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太陽花

太陽花

鄒喻進屋後就呆站在落地窗前,這裏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也聽不見隔壁房裏一丁點兒的聲音,這次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你做錯了一件事。”

“你不該去打亂原先的因果。”

鄒喻站在一片漆黑中,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什麽因果,什麽錯誤?你到底是誰!”鄒喻吼了起來,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沖破了最後一道防線。

虛空中的聲音又問:“等你下次再回去時,你又會怎麽做?”

“我會帶陶柏水離開那個鬼地方。”

鄒喻回答得利落幹脆,沒有絲毫猶豫。

“那他還會死。”

“難道要我坐視不管,老老實實當那個羅樂齊?你少他媽在那兒放屁!”鄒喻朝着聲音來的方向揮去一拳,卻什麽都沒砸中,憤怒的拳頭砸在軟綿綿的空氣中,此時的他就像一個笑話。

那個聲音又出現在他的腦後:“觀察、思考、耐心。”

“你在這出題考試呢!我還細心、用心、刻苦練習呢!”

鄒喻一通發洩卻沒能得到這人的反擊,甚至連一句答複都沒有。

他的憤怒無處可去,過了一會兒,他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鄒喻說:“請你教我,我不想再失去陶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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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再次出現,還是那個奇怪的音色,他說道:“觀察、思考、耐心,缺一不可。”

“不能打亂的因果又是什麽?”鄒喻問。

“你可以是你自己,但你不能不是陶柏水。用着別人的身份走到大結局,不一定就是悲劇。”

鄒喻聽到這話心怦怦直跳,他激動地問:“你的意思是陶柏水可能會活下來?”

虛空中的聲音說道:“那我祝你如願以償。”

鄒喻說:“我記住了,謝謝。”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亮,鄒喻跟随指引朝前走着。

進入光亮後的他卻從自家床上坐了起來。

“還以為走出去後我就又是羅樂齊了……”

鄒喻盯着正前方的牆面自言自語:“陶柏水……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種劇情的奇幻小說,對我來說真的挺離奇的,以後有機會講給你聽。”

鄒喻摸向枕邊的手機,屏幕顯示早上八點半。

他洗漱完後就給瓜哥去了個電話,聽聲音他早就起來了,并表示馬上就能出門。

“方便的話,幫我帶一捧太陽花吧。”

“方便,那我就先去店裏一趟再來接你,順便給你帶早飯,想吃點兒什麽?”瓜哥欣然答應,一點兒也不嫌麻煩。

“謝謝,随便吃什麽都行,你看着辦。”

瓜哥今天沒開三輪,鄒喻坐在後排看着一路的風景,身邊還有一捧太陽花做伴。

他一邊吃着瓜哥帶的早飯一邊看着那捧花。

插花的人審美不錯,也不知道瓜哥是怎麽說這捧花的用處的。

這花一點都沒有悲傷悼念的感覺,反倒能看出一種生命正在茁壯成長的希望。

鄒喻很喜歡,他說:“這花插得不錯。”

瓜哥立馬誇道:“那是,我們老板審美厲害着呢。”

一路上的風景都變了,還有好幾處都建起了樓房,公墓的大門卻還是那樣。

瓜哥提着一袋東西下了車,又在門口買好了東西,他在前面帶着鄒喻朝裏走。

鄒喻一路上心跳都很快,焦慮的情緒包裹了他,直到他停在了陶柏水的碑前。

那一刻起,他的所有不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思念。

“你變得這麽小了。”

鄒喻蹲在他的碑前用手擦去了落在臺面上的灰,他将那捧花擺在墓前,花朵面對着那塊碑。

他小心地點燃清香插進了香爐裏,然後沉默着。

瓜哥說:“我給你帶了烤大蒜。”

他在臺面上墊了張紙後又從袋裏拿出一串擺了上去,瓜哥還把花往右邊挪了挪,說:“別給你弄髒了。”

瓜哥說:“趁熱吃。我和老板熟,一大早讓他加班幹的活,火候時間控制的特別好,香的不得了。”

鄒喻看着這串大蒜問瓜哥:“你以前都給他帶這些東西吃嗎?”

“那倒不是,我以前亂七八糟的什麽都給他帶點。這不是因為昨天我們吃過了但他沒吃嘛,咱們不能區別對待。”瓜哥解釋完還朝着陶柏水的碑擡了擡下巴,說:“你說是吧?”

鄒喻說:“陶柏水要在這他肯定笑着說‘你說的對’。”

鄒喻撫着黑碑上“陶柏水”三個字,他問瓜哥:“陶柏水現在就一個人在這嗎?”

瓜哥說:“上次過年我來看過他,就他墳前沒點燈,估計現在也沒人管他了。”

“點什麽燈?”鄒喻問。

“喔,這是一個習俗。過年的時候要給逝去的人點燈,就是一個形狀是蠟燭的燈,這樣做就能給自己思念的人送去光明,讓他們打着燈回到家裏吃一頓團年飯。”

“當然了,這就是一種寄托,不是真的。”瓜哥又說:“我當時看着心裏就不舒坦,當場給他買了一年的公墓代客祭掃和代點燈服務,別人有的陶柏水也得有,你說是不是。”

鄒喻沒說話,瓜哥點燃黃紙又說:“我也不常來,只能讓公墓代勞。我讓他到夢裏來找我玩,他一次都沒來過,也不知道這人整天在忙些什麽。”

鄒喻苦澀一笑,說:“你做得很好了,謝謝你陪他這麽久。”

瓜哥看着盆裏的火光說道:“你說這話就見外了,現在還多個你來看他,這小子肯定高興壞了。”

鄒喻還給陶柏水說過要為他留一盞燈,現在真到了要留燈的時候,他卻遲到了七年。

他們在那看着盆裏的火光燃燒,最後只剩下灰燼。

“下次再來看你。”鄒喻語氣溫柔,輕輕撫摸着陶柏水的名字。

上一次他來這個地方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不過是對着羅樂齊的爸爸說的。

那個男人墓地的位置在斜上方,還要爬好些臺階才能到,鄒喻正望着那邊考慮着要不要去看看,順便也祭拜一下。

瓜哥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問道:“那邊有想去見的人嗎?”

“今天不去了。本來就是為了看陶柏水才來的,順帶着看他挺不禮貌的,祭奠品也沒有,空手去不太像話。”

鄒喻收回視線,他對着陶柏水的碑說道:“等你睡個午覺起來,記得把花抱回去養好。”

“烤大蒜記得吃啊,下次帶奶茶給你。”瓜哥接着說。

瓜哥跟着鄒喻一起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在他們起身後不久,羅樂齊爸爸的墓前站起一個人。

這人大概是跪下過,他拍拍自己滿是灰塵的褲子說道:“爸,我改天再來。”

倆人上車後也無處可去,瓜哥也不知道去哪兒才好,從上車開始他們就格外沉默。

瓜哥幹脆放起音樂掩蓋這份莫名的尴尬。

不知道過了多久,鄒喻在瓜哥播放的重低音轟炸音樂聲中大聲說道:“瓜哥,我問你件事。”

“啊?什麽事?”瓜哥将聲音調小了些,換了首舒緩的純音樂。

鄒喻問:“你知不知道羅樂齊以前住哪裏?”

“聽到他以前提過一嘴,怎麽了?”瓜哥打了個方向盤,拐進一條大道,看樣子是要把鄒喻送回去。

“我想去那邊看看,還有些事沒辦。”

鄒喻話音剛落,瓜哥猛打方向盤,“現在就去呗,我帶你去!”

“你這麽急?我都不急!”鄒喻一下子沒坐穩,從左邊溜到了右邊。

“嗐,反正都請假了,不差這一天兩天。”

瓜哥說完就把車靠邊停下,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桑哥,我有些事兒,過兩天再回店裏。”

瓜哥開着擴音,對面的人聲音聽着懶洋洋的:“去呗,我要謹元青過來就行,你玩好再回來。”

“謝謝桑哥。”瓜哥說。

“嗯,注意安全。”那人說完後瓜哥便挂了電話。

“你老板人很好啊。”鄒喻說。

“那是,他對我特好,還教我很多關于花的知識,雖說不靠這掙錢,但單憑愛好方面來說,我在他那兒學到了不少。”

鄒喻猶豫了一下,問道:“那我問你,太陽花冬天會死嗎?”

瓜哥收好手機啓動車輛,過了一個綠燈後他說:“這種花不耐寒,冬天容易凍死。”

鄒喻“嗯”了聲,車輛駛入一條大道,這條路他還記得。

但是瓜哥在下個交叉路口卻拐了彎。

“你确定是這條路嗎?”鄒喻懷疑自己記錯了路,但他在腦海裏反複回憶好幾次後确定了,自己沒有記錯。

“這邊道路早就重修了,還新建了大橋,現在過去挺快的。以前起碼走大半天,過去得天黑。”

瓜哥将空調調低了些,又說:“現在可快了,三個小時就到。對了,你記得路吧,下了高速你得給我指路。”

鄒喻說:“好。”

讓人感覺舒适的溫度加上車行駛時的晃動,在這種情況下會很容易想睡覺。

“鄒喻——鄒喻!”瓜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怎麽了……?”鄒喻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麽時候頭靠着車窗就睡着了。

瓜哥說道:“下高速有一會兒了,你看看這周圍,告訴我往哪條路走?”

鄒喻努力辨認着周圍的環境,這些年過去多少還是有些變化,他靠着模糊的記憶給瓜哥指了一條路。

一路上他都挺忐忑的,這一路的建築他像是見過卻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直到那一條河出現的時候,他才确定自己沒有指錯路。

鄒喻說:“就在這兒停吧,我們走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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