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難忘今宵

難忘今宵

她看着陶柏水進了屋,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沙發上,她才跟着一塊兒坐在了旁邊。

白芮榮說:“張姨,中午先別忙,我訂了酒店的菜,等會兒就送來。”

“媽,現在還早,其實可以出去吃的。”陶柏水說。

“現在外面太冷了,你就在家待着,哪兒都別去。”

白芮榮一直看着自己口中那個最乖的兒子,眼神中流露着疼愛。

鄒喻看在眼裏,只覺得那是控制欲。

這頓飯大家都吃得很開心,這個“大家”可能只有白芮榮、林叔和張姨。

陶柏水飯後說自己太累了,便回了房去睡午覺。

鄒喻跟着一起去了陶柏水的房間,他在屋裏看書,少爺則躺在床上。

陶柏水睡得不安穩,他眉頭緊鎖着翻來翻去。鄒喻半小時內就給他蓋了三次被子,每次被子都是被踢到了床腳,只剩下一角被他壓在身下又或者拽在手上。

他這一覺睡到天剛暗下,鄒喻一本書都看了大半。

陶柏水睜開眼只覺得屋裏很黑,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你根本就不怕黑。”鄒喻的聲音從屋裏的角落傳來。

陶柏水坐起來就看到鄒喻和桌上的開着臺燈,他手裏還拿着那本書。

“你還沒看完啊?”陶柏水的聲音懶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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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為什麽說你怕黑?”鄒喻不接他的話,向他抛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這是随機性怕黑。”陶柏水說。

“是嗎?那你現在怕不怕?”

鄒喻關掉了桌面的臺燈,随後響起了腳步聲。

腳步聲一直延續到陶柏水的床邊,随後停在了那裏。

“怕黑嗎?”鄒喻問。

“怕黑。”

陶柏水回答地利落幹脆,鄒喻站在他的床邊伸出手,輕輕地覆上他的眼睛。

陶柏水的聲音很低,甚至帶着些沙啞,他說:“你在身邊我就不怕。”

下一秒,陶柏水只覺得頭皮發麻,身體都有些僵,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頭上的那只手游到了他的背後,輕輕地一下一下摩挲着。

鄒喻單膝跪在床上,為了親吻而俯下了身子。他在黑暗中尋着陶柏水的嘴唇,從側臉到最終目的地,一下又一下,空氣中彌漫着氣泡戳破的聲音。

最後他抱住了陶柏水。

鄒喻說:“不用害怕,我會為你點一盞燈。”

張姨晚上做了很多菜,大多數都是之前說的“練手藝”的菜,還有一鍋陶柏水最愛喝的湯。

陶柏水卻沒怎麽吃,在飯桌上也沒有說話,平常他都會誇張姨“做的很好吃”,今天卻一言不發。

他在桌前慢吞吞地吃,想走卻又不敢走。

“柏水,你多吃點。”白芮榮給他舀起一勺湯盛到空碗裏,又端到他手邊。

她不放到桌上,就這麽用手端着。

她說:“接着。”

“我不想喝湯,您喝吧。”陶柏水也不接。

白芮榮不接話,她還是端着那碗湯,鄒喻在一旁看着恨不得把那碗湯給揚了。

“阿姨——”鄒喻話還沒說完,陶柏水站起來接過了那碗湯。

他說:“謝謝媽。”

白芮榮飯後像巡邏一樣,在屋裏走來走去,她從一樓逛到三樓,又從三樓逛去庭院。

她最後在庭院角落停了下來。

白芮榮自言自語道:“太陽花嗎?看這樣子它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太陽花看着不太精神,大概是要凍死了。

陶柏水在二樓房間的窗邊望着,他怕他媽媽扯走這片太陽花,以至于從白芮榮蹲在那裏開始,他就一直反複掐着自己的手指。

鄒喻在卧室裏坐着發呆,他看着屋裏角落那一大袋煙花爆竹開始頭疼。

陶柏水的媽媽回來了,在她眼皮子底下肯定是出不了門了。大不了就去小區裏那個廢棄地基大水坑那裏放,實在不行,就算在庭院放也沒關系。

答應陶柏水的事,總要做到吧。

白芮榮的身上落了一層薄雪,她站在門口的銅燈下拍落那些雪花後踏進了門,她進門後朝着二樓走去。

鄒喻看到她進來時是煩躁的。

“有什麽事嗎?”鄒喻問。

“去書房吧。”白芮榮說完就朝書房走去,她用着命令的語氣,且認為被命令的人一定會照做。

“現在可以說了吧。”

鄒喻還是去了,他關上書房的門背靠在上面,女人一副高姿态,坐在鑫海講課的位置看着他。

白芮榮說:“沒什麽,就是找你談談心。”

“那你談。”鄒喻冷眼看着她。

“你還記得把你接回來時你多大嗎?”白芮榮問。

“幼兒園。”鄒喻如果當時沒推算錯,羅樂齊到這裏就是在幼兒園畢業後。

“當時你和你爸在那個破地方住着,飯都吃不飽,如果不是陶柏水他爸爸把你們帶回來,還讓你爸當個司機,你以為你現在能上什麽好學校?就算和現在一樣休學,你也沒有老師來教你。沒關系,那個時候你小,淘氣一點沒事,現在呢?你現在是怎麽回事?”

白芮榮像是想到什麽讓她不愉快的事情,她帶着厭惡的情緒說:“你爸死了,突發疾病是意外,我們出錢出力去搶救,但是事與願違。你那時也還小,看在你爸那麽些年都照顧這個家,接送你們,他做得比林叔好很多。為了你爸這些好,我願意繼續照顧你的起居,陶柏水有的你都有。”

“可是,羅樂齊。你是不是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白芮榮站了起來,她說:“你說你會替我看好陶柏水,你會聽我的話。”

鄒喻心都沉了,他說:“我記得。”

雖然他很早就猜到羅樂齊也是監視陶柏水的其中一員,但當他真的得到确定的答案時還是不敢相信,這種從心裏開始發麻的感覺,一直蔓延到指尖。

陶柏水這些年得過得多絕望。

“這小半年你做的事情我都不想說了,陶柏水現在成了這樣都是你的錯。”

鄒喻皺起了眉頭,她說出的話讓鄒喻的氣憤更升一級。

他沉聲道:“你就一點錯都沒有,你覺得你都是對的?”

白芮榮的修養在這一刻徹底丢了,她怒指着鄒喻,卻還是壓着音量。

“我只知道你答應過我會聽話,但你沒有辦到!”

鄒喻朝白芮榮身邊走近,他說:“陶柏水成了現在這樣,我們都有錯。你不該插手他的自由,我不該還讓他留在這個家。”

一巴掌打到他臉上,鄒喻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白芮榮說:“輪不到你來管。”

鄒喻說:“我比你更想他好。”

他說完直接走出了書房,去一樓廚房倒了一杯冰水喝,在沙發上坐了将近一小時後,鄒喻才端着水杯掏出手機給陶柏水發了條信息。

【睡了嗎?】

十分鐘後陶柏水終于回他了。

【剛剛在洗澡。】

【那你早些休息。】鄒喻回道。

鄒喻平複好心情後才回去二樓,白芮榮不在書房了,大概是回了房裏。

這一天過得混亂,鄒喻覺得累得很。

他推開自己房門時沒發現什麽不對勁,走近後才發現床邊坐着陶柏水。他穿着珊瑚絨的灰色居家服,洗完澡吹幹後的頭發蓬松,和他懷裏抱着的金毛玩偶一樣。

“今天怎麽把這個抱起來了。”鄒喻問。

陶柏水糾正他:“我每天晚上都抱着睡的,不是今天才抱。”

“所以你今天要在我這邊睡?”鄒喻拍拍床,“睡我旁邊嗎?”

陶柏水說:“對。”

是一起睡沒錯了,一張床兩張被,中間還放着個金毛玩偶。

“你是多怕我對你圖謀不軌。”鄒喻笑出聲,陶柏水這樣還挺好玩。

“我是怕我對你圖謀不軌。”陶柏水着重強調“我”。

“是是是,你說得對。”鄒喻抄起枕邊的手機開始扒拉,“你現在睡得着嗎?”

“睡不着。”

“那你再玩個五分鐘的。”鄒喻又将手機放回了枕頭邊。

“為什麽玩五分鐘。”陶柏水好奇地問。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親你。”鄒喻總是這樣,不按套路出牌。

“因為我不想問。”

“不覺得奇怪嗎,兩個男的。”

“是你就不奇怪。”

枕邊的手機振了起來,鄒喻側過身子抱住裹着被子的陶柏水。

“新年快樂,少爺。”

“你也是,新年快樂。”

陶柏水從被子裏伸出手,他捧着鄒喻的臉,說:“不用你為我點燈,我大概不需要了。”

“什麽意思?”鄒喻問。

陶柏水在黑暗中眨了下眼,那雙眼更沒有神了。

“你會回去你原本的世界嗎?”陶柏水問。

“我不知道。”鄒喻實話實說。

倆人相擁着入眠,這個寒冬似乎也沒那麽冷,鄒喻還是沒能知道陶柏水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鄒喻睡得出奇的好,一覺醒來時陶柏水已經在樓下吃早餐了。

白芮榮看到鄒喻從樓上下來後也沒和他說話,張姨在一旁招呼着他快去吃點東西。

“柏水,吃完早飯和我出去一趟吧。”白芮榮擦了擦嘴,朝對面正在喝牛奶的陶柏水說。

“要去哪兒?”陶柏水問。

白芮榮說:“去見媽媽的一個老朋友,我一直給她說我的兒子有多優秀,剛好今天去她家拜年。”

“今天不都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嗎?”鄒喻在一旁插嘴。

白芮榮選擇性無視他的話,接着對陶柏水說:“就陪媽媽去吧。”

“我也去。”鄒喻又開始插嘴。

“你去幹什麽?你是我兒子嗎?”

她反正在鄒喻面前也沒擺過什麽好臉色,現在更沒必要裝。

鄒喻堅持要去,他說:“我不是你兒子,但我要去。”

陶柏水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腿,他輕聲說:“我去。”

他又偏過頭對鄒喻說:“你就在家裏待着吧,找部好看的電影,等我回來看。”

鄒喻看着陶柏水,他想看清這人腦子裏到底裝的什麽,可是他沒有透視眼。

他說:“好。”

陶柏水去了很久,中飯沒有回來,晚飯也沒有回來。

他發出去的短信像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一點回應。

鄒喻找了好幾部電影,都是陶柏水會喜歡的類型。

他躺在床上看着手機上的時間越走越遠,春晚節目唱響最後一曲《難忘今宵》,陶柏水還是沒有回來。

窗外突然炸起一朵煙花,接着是兩朵、三朵……鄒喻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絢爛,心裏卻想着屋裏角落那袋沒能放響的煙花。

也不知道他是幾點睡着的,等他醒來後外面的太陽曬得人發暈,他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看見過這麽刺眼的陽光了。

鄒喻用手擋着眼前刺眼的光,等眼睛适應這種亮後他才挪開了手。

這不是羅樂齊的房間,這是他的家。

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沒有一點征兆,卻在一個充滿期待和等待的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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