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鄒喻怔住了。

這兒的樹長得高且粗壯,陽光穿透層層密密的葉散落在碑上。

盆裏的火苗抵不上天上那個炙熱,卻也烘得倆人熱紅了臉,燃燒留下的灰燼在空中飄浮,惹得陶柏水用手扇着風,往後避了點。

鄒喻撫着碑上“兒羅樂齊”四個字,他在心裏喊了一聲“叔叔”,開口說道:“下次再來看您。”

等着盆裏的火光殆盡,确認沒有火源後,倆人走出了墓地。

林叔坐在車裏等着,鄒喻坐進車裏被涼氣包圍時,才覺得回過神來。

回去途中陶柏水接了個電話,他稱呼對方為“媽”。

鄒喻對這個人沒印象,高中時期沒見過,就連陶柏水家裏都沒有一張全家福可以給他看看。

“我知道,不會的,您放心。”陶柏水好像在解釋着什麽。

“我也有兩年沒來了,今年來一次也不過分吧。”陶柏水語氣越來越淡。

“是,您去忙吧,我一切都好。”

陶柏水挂斷通話,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遠處燕子繞着樹林低飛,一圈又一圈,他降下窗戶感受着外面悶熱的風。

“不太開心啊?”鄒喻問。

“有點。”陶柏水沒有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回答的時候連頭都沒有轉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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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把他們送到後說:“柏水,我要回老家一趟,給你媽媽說過了。這兩天你們出去就叫車,注意安全啊。”

陶柏水點頭說:“您也是,回家好好休息。”

外面的氣溫悶得出奇,一下車就被熱浪侵蝕,鄒喻跑進屋內,打開空調就癱在了沙發上。

張姨晚上炖了排骨,陶柏水說沒胃口,喝了點湯吃了兩塊排骨就去洗漱了。

鄒喻和張姨硬是吃完了那些菜,給他撐得再多吃一口就得吐出來。

張姨走後,鄒喻就在庭院裏散步,繞着牆邊走圈圈。

天色漸暗,悶熱的感覺越發強烈,院外的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雨要來了。

鄒喻慢悠悠走着,到第五圈的時候一滴雨水落到他的鼻尖,絲毫沒有慢慢來的意思,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就砸了下來。

“下雨了,快進來!”陶柏水打開窗戶朝院裏的人喊着。

鄒喻跑着進了屋,回房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他身上已經淋濕了。

鄒喻穿着新買的花哨睡衣站在洗手池前吹頭發,吹風機停下那一瞬,都能聽到隔壁有擤鼻涕的聲音。

少爺感冒了。

鄒喻頂着半幹的頭發去敲陶柏水房門,他怕這人夜裏又出現突發狀況,還是先控制住病情比較穩妥。

陶柏水開門時還在擤鼻涕,他帶着鼻音問:“怎麽了?”

“感冒了?”鄒喻問道。

“有點,可能流汗之後又馬上吹空調給凍着了。”陶柏水把紙團丢進廁所垃圾桶,又走出來說:“沒事,我喝點藥就行。”

“行,你先喝藥,我去給你煮碗姜茶。”說完他就自顧自朝着樓下去。

陶柏水在後面說什麽他也沒聽清,就只聽見他用紙捂着鼻子擤鼻涕,吭叽吭叽好像在說什麽。

鄒喻把廚房翻遍了,半塊姜都沒看見。他朝樓上喊着:“姜在哪兒啊?”

陶柏水扒着欄杆說:“我剛說了啊,沒有了!”

張姨做排骨時都用光了,她明天早上才會去買菜,再帶過來。

外面雨還是挺大,不過沒有再刮風。鄒喻在門口拿了把傘準備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點。

“我已經喝了藥了,沒有姜就算了,明天再喝也一樣。”陶柏水在樓上對鄒喻喊話,他可不想一拖二,倆人全生病。

“我就當散散步了。”鄒喻穿着居家服就出了門,雨雖大,但還是感覺有股熱氣在身邊繞。

他第一次自己走出這個小區,路其實有些長。大多數時候都是林叔開車或者叫車,還有次是和陶柏水一起走。

今天反倒顯得走不到頭,路燈拉着鄒喻的影子浸在水中搖搖晃晃,他的頭發在黑夜的路燈下也變成了藍黑色。

鄒喻踩進自己的影子裏,濺起的水拍到了他的小腿上,下個轉角處就到目的地了。

便利店裏面是黑的,今天沒有營業,鄒喻只得又去藥房問問看。

“你好,有沒有姜茶賣?”鄒喻收起傘,站在門口問道。

“我們這裏沒有姜茶賣哦。”店員在貨架前看了看,又說:“不過有類似的,應該也可以的。”

店員拿着一個紅色包裝盒的東西,“就這個吧?紅糖姜茶,效果一樣。”

“行,謝謝。”鄒喻結了賬就往回趕。

店員看着這瓢潑大雨,坐在櫃臺後感嘆道:“好男人啊,下這麽大雨都出來給女朋友買紅糖水,太幸福了。”

鄒喻覺得回去的路比來時的路要短,明明就是同一條路,他卻覺得走得更快。

他到家就直接去廚房泡姜茶,拿出來時他才認真看了一眼,“我比暖男更暖”這幾個字印在盒子最下方,背面寫着“姨媽來臨,手腳冰涼,親戚不規律”,鄒喻死一般的沉默了……

他掏出手機百度一下,“治姨媽痛的紅糖姜茶男的能喝嗎”,搜出來的結果都差不多,男的是可以喝的,這個東西不分男女,也有驅寒的作用。

他抽出一袋泡上,“都是姜茶,作用是一樣的,這只是噱頭罷了。”鄒喻安慰着自己,可不是自己不給他買姜茶,只是便利店關門罷了。

他探出頭朝樓上喊:“陶柏水!下來喝姜茶!”

陶柏水慢騰騰走下來,去廚房接過那杯紅糖姜茶就窩在了沙發裏,他慢慢喝着,臉蛋還泛着紅暈。

“陶柏水,你不會發燒了吧?”鄒喻探着陶柏水額頭的溫度,又摸了摸自己的。

“少爺,你的抵抗力是零吧!”

這滾燙的手感,快跟他手裏那杯姜茶差不多了。

“我媽今天那通電話,她讓我不要出門,說我體弱。夏天不能涼,冬天不能開窗的,不然準生病。”陶柏水苦笑一聲又說:“我今天還反駁她,結果她沒錯。”

鄒喻說:“為人父母,她心疼你。”

陶柏水又喝一口,說道:“我像是她養的鳥,整天鎖在籠子裏,她怕我出去。籠子很大,我可以到處飛,可是我的羽毛上都是繭……你能懂嗎?結繭的羽毛。”

“大概,懂吧。看似放養實則監視?”鄒喻問道。

“他們總會出言相勸,站在我媽的角度對我‘好’,你以前也是這樣。”陶柏水臉更紅了些,鄒喻又用手試了一□□溫。

“我先去拿個體溫表。”鄒喻說。

陶柏水提醒他,說:“在餐廳後面櫃子裏,那有個藥箱。”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鄒喻找到後打開甩了兩下,遞給陶柏水要他自己夾好,“我計時了,七分鐘。”

“喝完了,杯子給你。”陶柏水單手晃着空的馬克杯。

鄒喻還是沒忍住,問他:“味道怎麽樣啊?”

“有點齁甜。”陶柏水咂巴一下,嘴唇紅潤潤的。

“沒別的了?”

“沒有了。”

鄒喻心想着那也還好,喝完不會讓抵抗力為零的少爺真的變成零,那就沒問題。

手機提示音響起來的時候,陶柏水有點快睡着了。

“你看看多少度。”陶柏水迷糊地拿出體溫計伸到鄒喻面前。

“快三十九度了,要不去醫院吧。”鄒喻看這人好像快燒糊塗了。

“吃顆退燒藥就行,外面雨太大了。”陶柏水說完就要站起來去找藥,身體軟綿綿的,他還沒起來就又坐了下去,他說:“頭暈。”

“我去拿,還是那個藥箱裏?”

“嗯,麻煩你了。”陶柏水呼吸沉重。

“那你就好好鍛煉身體,以後想去哪裏我就帶你去哪裏。”鄒喻說道。

生病大概會放大情緒,陶柏水聽着這句話覺得心裏酸溜溜的。

鄒喻端着熱水,手心上放着一顆膠囊,“喝藥吧。”

陶柏水喝完藥還把這杯水也喝光了,他說:“上樓去睡吧,不早了,我也好困。”

他撐着沙發扶手站起來,“我肚子裏的水蕩起來了。”

“你喝這麽多水,晚上幹脆住廁所算了。”鄒喻走過去扶他。

陶柏水每一步都跟踩在雲上似的,感覺渾身軟綿綿的,要不是鄒喻扶着,他估計爬一半就得和樓梯擁抱。

鄒喻直接給他攙進卧室,看着他躺在床上,又給他掖了掖被角。

“空調給你定時了,我後半夜再來看看,你先睡吧。”鄒喻關燈後掩着門,“我也不關門,你有事喊我。”

許是悶熱持續太久,今夜的雨還未停下,這種時候特別好睡覺,鄒喻一會兒就睡着了。

後半夜,雨水敲着鄒喻房裏那扇窗。空中閃過一道白光,雷聲炸響。

鄒喻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屋內一片漆黑。

直覺卻告訴他,前面有個什麽東西正盯着他。

鄒喻沒有開燈,他就這麽側躺着,等着眼睛适應周圍的黑暗。

那個東西離他越來越近,姿勢搖搖晃晃,不像正常人。

突然有個沙啞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你醒了啊——”

鄒喻一下子彈起來,拍下床頭燈開關。

陶柏水随着那“啪”一聲趴跪在了床邊。

“你怎麽過來了!更難受了?”鄒喻掀開被子就往他那邊爬過去。

“暈,想吐。”陶柏水言簡意赅,不多說一句。

“量體溫了嗎?”鄒喻準備下床去找找體溫計,剛退下去一條腿,陶柏水就拍了拍床鋪。

“這兒,剛量的。”陶柏水從腋下拿出體溫計遞給他。

鄒喻又爬到床邊,從他手裏接過去對着燈看,過了幾秒他說:“少爺,你快糊了。”

陶柏水這體質,他爹媽讓他休學也不算過分。

鄒喻看着快四十度的體溫計,連忙拿過床頭的手機準備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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