頭：“我沒有看到過。”

西蒙不容置喙：“老爺在找那本書，找不到的話，他會大發雷霆。這三天裏，只有您進去書房，麻煩您去找找，好嗎？”

約瑟為難了一下，“那麽，請稍等。”

他轉身，跟夏洛特說清楚。

夏洛特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歇斯底裏：“他在報複我嗎？今天是我的婚禮，你是我的丈夫。他不來參加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将你叫走？他在報複我，看我笑話！”

約瑟愣住：“夏洛特。”

夏洛特逐漸冷靜下來，瞪着約瑟，忽然背過身：“走吧。”

約瑟：“夏洛特？”

夏洛特：“走！”她譏諷的笑：“遲到的話，侯爵先生可是會沖你發脾氣的。”

約瑟：“好吧。我會早點回來，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他走了出去，關上門，在西蒙管家的帶領下朝書房走去。走了四五米，約瑟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假如西蒙遲來一步，那麽他可能會因為反應激烈而将夏洛特推倒在地。

她還有孩子，如果一不小心推倒的話，或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約瑟平靜的表面下，驚恐和惡心感如潮水淹沒了他。

他的手微微顫抖，眼睛瞪着前方，仿佛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鮮紅色的血液從白皙的大腿上流下來。女孩無聲的眼淚，眼睛裏空洞冰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絕望。男人惡心的喘息，迎面而來的惡臭。蒼老女人的癫狂，跌跌撞撞追上來，摔倒了，從樓梯上滾下來，鮮血撲了一地。

魔鬼！

惑人的魔鬼！

燒死吧，一出現就會帶來鮮血，帶走生命，是罪、魔鬼、主的懲罰，所以燒死吧。

明明是在走着，卻天旋地轉，看不清要去的路，也找不到來時的路。牆面扭曲，形成巨大的漩渦，撲面而來。嘈雜的聲音，在漩渦裏翻滾、尖叫、吶喊，互相厮殺，争先恐後跑到他面前——指責他、怒罵他。

約瑟忽然擡手撐住牆面，彎腰嘔吐。

實際上什麽也沒能吐出來，但就是忍不住的反胃嘔吐。

眼前忽然出現一根手杖，然後是一雙腳停下來。順着衣角往上看，正是威靈頓侯爵。他在俯視他，看見他狼狽的樣子，眉眼未曾動容一分。

淺灰色的雙眼深邃至極，完全看不出一絲半分的情緒變化。

侯爵忽然俯身，伸出手揩了下約瑟的臉：“哭了？”

約瑟愣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濕漉漉一片。

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

這并非他故意，約莫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下意識流下來的吧。

約瑟抹掉眼淚，擡眸看着侯爵，退後一步，貼着牆根：“侯爵大人。”

侯爵推開門：“進來。”

約瑟跟了進去。

這裏就是書房，四面八方上千本書，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約瑟先開口：“我沒見過您說的那本書。”

侯爵瞥他一眼，“只有你來過。”

約瑟皺眉：“我沒有拿，您懷疑我嗎？”

侯爵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建議他冷靜，別太激動。

“或許你是剛結婚，情緒激動，但我不會理解你。別沖我發脾氣，別忘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願意，甚至可以告訴治安官。”

偷盜是重罪，會被絞死。

約瑟抿唇，被威脅的時候，突然覺得委屈。低頭，撇過臉不去看侯爵。

侯爵将手杖放到一旁，摘下高帽和外衣。

此時，約瑟才發現他穿着外出時的衣服。

難道今天沒有參加他和夏洛特婚禮，就是因為出去了嗎？

侯爵坐下來，不說話。

約瑟冷靜下來後，轉身去尋找他說的那本書。

身後，侯爵靜靜凝望着他。

約瑟覺得如芒在背，他幹脆轉身，來到侯爵的面前問他：“您說過會迎娶安娜，是準備像今天我和夏洛特那樣的婚禮嗎？”

侯爵輕笑：“我的外衣挂在衣架上，你過去，在外衣的口袋裏找個小盒子。”

約瑟遲疑着過去，在外衣的口袋裏翻找到一個小盒子。

侯爵：“打開它。”

約瑟打開盒子，盒子裏靜靜躺着一只古樸精致的藍寶石戒指，散發着溫柔璀璨的光芒。他擡眸看向侯爵，後者說道：“是成套的首飾。”

“威靈頓家族世代傳下來的主母首飾，寄放在其他地方，今天去取回來。其他的，已經收了起來，留下這只戒指，你覺得如何？”

約瑟誠實的回答：“很漂亮。”

侯爵：“它可以調節大小，所以每一任威靈頓侯爵夫人都可以佩戴。”

約瑟驚訝：“真是精巧。”

侯爵突然說道：“你跟安娜的手，大小一樣嗎？”

約瑟擡頭：“不一樣。”

他的手比安娜大一些。

侯爵：“差不多吧。”

他站起身，朝約瑟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戒指，并抓住約瑟的手：“替安娜試試看，調節大小。”

約瑟看着那逐漸靠近無名指的戒指，突然縮回來：“我想還是讓安娜親自來——”

侯爵不由分說的抓住那只手，擡頭望了眼約瑟：“噓，安靜。”

那一眼，格外冰冷，不容置喙的威嚴，吓到約瑟，他不敢再動彈。

侯爵滿意，勾唇而笑：“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