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糖霜山楂
糖霜山楂
037
“放開我!”大壯猛地推了何年歸一把。
何年歸身體穩穩立着,不僅手上力度沒松,眼神更是化為利刃,緊緊鎖住大壯,劍拔弩張。
大壯急了,抓住何年歸的手腕,用力扯着,想把他的手扯開,何年歸卻紋絲不動,只是另一只手裏的一袋子菜晃了晃。
“別打架,別打架!”何袅袅忙抓住何年歸的小臂,看向何年歸。卻看到何年歸的眼神,似要把大壯撕碎。她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兇狠的眼神。
何袅袅勸着:“放開大壯哥吧。”
何年歸聽到這話,垂下雙眸,不屑地松了手。緊箍的手指突然松開,大壯的身體一下沒穩住,向後趔趄了兩步,罵着髒話穩住了身體。
何袅袅瞥了一眼院門外,已經有人在了,只不過似乎迫于大壯的威望,只是靜靜地觀察,沒有像往常一樣小聲讨論。
見時機成熟,何袅袅認真地對大壯說:“大壯哥,其實我們沒必要鬧到這一步。你是想為村子增加就業,我是想幫村民們致富,其實我們目标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村子好。那我們應該合作,而不是針鋒相對。”
大壯被掐的怒氣尚未散去,怒道:“合作?少扯淡了,我們兩個就不可能合作。”
“為什麽不能?”何袅袅提高嗓門,“你有錢,我有技術,我們兩個可以做最好的合作夥伴。”
“那我要辦化肥廠,你能出什麽技術?”大壯問。
“明明種花可以讓村子變得更好,為什麽非要建化肥廠?”何袅袅氣憤,“你自己就是化肥廠的受害者,為什麽還把這種禍害帶到村子裏?”
“誰說我是受害者?”大壯也提高了嗓門,“村子裏誰不知道,我就是在化肥廠發財的!”
“現在還是不是咳嗽吧?”何袅袅說,“肺部體檢最近還做嗎?”
大壯被戳了軟肋,瞪着何袅袅。
何袅袅不給大壯反駁的時間,繼續說:“你現在做了老板,可以不用進車間了,也賺了錢能治療。那村裏人呢?賺的錢,真的夠治療在化肥廠車間裏養出來的病嗎?”
大壯指着何袅袅的鼻子,眯着雙眼,狠狠道:“何袅袅,別以為我看不穿你的小把戲。你以為告訴大家,化肥廠污染對身體不好,大家就不去我廠裏上班了嗎?你能不能低下你高貴的頭來看看?村裏出去打工的人,做的都是什麽工作?你前鄰何力,幹的是建築工地的小工,哪天回到家不是骨頭疼,肌肉疼?巷子口的何遠,在石灰廠上班,戴着防毒面具都擋不住粉塵。你後鄰的何家豪他老婆,在飯店裏做洗碗工,手一天八九個小時泡在水裏,皮脫了一層又一層。就連村裏算有錢的何青,開出租車,腰椎間盤突出,有時候下了車,站都站不起來。村裏誰不是拿身體在換錢?對我們老百姓來說,活着就已經很難了,你到底懂不懂?”
何袅袅回來之後就一股勁種花致富,知道村裏窮,卻不知道大家都是什麽工作,都在吃着什麽苦。聽完大壯一席話,鼻子酸酸的,又心疼又後悔。後悔沒有早點回來。村裏人因為大家家底都不厚,沒有專業的人帶,都不敢着手去創業,只能幹一些賣力氣的工作。
不過現在她回來了,她就不能再讓大家去走這種傷害身體換錢的路子。
何年歸見何袅袅眼裏含了淚,忙說:“你不用聽他瞎說,大家吃苦受累又不是你的責任。”
何袅袅抹去眼淚,正色道:“大壯哥,我是沒有你了解村裏的人,但我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帶着我的專業回來,會帶着大家一起變富,一起讓村子變好。”
“行了,別喊口號了。”大壯不耐煩,“小年輕,也就吆喝得好聽,在村裏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城裏。”
“我不是喊口號,而是我明白,何家村需要的是一個專業的指導,而不是一個讓大家繼續用命換錢的化肥廠!”何袅袅堅定道。
“那你會辭掉大城市的工作,一心帶村民們致富嗎?”大壯邪笑着。
何袅袅沉默了,她确實很難舍棄那份工作,那已經不單單是一份工作,也是她這麽多年來的朋友圈。
大壯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口氣。
何袅袅平靜道:“我的工作不會影響我在村裏做的所有事。”
“是嗎?”大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何袅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問:“那你呢?你會為了讓村子有錢,多給村民發工資嗎?願意進車間跟大家一起工作嗎?願意在村民們因為污染生病的時候,出錢幫大家治病嗎?”
大壯支支吾吾着說:“這以後的事……你……你……憑什麽假定大家一定會生病?”
“那我可以告訴你,我能保證,我能保證大家種菊花能多賺錢,願意去各家地裏手把手教大家種花。而種花是不會導致生病的,不僅會讓村裏環境變好,還有助于大家養生。”何袅袅說。
“你最好是能做到。”大壯說。
“至少我敢保證,我在可食用花行業獲獎無數,我能拿我的名譽做擔保。”何袅袅故技重施,“你敢嗎?”
“你為了贏根本就瘋了。我不跟你亂打賭,反正我看後面大家的投票。”大壯胸有成竹,“我不信我在村裏這麽多年的聲望,會敗給你。”
“那就走着瞧咯。”何袅袅說。
大壯又警告了一遍何袅袅,不要靠近他奶奶,便氣沖沖地走了。
大壯走出院門,何袅袅忙跟了出去——巷子裏擠了不少村民。何袅袅心中一喜,多虧大壯幫忙,她想要傳達的信息,這次一定還好地傳達給村民們了。
何袅袅回頭進屋,想跟何年歸分享這快樂,卻見何年歸憤憤地盯着她。小狗狗生氣要咬人的樣子。
何年歸得知大壯單獨來找何袅袅,還一副要打人的架勢的時候,他心亂如麻,哪還能放心去哥哥家?路邊攔了一輛車,就飛速回了家。明明他已經跟何袅袅一起種花,已經在同一戰線了,可遇到這種事,何袅袅居然把他排除在外。
明明我可以保護你,明明我喜歡你,還表現得這麽明顯,你為什麽遇到危險的時候把我排除在外?你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你不知道你萬一出事了,我會心疼嗎?你怎麽能這麽遲鈍?怎麽能這麽冷漠?——何年歸心裏把何袅袅責怪了一萬遍,可糾結來糾結去,最後只憋出來一句話:“你今天為什麽不去接我?”
“當時我腦子裏就只有大壯要來找我這一件事,我就給忘了。”何袅袅語氣柔和,“不是故意不去接你。”
聽到這解釋,何年歸又瞬間覺得何袅袅情有可原,氣勢一下弱了下去。
“不是跟你說,讓你住在時歸家裏嗎?”何袅袅說,“你怎麽回來了?”
聽到何袅袅自然地叫他哥哥“時歸”,何年歸心裏已然熄滅的火又猛地複燃。罵罵咧咧地說:“我犯賤!我怕你回家沒飯吃要餓死!”何年歸這才把手裏的一袋子菜放在地上。他當時從駕校出來,看時間還早,就去買了菜,結果等來等去何袅袅也不來,電話一打,人居然已經快到家了。
何袅袅聽出來他話語中的善意,嘻嘻哈哈地說:“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大侄子對我好。”說着接過何年歸手裏的袋子。
聽到“大侄子”三個字,何年歸怒火更盛,吼道:“去你的大侄子!你這大侄子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
何年歸甩下這句話就要出門。
何袅袅有點沒明白何年歸在生什麽氣,以前一直叫他大侄子都沒生氣,今天怎麽突然生氣了?忙拉住何年歸的衣角,問:“怎麽了?”
“沒事!”何年歸雖然說話語氣兇狠狠,卻被何袅袅小小的力道給拉住,定在原地。
“下次我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忘去接你,好不好?”何袅袅問。
何年歸仰着頭不說話。
何袅袅進屋去取了一個紙包,裏面是糖霜山楂,用竹簽紮了一個,送到何年歸嘴邊,說:“剛剛我在學校門口買的,想着你不是愛吃甜食嘛,肯定愛吃這個。”
見何年歸賭着氣不張嘴,何袅袅拔了竹簽,捏着糖霜山楂往何年歸嘴裏塞。何年歸拗不過,被塞了一顆,沙綿綿的糖霜遇到唾液,帶着甜意瞬間侵入口腔,咬開來,裏面卻是讓人眉眼亂飛的酸。
看着何年歸被酸得擠眉弄眼,何袅袅笑着也吃了一顆,她耐酸,酸酸甜甜又軟糯的糖霜山楂,她可以一口氣吃半包。
嚼着讓人流酸水的糖霜山楂,何年歸生起氣來,在心裏悶悶地想,何袅袅就跟這糖霜山楂似的,剛吃的時候甜得很,裏面不知道有多少酸意等着他呢。
何袅袅卻吃得開心,她嚼着,說:“對村子的了解,我還是不如大壯,我還是得跟大家多溝通交流,融入村子。”
“你想交流,可他們不想交流啊。”何年歸說,“當初請他們吃飯,都要打着我爸的名義。”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嘛。”何袅袅說,“大壯身上的優勢,我得都學來。”
“那陷阱呢?”何年歸問,“他給你安排一個趙傳義,你要安排他奶奶嗎?”
何袅袅腦袋轉了轉,說:“不,這些招我不學。不僅不學,我還要跳進去。明天我就跟趙傳義簽合同。”
“你被大壯吓傻了?”何年歸不理解。
“不是我被吓傻了,而是他今天這一課,讓我受益匪淺。”何袅袅得意地說着。她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