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紅糖
紅糖
晚上七點多,張清顏在廚房做了些晚飯。
之前因為忙于工作,很久沒開過火,也很久沒有自己做過飯了,她要補回來。
自己做的才是最好吃的,而在張清顏眼裏,做飯是一個非常治愈的過程。
她把盤子放在餐臺上,恰巧這個時候陳列也從卧室裏走出來,張清顏看見他就不自覺地想起剛剛他說自己可愛,竟然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燙。
活了這麽些年,她聽過有人說她高冷,有人說她執拗,就沒聽到過別人說她可愛。
“要一起吃點嗎?”張清顏拿了案板上剩下的一片西紅柿放在嘴裏。
此刻的陳列已經重新換了衣服,那身正裝換成了現在的休閑裝,衛衣休閑褲加帆布鞋,一下子又年輕了幾歲。
他身上的少年感惹得張清顏多看了兩眼。
陳列停在餐桌旁,整理自己衛衣上的帽子,偏頭看她,說道:“不了,要去超市,你有什麽需要帶的嗎?”
張清顏想想,搖搖頭,“沒有。”
陳列沒有其他動作,臉頰浮現兩個梨渦,看着她的臉笑說:“你的臉和你的菜是一個顏色。”說完便離開了。
張清顏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又低頭看看剛盛出來的番茄炒蛋。她放下筷子,三步并兩步到鏡子前,看着鏡中臉頰紅潤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幹嘛臉紅呢?
——
正在超市買生活用品的陳列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是張清顏給他發的微信消息:【內個……你還在超市嗎[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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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列把手裏的毛巾放進購物車裏,單手打字回複:【在。】
坐在馬桶上的張清顏看到回複後猶豫了一下,他們才剛剛認識,都不算熟悉,頂多知道對方的名字和樣貌,直接讓他給自己買衛生巾不太好吧。
不過很快張清顏自己就打消了這個顧慮,反正都成為室友了,以後肯定要互幫互助的,總不能在同一個屋檐下還要做陌生人吧。要是他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她一定也會義不容辭的。
況且,為什麽會有月經羞恥?女人每個月都會有那麽幾天,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張清顏解鎖手機,快速打字:【你大概還有多久回來?】
如果他快要回來的話,可以讓他幫忙帶一下,如果他還需要很久,那她還不如直接叫跑腿,所以還是事先問一下比較穩妥。
陳列沒說還要多久回,只說:【怎麽了?需要帶東西?】
張清顏也不扭捏,馬上給他發:【如果可以,七度空間420mm、338mm、245mm,棉面,各一包。非常感謝[抱拳][抱拳]】
剛才喝完水的她突然感覺身體裏有一股熱流傾瀉而下,她非常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急忙跑進衛生間,果然不出她所料。
已經坐在馬桶上的張清顏看着旁邊的置物架,只有一包紙巾,她這才想起來,上個月她把衛生巾都用光了,還沒來得及去買。
陳列:【好,我馬上回去。】
張清顏看着那個略微嚴肅的“好”字,有些想笑。在她要笑不笑的時候,又把笑容憋了回去,她咳咳兩聲,告誡自己:“這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
陳列在人來人往的超市快速地拿完自己需要的東西,又走到衛生巾的貨架前,找着張清顏需要的東西。
期間,旁邊有一對情侶看見陳列在選衛生巾,女生捂着肚子跟男生說:“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你再看看你,我讓你幫我買個衛生巾你都不好意思一個人來。”
陳列聽到了,對于她口中的男朋友他沒有辯解,畢竟跟不相關的人沒必要過多解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對于一個男朋友來說是難以做到的事情。
沒有理會他們,陳列繼續找着張清顏需要的東西。
衛生巾的品類很多,他雖然小時候給自己老媽買過,後來又給自己妹妹買過,但畢竟過去那麽多年了。
突然,耳邊響起了剛剛那個女孩的聲音:“你好,給女朋友買的吧?需要我幫你……”
“呵,不給女朋友買難不成自己用啊?”女孩還沒說完,她旁邊的男生插了這樣一句話。
女孩連忙拍他的手臂,男生瞥了她一眼,不情願地噤了聲。
陳列聽到以後微微蹙眉,玩笑不是這麽開的。他對女孩微微颔首:“不用了,謝謝。”
說完轉過頭繼續看向貨架,旁邊的情侶還在互相埋怨。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列終于推着購物車去結賬了。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張清顏還沒告訴他密碼,他又問:【密碼多少?】
張清顏:【958820】
陳列把門打開進屋,單獨把她的東西拿出來,敲響了衛生間的門:“我把它挂在門把手上,你能拿到嗎?”
他的聲音打斷了正坐在馬桶上看招聘信息的張清顏的思緒,她把手機鎖屏放在了一旁。
張清顏回應他:“哦,可以的,謝謝你。”
過了幾秒鐘,聽見腳步聲漸遠,張清顏把打開了一條門縫,把袋子拿進去。她一包包把衛生巾拿出來,看着上邊的字,還好沒買錯。
等張清顏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陳列正坐在沙發上打着游戲。
先把剩下的衛生巾放進了卧室才走到沙發旁坐到了陳列旁邊,本來這東西她以前就放在衛生間的,可畢竟陳列是男生,又是她合租的室友,總歸不太好,就放進了自己的私人區域。
張清顏看他兩眼,嘴張了張又合上。
陳列偏頭看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視線很快又回到手機屏幕上,“有事嗎?”
張清顏看着陳列清晰的下颌線條,他抿着唇一臉嚴肅,在很認真地打着游戲,她晃了一下神,然後才一邊說着一邊打開手機的微信:“哦,謝謝你啊。那些東西多少錢,我轉給你。”
陳列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動點擊,終于屏幕上出現了兩個字:勝利。陳列“yes”了一聲,把手機放在一旁,好像剛才沒聽清,偏頭看向她:“你剛說什麽?”
張清顏沒所謂地重複一遍:“我問你買那些東西花多少錢,我轉給你。”
陳列微仰着頭看着天花板,嘴裏念叨着:“18,24,14,一共……”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陳列的将要說出口的56。
張清顏把垂落下來的劉海別在耳後:“你稍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陳列擺擺手,張清顏接電話去了。
他又重新拿起了手機,劃拉着屏幕,新的一局還沒開始,張清顏的聲音從她的卧室傳來,斷斷續續的:“當然不讓啊……攔住他啊……媽你別讓他做聽見沒有……”
——
張清顏挂了電話癱坐在地上,煩躁的心情迫使她胡亂地揉搓着頭發。
她現在很無助,她的老家離北城很遠,盡管現在交通非常發達,但回去一次依舊很不方便,她又知道爺爺的犟脾氣,誰的話都不聽。
本來以為離開家就好了,結果發現離開家才是問題的開始。
坐在地上太久,張清顏感覺自己的小腹有微微疼痛的時候才站起身。收拾好情緒,又把揉亂的頭發整理好,這才推門出去。
張清顏走到沙發旁,陳列也沒再打游戲,聲音悶悶地說:“麻煩你再說一遍吧。”
陳列擡頭看她有些發紅的眼睛,“你還好嗎?”
一個習慣了堅強與獨立的人,是受不了別人突如其來的關心的。
上次他的“生日快樂”,這次他的“你還好嗎”,都成了她情緒的宣洩口。
聽到他的那句“你還好嗎”,張清顏就有些崩不住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仰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陳列看到她要哭的樣子,猛地站起來,雙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她怎麽又哭了,怎麽才見她兩次她兩次都在哭,這女人的淚腺這麽發達?
可能眼淚有些盛不下了,張清顏擡起胳膊想擦眼淚。
陳列看到她的動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衛生。”
然後快速彎腰抽了幾張紙遞給她。
張清顏努力控制着不讓它留下來的眼淚,在這一刻還是流下來了。
等張清顏把眼淚擦掉,吸吸鼻子,看到陳列正在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讓她有些不自在。
終于,張清顏看着傻傻站在那裏的陳列,笑了。
“你別那樣看着我,我沒事。”一邊說着一邊擡手擦幹眼淚,鼻音很重。
她坐下來,突然發現,他們剛見面兩次,兩次她都在哭,從來北城以後,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讓這樣一個才剛認識的人就看見了兩次,還真是挺倒黴的。
情緒平複以後,張清顏想起那會兒不讓陳列提上次看見她哭,她想這次也很有必要,畢竟這麽丢人。
“那個,以後也不許提今天的事。我把錢轉給你。”張清顏坐在陳列身旁,盯着他說道,還帶了點警告的意思。
陳列想了想,臉上不自覺露出一個壞笑:“你說哪件,是給你買……”
“兩件都不許說!”張清顏意識到他想說什麽,馬上打斷了他。
看她情緒沒那麽糟糕了,陳列松一口氣,女孩子好像還挺好哄的,雖然他也沒做什麽。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強硬,不像求人的态度,張清顏軟了下來,雙手合十乞求他:“這麽丢人的事就別提了吧,你行行好,好人做到底,給我留點面子?”她可不想以後受他牽制。
她的态度轉變這麽大,陳列有些想笑,但是她後邊的話……
“丢人?”陳列不是很理解,有哪一件事是丢人的嗎,“小姑娘,不用月經羞恥,也不用覺得哭丢人。”
“還有,我在超市順便買了紅糖,如果你需要,”陳列指了指廚房的櫥子,“可以沖一點。”
張清顏看着他閃爍的雙眼,又好像能從他的眼裏看到自己。他的聲音深沉醇厚,好像真的是一個長者在跟她說不用這樣。
他還很貼心,給她帶了紅糖。
她想說謝謝,卻沒有張開嘴。
不知道什麽時候陳列已經站起來了,張清顏還在看着他,客廳的頂燈散發出來的光打在他的發頂,可以清晰地看見他一根根的頭發。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張清顏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神從他的身上離開,小聲嘟囔:“哭不丢人,但是哭了會醜啊,醜才丢人。”
張清顏半靠在沙發上,良久以後,聽見一個不大但很清晰的聲音:“不醜,挺可愛的。”
等她轉過身去找人的時候,陳列已經進了卧室,很輕的一聲“咔”。
留張清顏一個人在客廳坐了很久。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張清顏突然站起來:“我給你把指紋錄上吧。”
陳列沒有異議,跟她去錄入指紋。
張清顏守着智能鎖半天,也沒按出在哪錄入,她已經忘記當初怎麽設置的了。
陳列輕聲開口:“我來。”
張清顏尴尬地頓住,退後一步,讓陳列自己來。
不過幾下,陳列就找到了入口,很快指紋便錄入成功了。
陳列轉過身就看到張清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聽見她說:“合租愉快!”
陳列笑笑,回她一個:“合租愉快。”
兩人相視一笑。
——
休息日的下午,張清顏在面試。
“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坐在張清顏對面的HR問。
張清顏問了一個自己非常關心的問題:“我想了解一下貴公司的薪資待遇。”
面試官跟她說了TG公司的薪資待遇,整體來說張清顏還是很滿意的,之後又問了幾個專業性的問題,張清顏說:“我沒有什麽要問的了。”
HR的聲音很甜:“好,那你可以回去等結果了。”
張清顏道過謝後走出會議室,松了一口氣,不過回去等結果被錄取的可能性大嗎?她只知道她對TG很滿意,但是從HR的口中聽不出她對自己的感覺。
站在公司門口,張清顏低頭嘆了口氣,順其自然吧,不過這意味着她又要繼續投簡歷了吧。
去往地鐵站的途中,張清顏又接到了媽媽劉佩蘭的電話,“媽,怎麽了?”
“顏顏啊,你爺爺說明天自己去醫院,我做不通他的工作。”劉佩蘭說得很着急,還帶了哭腔。
張清顏的心一下子又提上來了,這個犟老頭怎麽就這麽不聽話呢!不過現在她也只能先安撫好媽媽:“媽,你先別着急,我給爺爺打電話。”
嘴上說着讓母親別着急,其實現在的張清顏比誰都着急。她看看馬路上的車,視野可見範圍內沒有一輛有座的出租車,她叫車也一直呼不到,只能一邊等司機接單一邊給爺爺打電話。
張清顏的腳一左一右地跺着,電話響了半天也沒人接,真是要急死人!
突然,張清顏面前停下了一輛網約車,後座的車玻璃降下來,裏邊的人叫道:“張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