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柴火烤饅頭片

柴火烤饅頭片

“你說打賭就打賭嗎?我今天是來聽大家的意見的,你一個人可說了不算。”大壯大聲說。大壯已經看出來,村民們對在村子裏建廠這件事是很支持的,他完全沒必要再跟何袅袅來這個打賭。趕緊讓村民們投票,實施建廠才是正經的。

“那你說怎麽辦?”何袅袅問。

“還是大家投票。如果支持建廠的人比不支持的多,咱們就直接建了。”大壯說。

投票這塊何袅袅是有點沒信心的,畢竟化肥廠的能帶來的利益就在眼前。何年歸卻搬着投票箱站出來說:“投票好呀!公平。”何年歸說着把投票箱放到臺階下的桌子上,大聲說:“讓村長來主持這次投票。”

何年歸轉身就瘋狂給老爸使眼色。他知道他老爸在這村子裏生活了五十多年,一直想讓村子走向富裕,但他也真心是想讓村子好。化肥廠這種污染嚴重的路子,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願意選的。

村長何旺向大壯和何袅袅點頭示意了一下,走到投票箱前對着村民們說:“投票還是要投的。不過咱們投呢,換一個投票方式,就是大家來投要不要看這個打賭。三個月的賭期說短不短,但是說長呢,也不長。大家可以仔細考慮考慮。咱們同意看打賭的呢,就畫個圈,不同意看打賭的呢,就畫個叉。如果想看的多,咱們就當見證人,如果不想看的多,我看啊,咱們就直接建化肥廠。大家覺得怎麽樣?”

“聽村長的!”何年歸帶頭喊道。

村民們也都同意先投票。村長取了個便簽本,一張一張地撕着給村民分發。何袅袅趕緊抓住這個間隙拉票。

“大壯哥,你在城裏買了房子,一家人都不回來了吧?”何袅袅看似是對何允壯說,其實是在對村民們說。

“你不也是一家人都住在城裏嗎?”大壯反駁。

“是啊,但是我回來了。城裏的污染太嚴重了,尾氣啊,水源啊,都很影響健康。咱村子裏沒污染,空氣好,水幹淨,這種環境生活,肯定能長命百歲。”何袅袅跟大壯暗暗較勁。她知道,在座的大都是在村裏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了,一個是考慮身體健康,一個就是想為自己的孩子謀出路,誰不想村子能幹幹淨淨地變富呢?

“我奶奶可是還在村裏住着。”大壯說。

“那你還回來建化肥廠?”何袅袅提高嗓門。

大壯氣不過,壓低聲音怒道:“你可不要找茬。”

何袅袅權當沒聽見,繼續問:“大壯哥,你廠子準備建在哪裏啊?”

何允壯理都不理何袅袅。何袅袅毫不在意,嚷嚷着:“不會是要建在村東頭地裏吧?耕地建廠房可是違建啊!你拿到批示了嗎?別到時候剛建起來就被拆了。大家上兩天班就得賦閑在家……”

“何袅袅!”何允壯厲聲打斷何袅袅的話。然後湊到何袅袅耳邊,咬牙低聲威脅道:“你才回來村裏幾天,就想翻天?擋着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袅袅從沒受過這種威脅,又摸不透何允壯現在是個什麽背景,自然被吓了一跳。何年歸趕緊把何袅袅拉到身後,笑着對大壯說:“大壯叔叔,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咱們不是說好了看投票結果嗎,別動火啊。”

何允壯也開始反駁何袅袅說:“你說的種什麽花,有沒有成功案例啊?地都沒種過,想一出是一出可不行。再說了,花這種東西大家熟悉啊。摘下來當天吃能行,隔一天就蔫壞。想從咱村裏運到大城市,你考慮過成本嗎?別到時候賠得底褲都不剩。”

“大壯叔叔,大庭廣衆之下,對一個女孩子說底褲不太合适吧?”何年歸語氣中帶了怒意。

“女孩子?”大壯笑起來,“哈哈哈,別笑死我了,三十的人了,什麽女孩子?你看看村裏哪個三十的婦女跟她一樣?咋咋呼呼的。我老婆三十的時候,孩子都倆了!”

繼續照這個方向争下去,只會變成對何袅袅的人身攻擊,何袅袅壓根不接這茬,繼續陰陽怪氣道:“大壯哥,現在工廠都是機械化流水線,用人工的很少。你一個廠子建起來,能帶動多少就業啊?咱村裏人可不少。不會就找幾個自家親戚上班,畫大餅忽悠咱鄉親吧?”

大壯作勢要打何袅袅,何袅袅背對着村民們瘋狂給大壯做鬼臉,氣得大壯咬牙切齒,看起來恨不得把何袅袅掐死。何年歸一回頭看到何袅袅的鬼臉,一下沒憋住笑。在心裏不斷吐槽,袅袅為了贏真的是全方位地下手……不過,努力抗争的她,還挺可愛。

“好了好了,別争了。大家準備投票了。”村長站到臺階中間,隔開何袅袅和大壯,順手把何年歸推下臺階說:“小屁孩一邊去,別攪和。”

“哦……”何年歸走下臺階坐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

村民們在各自的便簽紙上寫好了意向,在村長的主持下,排隊把疊好的便簽紙放進投票箱裏。何袅袅從村民們的表情裏看不出什麽,大家都很冷靜、很沉默。

何袅袅一下擔心起來。在村子裏,大家幾乎都姓何,不論誰家,拐幾個彎,總能牽扯上一些關系。所以村民們的宗族觀念很強,對外很團結。但對內,就是個非常看關系的人情小社會。

大壯家還有奶奶生活在村子裏,他的本家宗族在村子裏就有一定地位。而何袅袅從小就離家,跟大家都不熟不說,自己的家族也一個生活在村裏的都沒有,咱村子裏可謂是人微言輕。何袅袅在城市裏熟悉的利益戰略,不一定能在這個村裏奏效。

在大家的監督下,何年歸開始唱票。同意打賭和不同意打賭的票數一直非常接近。大壯家族的兄弟姐妹們很多,擁有很大的優勢。因為大家投票是按人頭來投的,就算有人沒到場,家中代表可以寫上他的名字,代為投票。所以常常一張票上,就有好幾個不支持打賭的。

看着不相上下的票數,何袅袅的心撲通撲通撞着胸膛,高考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過。

不過還好還好,後面的單票上,大多是支持打賭的。最終何袅袅以十五票領先大壯。何袅袅保持着一貫以來雖勝不驕的姿态,微笑着對大壯說:“大壯哥,那咱就三個月之後見啦。”然後轉頭感謝鄉親們。

何袅袅雖然在這次投票中贏了,可是何年歸還是很擔心。回家後借着送午飯的由頭,又來找何袅袅。

“袅袅,你三個月真的能種出菊花嗎?”何年歸進門第一句。

何袅袅心思全被何年歸手裏的碗給吸引了。可看到裏面只有幾片厚厚的烤饅頭片,期待馬上變成失望,說:“就只有這?”

“烤饅頭片養胃。主食暫時先不要吃米了。”何年歸把碗塞給何袅袅,“我說你種花的事呢。”

“種花啊……”何袅袅捏着饅頭片啃,柴火烤的,木柴獨有的煙火氣伴着甜甜的麥香。表面撒了一點點鹽粒,沒完全化,接觸到舌頭的一瞬間先是鹹鹹的刺激,口水一下就湧出來了。厚厚的饅頭片外殼酥脆,內裏是軟韌的,越嚼越香。何年歸的廚藝真的不錯,連饅頭片這種東西都能烤得這麽好吃。

“我知道三個月種不出菊花。從中下去到開花,怎麽也得五個月呢。”何袅袅嚼着饅頭幹,理所當然地說。

“那你還跟大壯打賭?”

“因為我不想讓化肥廠污染村子。”

“所以是緩兵之計?你還有別的辦法?”何年歸又燃起希望。

“沒有啊。我就只會種花。別的什麽辦法都沒有。”

何年歸沉默了,他看不懂這個人到底在做什麽。

“雖然三個月種不出菊花。但是我最擅長的事是什麽?”何袅袅不等何年歸回答就繼續,“是卷!我就要在菊花還沒開花之前就把錢賺到。因為我的目标是收益超過大壯哥,而不是種出菊花。”

看着何袅袅信心滿滿,何年歸也不再追問。何袅袅卷了這麽多年,能達到她現在的成就,肯定有她自己的方法,他一個外行人,只要乖乖看着就好了。

何袅袅一邊啃着饅頭幹,一邊在手機上瘋狂打字發消息。三個月時間很短,她已經在推進種植菊花的事了。第一步得建花棚。花棚可控溫度、濕度,是菊花短期豐收的關鍵因素。第二步,再進大批菊花苗。

何袅袅專注在手機上,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口吃着饅頭幹。何年歸看着饅頭幹的碎屑細細密密地粘在她的雙唇和嘴角,很想伸手去幫她擦一下,可又覺得這個動作太過親密。他的手一邊接收着心裏的信號想舉起來,一邊接收着大腦的信號不要舉起來,在要舉與不/舉只見反複搖擺。

可他看何袅袅全身心在自己的事情上,可能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便迅速伸出手,四指托着何袅袅的下巴,用大拇指擦了擦何袅袅的嘴角,說:“看你,吃得滿嘴都是。”

雖然語氣平淡又嫌棄,但得逞的他,其實心跳已如鼓聲喧天。

“沒事。”何袅袅說着,手上的動作沒停。

何年歸慌忙跑出何袅袅家的院子,本能一樣把大拇指放進雙唇間,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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