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接吻

接吻

她的語氣很平淡，明明講述的是自己的故事，但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

張清顏的故事講完了，陳列沒說什麽，只是面色變得沉重，把張清顏抱得更緊了。

他把下巴搭在張清顏顱頂，沉吟半刻才緩緩開口，語氣略顯沉重：“無關你的家庭，無關其他任何，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

張清顏頓了頓，沒對他的言論發表意見，過了會兒，她說：“我能感覺出來你的家庭氛圍很好，所以你應該不太能理解我的原生家庭，我對我父母的感情……怎麽說呢，算是又愛又恨吧。”

“覺得父母煩或者大家意見不合的時候，我恨不得離他們八千公裏遠；可在自己遇到挫折或者打擊的時候，又想從他們那裏索取一點溫暖一點愛。盡管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獨立了，但依舊無法避免。挺矛盾的吧。”

說完，張清顏微微仰起頭對上陳列的眼睛，她沒有看到他可憐的眼神，只聽到陳列說：“這沒什麽的，有問題或者意見不合溝通解決就好了，因為是他們的孩子，所以在他們面前想表現出孩子的樣子當然能理解，你為什麽會覺得這樣奇怪呢？”

張清顏搖搖頭，“我是拒絕跟她們溝通的，因為跟她們溝通成本太大了，我需要闡述清楚我的觀點，我的觀點跟她們認知中的世俗的觀點又相差甚遠，我還要讓她們理解我接受我，這中間還不夠讓我着急生氣的呢，所以我一般都不溝通，冷戰是我解決家庭問題的方式。”

冷戰是最傷感情的方式，張清顏比誰都清楚，她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可她依舊選擇了冷處理。

那年暑假，她在朋友圈寫下過這樣一句話：你們永遠不知道是怎麽把我往外推的。

那是她在家過得最難過的一年暑假。

“所以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冷戰嗎？”陳列思索片刻才問。

張清顏想了想她遇到事情的解決方式，然後發現，如果真的有什麽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吵架或是什麽，她都是冷戰，冷處理一段時間再去跟對方像沒事人一樣交流，但會在心裏給對方做減分。不過她一般不吵架，她的性格吵不起來。

“是吧。”張清顏點頭，“我突然感覺我不會人際交流，不會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陳列知道了這件事，那他就不允許冷戰這件事發生在他們身上，“我們交往，未來的日子很長，免不了吵架，吵架可以，但不要冷戰，我有什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直接說，不要悶在心裏，能答應我嗎？”

“我盡量吧，已經習慣的行為應該很難改變了。”張清顏苦澀笑笑，腦子裏都是那年暑假父母對待隋晴張清山和自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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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如果你願意，可以多跟你老板學學，程樾這個人還是很厲害的，他很會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還能做到讓人非常尊重他。”

陳列對程樾的評價還是很高的，跟他打過的交道不多，但能感受到他的為人。陳列承認，程樾是個好老板好領導，但也僅此而已了。

張清顏當然知道她的老板很厲害，但她好像有些學不來，可能這就是她跟老板之間的差別吧。

她随意地點點頭，不想自己再陷入那種情緒裏，張清顏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她動動身體，摸到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張清顏放下手機，轉移了話題，“明天我帶你出去逛逛吧，你就當旅游了，怎麽樣？”

“你不回家嗎？”

“不想回，你要是不想在南城我們直接回北城也行。反正春運基本上是大部分人離開北城的，現在買返回北城的機票應該很好買的。”

“明天我們去玩一下，三十那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畢竟晚上要吃團圓飯的。”

他讓她自己回去吃團圓飯，可他卻來了南城陪她，張清顏又哪裏是真的不想回。

張清顏鼻尖酸澀了下，再次擡頭對上陳列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小小的自己，“陳列，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怕我以後還不起。”

陳列被氣笑了，他捧起張清顏的腦袋，輕輕晃晃，“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對你好我對誰好？再說了，誰讓你還了。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做你自己。就算跟我談戀愛你也還是張清顏，獨立的張清顏。在有任何別的新身份之前，你先是你自己。我對你好，不是為了讓你反饋給我同樣的好，你能明白嗎？”

陳列的話說在了張清顏心坎裏，在擁有任何新身份前，她都先是張清顏。

張清顏看着陳列，由衷地說了一句謝謝。

“我想去洗澡，坐了兩個多小時飛機回家都沒來得及洗澡，你有沒有多餘的睡衣或者T恤？”

縣城不像市裏，十點多街上就沒什麽人了，也沒有那麽多的24小時便利店。

陳列指指那個浴室，“你确定要洗嗎？”

浴室的上下邊是透明玻璃，中間有挺高一段是磨砂玻璃，很明顯能看到輪廓。

張清顏看到那浴室，想起剛剛說的話，臉瞬間紅了起來，有些羞赧地看着陳列，輕輕道：“我要洗，你出去一下呗。”

已經養成的習慣，睡前洗澡，更何況張清顏從北城到南城颠簸了一路，感覺身上髒死了，無論如何，這個澡她是非洗不可的。

陳列放開她，認命的下床給他找T恤，“那你洗吧，我去下邊看看有什麽吃的。”

張清顏點點頭，給他打個預防針：“這可不是北城，沒有24小時便利店，你下去可能會一無所獲哦。”

陳列找到自己的純白T恤，從行李箱裏抽出來遞給她，又拿出一堆洗漱用品一塊給她，壞笑着說：“那我不出去了，躺床上休息吧。”

張清顏一把将東西拿過來，瞪他一眼從床上跪着邁了一步下床，“你随意，我去洗澡啦！”

陳列無奈笑笑，放任她去了。

張清顏進去浴室後，陳列自覺出了房間，臨走前敲了敲浴室的門：“我下去看看，你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好！”

——

張清顏洗完澡出來，穿着陳列的超大T恤，直接到了她大腿根還要往下。

陳列沒在房間裏，她吹幹頭發，看着簡陋的房間啧啧兩聲，剛進來的時候眼裏根本沒這個，自然不會覺得環境有些差，不過現在看看，或許可以明天就撤。

簡單收拾好，門被敲響，張清顏去開了門，陳列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門口，塑料袋裏裝的全都是零食。

“你還真買了這麽多東西上來呀？”張清顏有些驚喜，側個身讓他進來。

本來她以為這個時間點了，周邊的商鋪都已經關門，沒想到陳列帶了這麽多吃的上來。

“以後開門先問問是誰，你穿成這樣，”陳列的視線落在張清顏兩條筆直光潔的腿上，利落地關上門，生怕別人看到張清顏的樣子，“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

張清顏身體微微後仰，低頭看看T恤遮擋下的腿，吐吐舌頭又擡起頭，“知道啦，下邊還有店開門嗎？”

“下邊開門的店還挺多的，可能你不經常回家，這邊慢慢跟你認知中的不太一樣了吧。”

張清顏點點頭，她平時也不怎麽回來，可能真的是這樣吧。

陳列把兩大袋零食放床上，張清顏發現很多都是她喜歡的零食，樂事薯片，衛龍辣條……

張清顏翻了翻袋子裏的東西，“你沒買酒嗎？”

這個時候吃着零食喝喝小酒，也挺惬意。

“買了。”陳列無奈笑笑，告訴她，“買的RIO，你喜歡的口味。不是微醺是強爽，你少喝點。”

陳列買了幾罐白桃味的強爽，張清顏就是喜歡這個味道，如果是微醺，她喜歡乳酸菌的。

在所有的酒裏，張清顏最喜歡喝雞尾酒，現在外邊賣的只有罐裝的RIO，也正好合她心意。

張清顏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把最下邊的RIO拿出來放好，又撕開了一包辣條。

已經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她還是非常喜歡這種垃圾食品，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會讓她感覺到快樂。

陳列彎腰在行李箱裏翻着什麽，随即他抽出了一條休閑褲子遞給張清顏：“穿上。這房間裏的溫度可不高，你別感冒了。”

雖然開着空調，可溫度并沒有上來，可能空調的制熱不太行。

張清顏放下辣條去穿褲子，陳列扭過頭回避了一下。

男士的褲子，穿在張清顏的身上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腰肥褲腿粗，還特別拖地。

穿好之後，張清顏一邊吃一邊說着明天的計劃，她打算帶陳列去市區看看。

市區的樹是南城的特色，只不過現在不是看樹的好季節，等到盛夏再看，茂密的樹葉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更加青翠，地上還有斑駁的樹影。

有一個景區的梧桐大道是很多游客打卡拍照的地方，不止外地游客，很多本地人也非常喜歡在那裏拍照。

那個地方路寬，有紅綠燈，非常出片。

張清顏有些遺憾地跟陳列說了這個事情，陳列倒是沒覺得遺憾，只說下次有機會來就好了。

“那等我夏天的時候休個假，我再帶你來吧。不過最好不要趕在節假日，那個時候看的就是人頭了。”

不知不覺間，張清顏已經喝下去兩罐，不勝酒力的她現在有些上頭，臉已經微微紅了。

陳列收了其他的酒，沒讓她再喝。

他們已經決定夏天再去看梧桐大道，而且陳列告訴張清顏明天把她送回家了，雖然他非常想跟她待在一起，但她這樣逃避也不是回事，有問題一起解決，有矛盾就說開。

張清顏洗完漱，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陳列正在找衣服準備洗澡。

突然，張清顏叫了陳列的名字。

“嗯？”陳列放下了手中的衣服，走去床邊，問她怎麽了。

張清顏撇過頭看向陳列，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浸滿了眼淚，喑着嗓子說：“我不想帶你回家。”

陳列知道，張清顏有些喝多了，他耐心地給她抹去眼淚，溫柔道：“我不是跟你回家，是我把你送回家然後我就走了。”

他們才剛在一起，确實沒到見家長的時候，更何況還是春節的見家長。

張清顏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說着：“我不是不想帶你回去，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回去，回去以後你會有很多飯要吃，很多酒要喝，整個人都很累。我爸會先讓姑姑一家來，然後再去姑姑家，然後會讓大姨小姨一家來。如果我哥回來的話，還要去他幹爸幹媽家。最重要的是，回去我們沒有地方住。”

陳列靜靜聽她說着，想起那天她說她沒有獨屬于自己的房間，霎時覺得有什麽東西揪住了他的心髒。

張清顏說：“我沒有自己的卧室。我對那個家沒有歸屬感就是這個樣子。你能理解一個女孩子從小沒有自己的房間是什麽感覺嗎？”

她重複過這個話題兩次，可見一間屬于自己的卧室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只是陳列還不太能理解她，在他們家，一套房子人均兩間卧室，沒有體會過這種情況，只覺得張清顏一定受了很多委屈：“跟我說說你小時候吧。”

“啊，還是不了吧，我對我小時候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小的時候沒有思想，沒這麽多煩惱。”

張清顏沒跟他說她的煩惱，但她的話也變得多起來：“其實不只我，我哥也沒有。但他是男孩子，所以他總歸有自己的房子和屋子。我就覺得我家的汽車有只屬于自己的空間，那些商品有只屬于自己的空間，什麽東西都有只屬于自己的空間，唯獨我沒有自己的空間。所以房子對我來說就很重要，我去北城工作，不是因為我喜歡北城，而是因為北城可以掙高薪，可我媽他們不懂，只想我回來當個老師或者考個編制，可是我不想，我不喜歡體制內的生活，那不是我的追求。”

陳列靜靜聽着，他不知道這些話張清顏自己憋了多久，才會哽咽着委屈地說出來。明明才25歲的年紀，可卻要經歷這麽多，不被認可不受偏愛……

他輕輕應和：“那你的追求是什麽？”

張清顏看看陳列，堅定地開口：“買房子。我要買大房子，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很俗氣很物質對吧，可這就是我現在想要的東西。”

陳列搖搖頭告訴她沒有，每個人追求的東西本來就不盡相同。

“我還挺喜歡我們現在住的那間房子的，五十多平一個人完全夠用了，兩個人也說的過去。而且，在那間房子住習慣了，還真有點不願意離開，那個小區環境好，地鐵站就在附近，旁邊就是大型商場，總之就是很方便。但是呢，房東說在租一年就不打算出租了，我們到時候還得另找房子。極有可能找不到這麽劃算滿意的房子了。”

“之前的工資在北城不可能買得起房，但現在如果我一直跟着程總好好幹，那五年之後在北城買房子就有可能了。本來我想的是趁着年輕多掙點錢，然後去一個二線城市定居，可我現在舍不得離開北城了。”

陳列把黏在她臉上的頭發捏下去，等着她往下說，可張清顏遲遲沒有開口，他便問起來：“為什麽舍不得離開北城了？”

張清顏突然又笑了，“因為你在北城呀，那裏有屬于我們的回憶，陳列，我很喜歡你的，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你才能感受到，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陳列一怔，看着張清顏微紅的臉頰，嘟起的嘴巴，怎麽看怎麽可愛。她還說她很喜歡他。

本來想慢慢來的，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捧起張清顏的頭，對準她的唇，附了上去。

張清顏下意識閉上了眼，摟上了陳列的脖頸。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的呼吸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