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故事

故事

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又坐了幾個小時的汽車，張清顏現在很累，他們都還沒吃飯，在等着她回來一起吃。

張清顏把東西放好，洗了手坐在張清山旁邊，吃飯的時候全家的話題幾乎都聚集在了隋晴身上，沒有一個人把話題指向她。

其實這樣也好，不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借口來搪塞他們，讓她安安靜靜吃頓飯也不錯。

一頓飯的時間，都在問隋晴适不适應南城的生活，問他們打算什麽時候辦婚禮，計劃在哪辦婚禮……

張清顏淺淺翻了個白眼，在心裏嘀咕，人家才剛來，真的不會把人吓跑嗎？

然而隋晴卻笑呵呵地回答着他們問的問題，她哥也在旁邊附和。

行吧，可能是真的想結婚了。

吃完飯，張清顏幫着母親收拾了桌子，洗了碗，打掃了衛生。

現在的年味已經很足了，他們家客廳的茶幾上擺滿了瓜子花生糖塊和堅果。

張清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己窩在一個角落，跟陳列聊着微信：【你住下了嗎？】

陳列很快回：【住下了，你吃過飯了嗎？】

張清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都撲在了手機上，仿佛周圍談論的東西都跟她沒關系。

她回：【吃過了，一頓飯沒說一句話，他們的焦點都在我嫂子身上。】

【酒店冷不冷呀，南方的冷跟北方的冷不一樣，你還好嗎？】

陳列剛在酒店收拾好，他倒沒覺得冷，只是這酒店的設施……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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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列：【方便視頻嗎？】

張清顏站起身，要去給陳列視頻，被母親叫住了，“你幹嘛去，咱一家人多待會兒，你哥你嫂子他們也就回來這幾天。”

“我去打個電話，你們聊就行了呗。反正聊的內容跟我又沒關系，我在不在影響你們嗎？”

而且她是真的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都是回來的孩子，為什麽可以這樣區別對待。

她理解他們對兒媳婦的熱情，不論什麽她都能給自己理解他們的理由。

可是理解不代表認同。

說她不懂事也好，說她什麽都好，她現在只想有自己的時間去打個電話，怎麽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變得這麽複雜了呢。

“我們說的東西你也聽着點，你年紀也不小了，到了結婚的年齡，差不多就行了，眼光別太高。”

劉佩蘭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了這麽一句，弄得大家都挺尴尬的，張清顏本來好好的，可是她的母親偏偏在這個時候說了一句這種話，她所有的情緒都湧上來了。

“媽！什麽叫到了結婚的年齡差不多就行了，什麽年紀是該結婚的年紀？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現在的人跟你們那個年紀的人想法不一樣了，我沒有強迫你做出改變，但請你也不要幹涉我的任何事情。我結不結婚，什麽時候結婚，這些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就算結婚以後要不要生孩子這些也只能我決定得了！”

張清顏不想這樣歇斯底裏地跟他們吼，這種樣子很醜陋，而且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言論讓隋晴覺得有什麽，但是她覺得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曾經，在大三那年暑假，相似的事情她已經經歷過一遍了，那個時候的她自己蒙着被子哭，手抖着跟陳半夏打字傾訴，可面對他們的時候，她的臉上什麽時候不帶着笑臉。

那段時間過去，她寫了三千四百字對張清山的控訴，但她沒發出去讓他看到，選擇了自己忍下來。

她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都怪哥哥，所以她才沒有發。

她不知道如果把這篇三千多字的控訴書發給他會是怎樣的情況，她想象不出來，或許只是得到對方的一些簡短回複，或許他會直接把它轉發給父母，又或許他會跟她聊聊。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一個是因為她沒有發，所以結果不可預料，一個是因為她放過當時的自己了。

或許她有個朋友說的對，她就算哭也不說說明她還能忍。

劉佩蘭慌了，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樣的情況，這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中，仿佛現在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女兒一樣。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你嫂子還在呢。”

張清顏不屑地呵笑。

對，隋晴在這，有些話她不該說，萬一讓人家了解到自己家的問題，再不跟她兒子結婚了怎麽辦。

她吸吸鼻子，斂了斂情緒，“不說了，你們聊吧。”

說完，張清顏穿了件外套，拿好手機就走出了客廳。

剛走出去，就聽到劉佩蘭說了句：“晴晴你別介意啊，她小孩子不懂人事。”

聲音很小，可還是被她聽到了，張清顏望着夜空呵笑一聲。

不懂人事是麽，那她這次還真就不懂人事了。

臘月二十八的晚上，夜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還沒走出大門口，張清山追出來，“清顏你去哪？媽又不是故意的，你既然都知道她們的傳統思想了，你怎麽還跟她沖？”

張清顏頓住，攏了攏衣服回過頭，語調有些顫抖地說：“哥，今天晚上我說的話可能有些激進了，沒有針對誰，是我沒控制好情緒，你讓嫂子別往心裏去。你回去吧，我去找朋友，反正家裏也沒有我睡覺的地方，奶奶年紀大了，讓她自己好好休息吧。”

張清山走下臺階：“你去找哪個朋友，我送你去，你一個人晚上不安全。”

張清顏現在對這個家存在抵觸情緒，“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快回去陪她吧。”

畢竟是親妹妹，張清山手裏拿了父親的車鑰匙，“走吧，我送你。咱倆聊聊。”

說着，張清山已經拉開了車門。

張清顏深吸一口氣，上了車。

他先發了微信告訴隋晴：【我先把我妹送到朋友家，你跟我媽他們說一聲，別讓他們擔心。還有今天的事，我跟你說聲抱歉。】

張清山打着了火，張清顏一直沒看手機，陳列那邊已經等了好久。

陳列覺得，如果不方便打張清顏就直接說了，不會這麽久不回消息。

不知道她那邊發生了什麽，陳列嘗試着撥了一個視頻過去。

微信鈴聲響起，張清顏看了一眼手機，她點了挂斷，給他回：【一會兒回給你。】

陳列發了一個乖巧等待的表情包，張清顏沒什麽表情地關上了手機。

車子已經駛出去一些距離，張清山還沒說話，張清顏主動問：“你想跟我聊什麽？”

張清山看了她一眼，問她：“你是不是對我有很大意見？”

張清顏一愣，偏頭看向他，正好張清山也在看她，如果要聊就攤開了聊，她說是。

“你開錯方向了，我去縣城的四季酒店。”

“你朋友住酒店？”

“男朋友。”

張清山又看向她，眼神中帶着不解。

張清顏看懂他的意思，沒想聊陳列，直接說：“不用那麽看着我，這件事先不聊，說你想聊的。”

“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大意見？有意見為什麽不說呢？”

“我不止對你有意見，我對爸媽也有意見，但我能說嗎，我說了誰聽過呢。”

她在那個家裏從來都沒有什麽發言權，她的話永遠不重要，後來她也看明白了，當你有錢的時候，才能擁有一些話語權，這個道理在哪都适用。

“那你就一直在心裏憋着，積累到一定程度來個大爆發？”

——

十點半，張清顏被哥哥送到了四季酒店，她站在前臺問：“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不久前住進來的那個叫陳列的男生，他住哪個房間呀？”

縣城的酒店沒有北城那樣嚴格遵守規定，這邊的人也好說話，所以張清顏很快就拿到了陳列的房間號。

上樓之前，張清顏跟張清山說：“我剛剛跟你說的東西你不用告訴爸媽，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就沒必要再挑起沖突了。你回去吧，明天回不回家我在微信上跟你說。”

張清顏沒管他到底走沒走，徑自走進電梯，上了七層，陳列在707。

她站在707門前，叩叩兩聲敲響了門。

門被打開的瞬間陳列都傻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張清顏，驚喜又詫異，“你怎麽在這！？”

“來找你呀。”張清顏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

陳列知道肯定不會這麽簡單，他先側個身讓張清顏進來，“發生什麽了嗎？”

他跟在她身後，把門鎖好，張清顏脫掉了外套，轉過身擡頭看着他，目光澄澈道：“陳列，你想聽故事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張清顏躺在了床上陳列的懷裏，就這樣靜靜地給陳列講着故事。

“從前有個小女孩，她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因為她有健全的家庭，她有愛她的爸爸媽媽，她還有一個哥哥，所有的家庭成員對小女孩都很好，曾經小女孩也這麽覺得。”

“後來小女孩長大了，慢慢發現她的家庭是那麽的畸形，她後來知道了她的讨好型人格是怎麽形成的，她也知道了自己為什麽不自信，為什麽別人稍微給她一點甜她就想反饋給對方一包糖。”

“在女孩上大三的那一年，女孩的哥哥帶着嫂子回去了，因為小女孩家房間少，所以小女孩被迫只能和奶奶睡，因為奶奶年紀大了，小女孩經常熬夜，她不是很想跟奶奶睡，怕影響奶奶休息。由于沒有說通，小女孩有些難過，她的父親對她說：‘怪我，怪我沒有本事給你們買大房子。’”

“女孩聽到這句話後沒了脾氣，自己跑到一個安靜的屋子裏哭起來。她跟朋友聊了很多，情緒得到了緩解。可是後來小女孩的父母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女孩剛畢業那會兒，她的父母只提供了一萬五千元的資金，讓她在北城闖蕩，只是因為女孩哥哥的一句話，所以女孩母親把兒子的話當成真理，真的只給了她一萬五千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父母把兒子養到了三十歲，給他買車子買房子，給他娶媳婦。他們跟女孩說，錢不好掙，省着點花，可說這句話的時候女孩已經把那一萬五千元都打給了母親，她花的都是她自己掙的。她不是很理解，為什麽自己掙得錢都不能痛快花。”

“他們的教育方式導致女孩不戀家，她可以很獨立地生活。但她心軟，狠不下心對家庭不聞不問。她很堅強，可她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也曾想過在父母身上索取一點愛。”

張清顏還無厘頭地說了很多，最後有些口幹了，才仰頭看向陳列，“故事大概就是這樣，如果這個女孩是我，你拖得起這樣破碎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