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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碰上了吃人的妖怪, 對于任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來說都是滅頂之災,他們會惶恐不安,會尖叫着求饒。
沈即墨以為, 桐羽也會, 都已經做好了與她同步的準備。豈料,她的身體卻無動于衷, 就連之前有些悲戚的心情都漸漸平靜了下來。她緩緩閉上了雙眼,沒有害怕與絕望,心頭反泛起了一股欣喜之意, “我終于, 可以不再受苦了麽?”他輕輕道,随後邁開了自己的步伐, 朝九尾狐那邊靠了過去。
九尾狐有些詫異的看着她,一時失了動作。
沈即墨, 不,應該說是桐羽, 走到九尾狐面前, 慢慢的睜開了眼, 見九尾狐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便伸手握住了她那只已經幻化為狐貍爪子的手, 放在自己心房處,“你不必手下留情, 你要狠狠的弄疼我,讓我銘記,死亡是種怎樣的痛苦。”
“呵……”九尾狐冷笑一聲, 她這輩子殺人無數,見過各種想要在她手下茍活而使用卑劣手段的人,她并不會将這個女子的話放在心上, 而是順勢伸長了自己爪子上的指甲,一把抓進了她的血肉中,“如你所願。”
桐羽靜笑着看她,右手突然搭上了九尾狐放在自己心房的爪子,毫不猶豫的使力将它們推得更深了着,感受着極致的疼痛,他心底卻是愉悅的,他輕輕開口,“謝謝你。”随後再次閉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九尾狐聽言瞳孔猛地一縮,在桐羽緩緩閉眼時快速的縮回了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當真不怕死?”
沒有了九尾狐爪子的支撐桐羽立馬的跪倒在了地上,若不是有雙手支撐着,他相信自己此刻定然是躺倒在地上的,痛感慢慢擴散至全身,桐羽感受着生命的漸漸流失,就連擡眼都有些費力了,但他卻仍舊固執的開口,“死亡,能有活着可怕麽?”
“……”九尾狐被她堵得無話可說,面色變得複雜起來。
去食一個生無可戀的魂,對于她的修為沒有半點幫助。
她低眸看着地上的桐羽,略微思考了片刻,突然朝她挑了挑眉,“你叫什麽名字?”
“桐羽……”桐羽艱難開口,此刻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了。
“桐羽……”九尾狐蹲身捏住他的下巴,滿眼的玩味之意,“按照我們狐族的規矩,當我們即将吃掉一個人的血肉和靈魂之前,我們會率先替那個人完成一個心願。”她眼中笑意更濃,“告訴我,你的心願是什麽?”
桐羽被迫擡頭看她,強忍着痛,哆嗦着咬緊了唇,“請給我……一天光明。”
“嗯?”九尾狐挑了挑眉,突然放聲大笑,“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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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大手一揮,桐羽頓感全身一輕,就連心房前的那股痛楚也瞬間消失不見,在睜眼時,他們已到了別處。
這是一條熱鬧的集市,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們各家各戶的門窗上都貼滿了大紅色的窗花,屋角挂着紅燈籠。
這是一種喜慶的表現,桐羽想着今日大概是什麽節日吧!但桐羽卻絲毫不知,對于第一次能站在日光之下的她來說,這周圍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了無比的好奇。
腼腆的姑娘一臉興奮的看着周圍的一切,想靠近,但十多年來的黑暗生活卻早已讓她喪失了和他們相處的能力,她畏畏縮縮的走在路上,卻因過于出色的容貌而瞬間成了集市中心的焦點。面對這這些人好奇、羨慕的眼神,她惴惴不安,孤立無援之下她不得不躲到了九尾狐的身後,然後小心翼翼看着周圍的一切。
“嗯?”九尾驚訝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挑眉道:“你第一次出門嗎?”
桐羽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她,微微紅了面頰,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倒是讓九尾狐無話可說了。
看着身後的姑娘總是時不時的朝着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那裏瞅,九尾暗自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桐羽見狀,忙跟了上去。
她不懼怕死亡,不懼怕疼痛,卻懼怕着這熱鬧的人群,此刻無人所依,她只能緊緊的拽着九尾的衣裳,來尋求一絲慰藉。
九尾并不是喜歡別人對她拉拉扯扯,剛想訓斥,一回頭,卻看到桐羽眼中含着點點淚光。
美人的眼淚總是惹人疼的,盡管她也是個女人也一樣受不了,訓斥之語頓消,九尾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個給你,你松開我。”
桐羽諾諾的看着她手中的糖葫蘆,眸光微閃,伸手去接另一只手卻不曾放開九尾的衣裳,仍舊緊緊的攥在手心。
她無比好奇的看着手中的糖葫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溢滿胸腔。
提醒了她幾次,看她仍舊沒有要松手的樣子,九尾也懶得再說了,繼續百無聊賴個往前走着,只求今日早點過去,今晚她就可以美美的飽餐一頓了。
桐羽緊緊的跟在九尾身後,時間久了,那種惶恐不安的情緒也在逐漸消失,此刻新奇與好奇充斥在心間,讓她對周圍的一切,都懷有一種蠢蠢欲動的心情。
九尾見她遲遲不動手中的糖葫蘆,略微好笑的說道:“再不吃它,等一下就融化了。”
桐羽欣喜得臉上微微泛了紅,低眸看着手中的糖葫蘆,小聲道:“這個可以吃嗎?”
“……”九尾瞬間覺得好無語,這人是從大山裏出來的嗎?這一想又覺得不對,他們狐族才是大山裏出來的,卻也沒像她這樣,連糖葫蘆都不認識的。
伸手将桐羽手中的糖葫蘆拿走,剝掉包裝的那層紙,九尾狠狠的咬了一顆下來後将其遞給了桐羽,寓意不明而喻。
桐羽眼中放光的看着她,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般,伸舌舔了舔糖葫蘆的糖衣,瞬間一股甜蜜滋味充斥着口腔,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泛着陣陣甜意,“曾經有人和我說,甜味能讓人變得幸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甜味嗎?”
“……”九尾斜瞅了她一眼,沒說話。
到底是怎樣的家庭才養育出了這樣的女兒?她不禁對她感到了好奇。
才能走多久,桐羽又看上了一旁小攤子的紙鳶,眼中眸光微閃。
一直在暗中觀察着她的九尾自是沒漏掉她這一微小動作,徑直走到了紙鳶鋪前,拿起一只小燕子紙鳶,問桐羽,“這個形狀的,喜歡嗎?”
桐羽立馬眼中放光,連連點頭。
“那就要自個了。”她掏出錢付賬,随後将紙鳶放到了桐羽手上。
一天下來,九尾逛得腿都要廢掉了,可一旁的桐羽卻仍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她不禁有些懷疑,他們兩,到底誰才是妖怪?
挑眉看着仍舊興致不減的桐羽,九尾正想叫她和自己回去之時,桐羽卻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桐羽笑意盈盈的拿着一塊桂花糕,擡手喂到她嘴邊,“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她這一笑,直接晃了九尾的神,情不自禁的就張了口,咬住了她手中的糕點。
桐羽瞬間欣喜的紅了臉,輕輕踮起腳尖,在九尾額角的猩紅印記上輕輕一吻,随後又害羞的低了頭,“以前有人告訴過我,就是表達謝意的一種方式,謝謝你今天給了我一天光明,謝謝你願意陪我一整天。”她擡頭看她,眼中似星辰大海一般,煜煜生輝,“我滿足了,我們回去吧。”
九尾看着她半晌,才後知後覺的道了一聲,“好。”
二人才剛一轉身,突然從人群中闖出一群家丁來,他們将桐羽圍在中間,其中有一個頭戴藍色帽子的家丁走上前來,朝桐羽鞠了一躬,“小姐,我們都找你一天了,可算找到你了,老爺都急壞了,你快和我們回去吧。”
九尾見狀,第一時刻不是挺身為她解圍,而是想看一看,這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居然連大山走出的她都不如,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誰知卻見桐羽看到他們後立馬出現了極為恐慌的表情,四處張望着,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這是九尾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表情,一時竟讓她晃了神,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桐羽已經被他們客氣的“請”了回去,已走出了十步之遙。
哪有人在對待自己家小姐的時候,是強制性的将她帶回?
九尾微勾了唇角,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行人進了一座古宅,九尾本打算再次跟上之時,卻見着這座古宅上方隐隐盤踞着一條巨龍,當即頓住了腳步。
那條龍似是也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半眯着的眼緩緩睜開。
九尾心下暗道一聲不好,忙一個瞬身離開了此處。
屋頂盤龍的家族一般都是皇親國戚,只有天命之子才會獲得龍的庇護,回到自己宮殿的九尾自覺自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心底,卻又暗暗放了心。
她,好像又不想吃她了。
被抓回桐府的桐羽無疑是又挨了一頓毒打,而那些失職的看守更是因此事喪了命。
自那日後,沈即墨在這具身體裏又過上了暗無天日的日子。可身處桐羽體內的沈即墨,卻真切的感覺到了桐羽的心境變了,變得不再那麽能平靜的接受黑暗了,而是時時刻刻都都在想着逃離……這種情緒也在影響着他,連帶着他也跟着一起崩潰。
這一月過得十分漫長,長到好似過了幾個春秋之久。
終于,桐羽的那束光又照耀了進來。
那是一個大雨蓬勃的六月天,桐羽安靜的聽着窗外的雨聲,卻突然聽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腳步聲。
常年置身于黑暗中的她并不害怕一些未知的危險,此刻的她只覺莫名興奮,好似那陣腳步聲是她期待已久的人一樣。
那人在門前站定,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桐羽并未聽到外門看守的聲音,只聽得叮咚一聲,是鎖鏈落地只聲,随後她就真的看到了那個她日思夜想了許久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此刻的九尾負了傷,鮮血早已染紅了她的大半邊衣襟,看着屋裏的桐羽,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
只是容不得她想太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桐羽也聽到了,沒有絲毫猶豫的伸手将她拉進屋子裏,随後關上了門。
一群家丁來到屋前,看着掉在地上的鎖鏈,一腳踹開了房門,不善道:“小姐該不會又逃出去了吧?”
将九尾簡單的藏好,桐羽諾諾的縮在角落,聽到這一聲巨響,立馬現出了驚恐之色,“你、你們想要幹什麽?”
家丁們見她還在,皆輕舒了一口氣,“還在就好。”随後也不向她解釋什麽,又出了房門,順便上了鎖。
桐羽也不在意他們的無禮,只覺松了一口氣,連忙去看受傷的九尾,卻見她已然昏厥了過去。
她自幼便受到不少毒打,父親雖厭惡她,卻不想落得個弑女的名聲,所以每每當她挨過打之後,總會有人送傷藥過來,因而她這房子裏其他的東西沒有多少,唯有傷藥從不缺。
簡單的找了剪子和紗布,桐羽小心翼翼的幫九尾處理着傷口,等忙活完的時候,已然有人送來了早膳,她才知曉,已然到了早上。
今天的早膳是一碗見不到幾粒米的稀飯,正是傷者适食之物,桐羽從未像今天一樣感激下人們苛刻她的夥食,忙給九尾喂了稀飯,她喝不進去,就用口喂她,直到把一碗稀飯全部喂了進去,才完全放下心來。
一夜未眠,她此刻只覺得疲憊不堪,就着九尾的尾巴,便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之時,九尾已經醒了,甚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等她開口,九尾便道:“是你救了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桐羽紅了臉,微微點了點頭。
九尾看着她嬌羞的模樣頓感心情大好,調笑道:“嗯,本來我還想吃了你用以療傷的,現在看來,倒是不成了,按照我們狐族的規矩,若是有人救了我們,我們就當以身相許的。”她本意只是挑逗她,卻不想她竟當了真。
桐羽的臉更紅了,甚至不敢擡頭看她,“可是我們都是女子,怎得嫁娶?”
九尾笑笑,突然伸手環住她的脖子,“只要你情我願,何需管其他?”
這話不止是桐羽,就連在身體裏的沈即墨也是直接驚呆了。
難道在他的文裏,還有同性戀?
不,這一段是莫須有的劇情,他絕不承認這一段是出自他的手。
此話一出,桐羽直接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目光閃躲間,心中頓然一喜,擡頭吻上了九尾的唇,“若真是你情我願的話,我、我也不是不行的。”
這下換九尾傻眼了,她真的只是想調戲調戲她而已,怎麽這傻姑娘就當真了呢?他們狐族雖對伴侶來之不拒,但那也只限男性啊!
迅速松了手,九尾偏頭看向了窗外,“雨停了,我該走了。”
桐羽愣了愣,看着她的側臉,“不帶我……”
不等她說完九尾便打斷道:“且不說性別之分,我是妖,你是人,我們是永遠不可能的。”說完不等她回話,翻身自窗戶而出,不再回頭。
桐羽看着被強行撞開的窗口,久久不能回神。
既然人妖殊途,你為何要開口?
這一晚桐羽怎麽都睡不着,正翻來覆去之際,窗又猛地都被推開了,九尾再次翻身而進。
桐羽心中一喜,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卻聽她道:
“我可能要打擾你一段時間了,他在外面守着,我受了傷,不敵他。”
桐羽不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到底是誰?但她知道,九尾這段日子要留在這裏了,她十分欣喜,甚至不在意九尾濕掉的衣服,給她讓了位置,“快過來暖暖吧!濕衣服容易着涼。”
九尾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走過去。
這一段時間,沈即墨能夠感覺得到,這是桐羽最快樂的一段時間,那心底滿滿的愛意,随便他只是借了她的身,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得到。
而且對于一個曾經看過無數話本的人來看,她也是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九尾這段時間的改變,他的直覺告訴他,九尾也是喜歡她的。
可好日子總是短暫的,九尾的傷好了之後便立即拜別了桐羽。
此後的桐羽每天都在盼望着,盼望着那一扇窗戶,再次被人踢開。
她日盼夜盼,終究是被她盼來了。
那又是一段美好的時光,白天她在屋內安靜的等候着,晚上,九尾便會來此處帶她出去。
他們一起參加過妖族的宴會,也一起看過人間的燈火,一起聽過戲樓的戲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可惜這一切的美好,卻因一個人的出現而随之灰飛煙滅。
那依舊是一個充滿期待的日子,桐羽梳洗打扮好了自己,只為等待着九尾的到來。
可是這一次,她等來的卻不是九尾,而是一個一身白衣,滿頭華發,猶如谪仙一般的貌美男子。
他手執拂塵,眼中沒有一絲溫度,緩緩擡眸看向桐羽。
桐羽在心跳漏半拍的同時,沈即墨也跟着心跳漏了半拍,因為他現在所看到的人,正是他曾心心念念了許久想要見到的人,洛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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